“你会唱什么歌?”郎超雄反问道。
辛建介绍道:“六六年他就考上了地区文工团,会唱的歌多得很。”
“会唱《外国民歌二百首》里面的歌吗?”郎超雄问道。
铁戈马上亮开嗓子把他最拿手的《三套车》唱了一遍。
一曲歌罢,郎超雄击节赞叹道:“典型的男中音,浑厚深沉,很有专业演员的味道。会不会唱中国的古代诗词?我还是偏爱中国的古典文学。”
铁戈接着又唱了岳飞的《满江红》、陆游的《钗头凤》以及《阳关三叠》和《苏武牧羊》。
郎超雄很舒适地靠在藤椅上,半闭着眼睛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食指和中指和着节拍轻叩桌面,一副如醉如痴的样子。
铁戈唱罢,郎超雄连声赞道:“天籁之音,天籁之音啊!古人说‘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今天领教了。来,我敬你一杯酒,就凭这美妙动听的歌声也该浮一大白。”
说得姜军和辛建大笑起来。
四个人一边慢慢喝着酒,一边闲聊,谈的都是文学方面的东西。郎超雄本来就十分健谈,再加上喝了点酒,兴味盎然,谈锋甚健。
他正襟危坐,说道:“我最喜欢岳飞的《满江红》,真是写绝了,写得悲壮沉雄,堪称千古绝唱。有学者考证说这是后人伪托岳飞所作,我不这样认为。这首词写得雄浑豪放,虽苏辛派词人也难比肩,更非常人所能企及。没有那样的经历怎么可能写得出这样荡气回肠的词?选择《满江红》这样的词牌,必须用仄声韵,唱起来才能响遏行云,不如此,岳飞胸中块垒岂能一吐为快?刚才铁戈唱陆游的《钗头凤》用的也是仄声韵,但是唱出来的效果和《满江红》绝然不同,因为两人表现的主题不同。现代人写词牌首推毛泽东,他的词写得好的第一要算《沁园春·雪》,颇有王者之气,其次就是《忆秦娥·娄山关》悲壮而不悲凉。”
辛建说道:“古人和毛主席都受过古诗词这方面的专门训练,好的诗词大概被古人写完了,现代人怕是再难写出好作品。”
姜军对古典诗词缺乏兴趣,不甚了了,只好在一旁“挂耳科”。
铁戈倒是在姜军搞运动时苦读了一些古典文学,现在又是学习的好机会,所以听得津津有味。
郎超雄不同意这种观点:“这倒不尽然,写得好的不多,但不是没有。你去拿笔来,我把华师教务长陶军送给我的两首词给你们看看,让你们见识见识现代人写的词牌是什么水平!”
他提笔飞快地写出两首《木兰花慢·赠友人》词。
木兰花慢·赠友人
其一
算来征腐恶,猛涤荡,近三年。小将向朝阳,联翩赴继,胆略谁边?青春不妨用此,让峥嵘岁月去冲天。“狼子藏刀休去!”一声金石铿然。阑珊,正我激流船,唾晕满青衫。悔过去都然,虽犹未晚,箭已离弦。知音乍成陌路,痛前程无计挽狂澜。瞩目弥天景色,笑谈初识英贤。
其二
不堪秋又晚,木叶下,依南楼。学事看成就(平)。聚长终散,鞘出吴钩。年来大开大阖。记谈心央夜始归休。风物常量心眼,布衣凌视王侯。消愁。却忆翠湖游,漫放木兰舟。愿此去征途,怒涛习水,再沐溪头。红州古来胜地,有忠心不为计沉浮。莫折章台细柳,看君稳步神州。
铁戈接触古典诗词的时间不长,对这两首词似懂非懂。
姜军就更不懂了,他问道:“什么意思?”
郎超雄大略地讲了讲这两首词的意思:“这是六八年秋天临近毕业时我和他泛舟东湖的第二天写给我的。词中的‘算来征腐恶’是说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将近三年了,红卫兵小将们在毛主席亲自率领下,虽屡经挫折但仍前赴后继荡涤一切污泥浊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当今中国谁有这样的勇气和胆略?年轻人就是要用自己的青春岁月去搏击风浪。下阙一开始就说‘阑珊,正我激流船。’这是指他被楸出来打成黑帮,他的政治生命突然变得暗淡,命运之舟好像已经搁浅了。‘唾晕满青衫’是指他本人遭到批斗时被人吐唾沫的情景。‘唾晕满青衫’是化用了白居易《琵琶行》里的‘座上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叙述了他被打倒以后内心的苦闷、彷徨和悲凉的心境,寄托了他对我的厚望。下一首是记叙我在毕业前和他的一次长谈。词中说朋友总有分手的那一天,希望我长剑在手,在今后的斗争中纵横捭阖,一展身手。并告诫我不要因为暂时的失利而一蹶不振。下阕中的‘愿此去征途,怒涛习水,再沐溪头’,是说希望我在文革的大风大浪中学习游泳,就像在小溪里洗澡一样驾轻就熟。其余的都比较好懂,我就不解释了。”
辛建击节赞叹道:“写得好,写的真好。虽然‘唾晕满青衫’是化用而来的,但比白居易的诗更显得悲壮深沉。”
姜军问道:“为什么你们学校一开始就批斗他?”
郎超雄解释道:“陶军这个人四一年就参加了八路军,当年邓拓在《晋察冀日报》社当社长兼总编时,陶军是这个日报的国际版编辑。他的入党介绍人就是邓拓,而邓拓又是‘三家村’的第一号黑帮人物,所以邓拓一倒他也跟着倒霉。”
铁戈问道:“这首词中所说的‘狼子藏刀休去’是什么意思?”
郎超雄解释道:“他是我们学校在文化大革命中为了保校党政一把手,被工作组抛出来作为替罪羊的第一个校领导,所以他感到非常愤怒。这一句是写他对于工作组撤离时的想法,认为他们是狼子藏刀,暂时夹尾而逃。”
铁戈笑着说:“哦,是这个意思。郎老师,说到作诗,我们几个还真作了首诗。”
郎超雄笑道:“真的?那一定是佳作,快说给我听听。”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和辛建在姜军家里聊天,晚上懒得回去就在他家睡觉。第二天早上姜军起来大便,也是见人屙屎喉咙痒大家都跟着去。但是厕所只有一个茅坑,总不能一个人屙三个人看吧?于是姜军就提议到他家后面的小山包上去拉屎。当时正在下雪,不知姜军他老人家怎么忽然诗兴大发,要我们每人说一句话凑成一首诗。他说我先来,憋了半天说了一句:‘大雪纷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