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号子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这两盒烟给号子里带来了些许欢乐的气氛。
有分教:
巡回批斗为消毒,此恨不消非丈夫。
苏武持节明大义,阳关唱罢赴囚途。
正是:《苏武牧羊》气节莫稍亏,《阳关三叠》远行无多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69。…第六十九回 空有先见之明封延龄难逃劫运
第六十九回
空有先见之明封延龄难逃劫运
幸无后顾之忧龙晓茜执掌全盘
书接上回。
话说众人正闹着,忽听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大家像一群受惊的老鼠赶紧钻进被子都不做声,眼睛却直盯着铁门。
黑矮胖子所长来开门。
他指着最里面的那两个人说道:“你,还有你,带上铺盖出来。”又对外面的人说:“你进去。”
铁戈定睛一看,原来是封老大。
待黑矮胖子所长刚走,他赶紧上前接过封老大的被子和衣物:“伙计,封拐子我们又见面了!”
封老大说:“没想到是在牢中相会。”
铁戈对“豺狼”说:“你们把铺盖统统往里移,头档让我拐子睡,我睡二档。”
“豺狼”和周峰等人赶紧挪地方,同时把铁戈和封老大的铺位归置好。
铁戈安顿好封老大睡的地方,自己也钻进被子,头靠着墙半躺半坐跟封老大说着话。
封老大笑着说:“看样子你在这个号子里还是蛮有档的(有档,武汉话:厉害,有威信)。”
“不瞒拐子说也是打出来的。”铁戈把刚进号子打架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惹得封老大大笑不止。
“你们这些人吃屎也不估个堆(红州话:估计一下),铁戈这大的块头你们也不想一想打不打得赢?这是在小号子里,要是在外面动手的话非要打你个半死。”封老大嘲讽道。
看见铁戈让封老大睡头档,大家都知道这人来头不小。但“豺狼”等人不知这个新来的人是何方神圣,便问铁戈:“老铁,他是谁?”
铁戈笑道:“他是我的拐子,‘知青革司’的司令封老大。”
“豺狼”问道:“是不是六七年在龙头山打死冯营长的‘知青革司’?老铁,他是不是叫‘疯狗’?哎呀,我早就听过封司令的大名,别人都说你厉害得很,当年要不是‘知青革司’死战不退,‘县总司’那帮人早就完蛋了。想不到在这里见了面,以后还要请封司令带着兄弟们。”
封老大问铁戈:“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他叫‘豺狼’,是个告板。”
封老大不禁好笑:“‘疯狗’加‘豺狼’,伙计,硬是绝配呀!‘豺狼’,以后大家都在一个号子里滚水,相互都照应一点,坐牢不要搞窝里斗,大家能在一起坐牢这也是缘分。”
铁戈说:“没想到你一个告板也知道文化大革命的事。”
“豺狼”不悦了:“老铁,你小看人!文革时我比你大,你都知道我肯定也知道。”
铁戈见不得别人跟他抬杠,便问道:“那我问你武汉的‘钢新之争’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因是什么?”
“豺狼”张口结舌,回答不出来。
铁戈骂道:“你他妈就知道杀皮子,还跟老子抬杠。算了,不跟你说。拐子,你是收手多年的人,早就不问政治了,怎么把你也抓进来了?上个月我被捕前跟何田田还谈到你,说你躲得过这一劫。”
封老大连连摇手:“哎呀铁戈,如今我们是劫劫相扣,在劫难逃。连江青都逃不脱,何谈我们这些老百姓。去年十月中旬的一天肖国雄约我到西山去玩,一到西山我就看见王石泰、谢能富、俞一方、姜军来了,红州的造反派头头几乎都在那里。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谈的都是往事,当然七聊八聊就谈到以后形势会怎么发展。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我只是想把我的建筑公司搞好一点,多赚点钱养家糊口。后来我请大家吃庙里的素餐,这事不知公安局怎么知道了,地委一口咬定我们是开西山会议,说我们是四人帮的残渣余孽,企图进行反革命政变,于是就把我们全都抓了。你以为当官的把我忘记了?饿狗记得千年屎,其实这是秋后算账,算文化大革命的总账。即使我不到西山去,地委那帮当官的也时时刻刻惦记着我们这些当年造过他们反的人。也好,六七年老子就进来过一次,十年了,如今也算故地重游。”
“哥们,记得明朝的解缙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他折了一枝花拿到课堂里正在玩赏,不防私塾先生突然来了。解缙连忙把花藏进袖子里,那先生也不说破,只是出了一副对子让他对。这上联是‘小子暗藏春色’,解缙明白先生之意,遂对出下联‘大人明察秋毫’。你们到不到西山去,那些当官的都是明察秋毫,虎视眈眈地等着抓人……”
封老大反驳道:“不对。起码那解缙还折了花,算是抓了现行。我们就是闲聊了一下,什么事也没有公安局就抓人。”
“我说封拐子,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怎么事到临头就糊涂了?他们要整人只需要借口,不需要理由,这就是王任重在文革初期说的‘引蛇出洞、秋后算账、枪打出头鸟’的十三字真言,你们去不去西山都是一样的结果。十月份抓你们,正是秋收季节。十年了,该交租子了,老拖下去让人家牵肠挂肚多不好。你提审了没有?”
“那还不提审?提了七八次了。”
“都问了些什么?”
“主要问的都是文革期间的事,比如六•;二三武斗,六•;二七反攻是谁策划的?有哪些人参加?问得最多的就是冯营长是谁打死的?武斗是谁组织指挥的?反正问的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呢只有一条,一口咬定不知道。我只说龙头山那一仗是我指挥的,但冯营长是谁打死的,那么多条枪同时开火,子弹又不长眼睛,只有天知道是谁干的。问来问去就是这些话,我是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三个字——不知道。”
“豺狼”插嘴道:“封拐子,就算知道是谁打的也不能说。是别人打的你说了就是出卖朋友,是你打的你交代了更是自找麻烦,这样人命关天的事决不能乱说。”
封老大笑道:“哟嗬,你还是个好角色!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打的。”
封老大很聪明,他知道在号子里要谨慎,稍露口风马上就有人向所长汇报,争取立功减刑。其实封老大击毙冯营长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从不说这事,连铁戈这么好的朋友他都守口如瓶,正是这种谨慎救了他一命。
铁戈骂道:“妈的,一场文化大革命带给我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灾难,阶级斗争斗来斗去倒把我这个革命后代打成了反革命,这叫他妈什么阶级斗争?”
封老大却说:“我信奉阶级斗争学说,因为阶级的存在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个理论,阶级都是客观存在的。有阶级就一定会有阶级斗争,我想这些观点你是不会反对的。问题是不能以阶级斗争为纲,把那些八竿子也打不到的事都说成是阶级斗争的反映。比方说那些地主富农如果有罪恶可以整一下,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像黄世仁那样的恶霸地主就非整不可。但地主富农的子女有什么罪,为什么也要跟着一起挨整受罪?如果他们有什么罪的话,那就是不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和这个国家,可谁又是自愿来到人间的呢?他们生在剥削家庭这就有罪了,那这个罪只能是血统罪。如此一来问题就来了,中央那些老干部里边就有很多成分不好的人,他们不也是天然就有罪吗?照此推理下去,他们本身就是罪人,还怎么领导老百姓干革命?还有什么资格当领导?他们不也理所当然应该被打倒吗?他们的子女不也同样应该挨整吗?都是出身不好的人凭什么你能整我,而我就必须服服帖帖地逆来顺受?我承认有阶级斗争,但阶级斗争并不是永远到那样激烈。特别是在无产阶级占统治地位的国家里又能有多少疾风暴雨式的阶级斗争?所以说阶级斗争不能这样搞得人人自危。现在可倒好,连你这样苦大仇深的革命后代也成了阶级敌人,这不是瞎扯淡吗?现在看来那个狗屁的《五一六通知》是个必将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臭名昭著的文件。如果当时有人把这次运动和五七年反右联系起来,那他就是先知。如果有人把这次运动和苏联的肃反联系起来,那他就是上帝。如果有人把这次运动和希特勒纳粹的罪行联系起来,那他简直就是上帝他爹了。事实证明,全中国每个人都经历了一次与以往任何一次政治运动都不同的残酷的运动。如果硬要与以前的政治运动相比的话,在中共历史上只有原来在江西打‘AB团’和延安的抢救运动稍有一比,其共同点都是栽赃问罪,无限上纲,冤杀无辜,残害忠良。但后者与前者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因为前者统治的范围是全国,而后者管辖的地方只有苏区的几块根据地和陕甘宁边区,涉及到的也只是中共党内军内的人,并不涉及老百姓。就破坏的烈度和范围而言,后者都难以望前者项背之万一。就世界范围而言,只有斯大林的肃反运动与老毛的文化大革命还有一比。但斯大林的肃反并没有使工厂停止生产,农民停止劳动,学生停止上课。而文化大革命则把国民经济搞得濒于崩溃,全世界哪个国家能像中国这样搞?”
铁戈担忧的问道:“我也信奉马列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核心是剩余价值和阶级斗争学说,列宁主义的核心是无产阶级专政。我也承认有阶级就有阶级斗争,问题是那些整我们的官老爷和我们本是同一阶级的,既然都是同一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