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管教员问道:“你为什么要骂顾会营?”
铁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要我交代余罪,我并没有犯罪,我连原罪都没有哪来的余罪?”铁戈态度很强硬,他知道既然闹起来了,就绝不能示弱。
“没有罪你怎么会被投入劳改?”易管教员的口吻颇有嘲讽的味道。
“彭德怀没有罪为什么被打成反党集团?”铁戈反问道。
“彭德怀反对毛主席,当然是反党集团。”
“彭德怀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反对毛主席?他的万言书你看过吗?那里面说的是什么内容?我看过那个所谓的万言书,其实只是一个党员按照党章规定对党的领导人说了当时的真实情况,或者说一个国家公民依据宪法有关言论自由的规定,说了几句大实话就被打成反党集团的头子,就成了千古罪人。在人们心目中彭德怀不是罪人,是有功之臣!”
“我现在不说彭德怀是否有罪,只说你的事,你到底有罪无罪?到底认不认罪?你是经过法院判决的罪犯,怎么会没有罪?”易管教员焦躁起来。
“彭德怀也有组织上做的结论,何以见得这个结论是正确的?法院对我进行判决,何以见得他们不是栽赃问罪?何况我被捕以后法院并没有提审我,法院凭什么对我进行判决?有些人渣法院并没有对他判决,何以见得这些人渣就无罪?有罪无罪并不见得一定要根据是否判决而定,而是根据此人是否触犯刑律而定,这是起码的常识。”铁戈的语气咄咄逼人。
易管教员此时已经按耐不住了,他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问铁戈:“那是原判机关的事,我管不了,我只管送到这里来的犯人,彭德怀要是到了五队我照样管他。至于他有罪无罪那是法院的事,与监狱无关。哪个犯人拒不认罪,不服管教,顶撞干部,我就要关他的禁闭!我问你,到底认不认罪?”
“无罪可认!”铁戈怒目圆睁,应声抗辩,声音也高了八度。
易管教员气的脸色发青,二话不说,从柜子里拿出手铐扔到桌上厉声问道:“你真不认罪?后果你要想清楚!”
“无非就是戴铐子关禁闭,算不了什么。你一个小小的管教员又加不了我一天刑,有什么后果可想?就算有什么后果想又有何用?你能做到的就是把我铐起来,我还真想领教一下在监狱里关禁闭的滋味!”
易管教员大怒,正要用铐子铐铁戈,谁知铁戈说:“等一下我有个要求,从逮捕到公判再到批斗我已经戴了五次铐子,就是没有尝过戴脚镣的滋味。听犯人说中队有一副一百二十斤重的特号脚镣,我想试一试。不然以后刑满释放了连脚镣都没有戴过,那不是白坐了一回牢?”铁戈有意要气一气易管教员,他就喜欢看见干部暴跳如雷的样子。
易管教员怒道:“我成全你!”
说完马上吃力地从柜子底下拖出一副锈迹斑斑的脚镣,对着门外高声喊道:“吴祖祥,给铁戈把镣戴上!”
吴祖祥手拿两把扳手应声而入,先旋开脚镣上的螺丝帽戴在铁戈的脚上,再旋紧螺丝帽,然后一声不响地退出去站在门口等候易管教员发话。
易管教员把手铐给铁戈铐上,冷笑道:“怎么样?还舒服吧?”
铁戈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还真的挺沉。这幅脚镣的铁链子有大拇指粗细本来就很重,干部为了让犯人吃苦头,又从纺织机上下了两个铸铁桃盘穿在铁链上,所以重量才增加到一百二十斤。
铁戈也冷笑道:“不错,总算见识了戴脚镣的滋味,也不枉我铁某人到监狱里走了一趟。我想等有一天这副脚镣拿下来估计飞檐走壁的功夫我就练成了,哈哈哈哈……”
易管教员厉声喊道:“吴祖祥,把铁戈押到禁闭室去!”
这副脚镣一般不轻易使用,凡是用上这副脚镣的人那都是“高规格”待遇,只有干部特别痛恨的犯人才有资格“享受”它,五中队还没有几个人“有幸”戴过这幅脚镣。
这副脚镣委实太重,铁戈艰难地拖着脚镣朝禁闭室走去,脚镣在走廊里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走廊上正在学习的犯人们纷纷挪开凳子,给他让出一条路。球队宣传队的一帮哥们儿有的悄悄地竖起大拇指,有的投来赞许的目光,他们对铁戈竟敢和易管教员对抗表示出极大的钦佩。
禁闭室和所有的监号一样大,八个平方,也是上下通铺。只是这个号子的窗户外面就是五中队的热水房和洗澡堂,里面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太阳,号子顶上那盏二十瓦的灯泡永远亮着,散发着昏黄色的光晕。铁戈手扶着铁门,上身前倾使劲拖着沉重的脚镣,慢慢挪到禁闭室的门槛里。
这时刘武汉把他的铺盖卷送进去,轻叹一声:“你硬是个苕货,好端端的搞得又是铐子又是脚镣自己吃现亏,这是何苦呢?”
铁戈却说:“你不懂,这就叫体验生活,积累素材。等老铁我将来出了监狱,大笔一挥,一部几十万字的反映劳改生活的长篇小说就横空出世了,如果没有带脚镣关禁闭的经历,那岂不是一种缺憾?有了这种经历一定会为我将来写的小说增色不少,没有生活经历写出来的东西肯定是胡编乱造瞎扯淡。关禁闭好啊,不用参加冬季整训了,我最讨厌的就是政治学习,我宁可关禁闭也不参加冬训。”
“铁戈,你不晓得厉害,冬季整训就是整那些不认罪服法的人,还要拉出来在全中队批斗,搞得不好还要拉到楼梯后面打你,好多人都吃了这个亏。”刘武汉解释道。
“笑话!几万人的批斗大会我都尝过,五队也就一百三十六个人,那不是小意思?不过我倒要看看谁敢动老子一根手指头?他妈的不想活了,我操!”
中队执行员吴祖祥大笑着说:“你这家伙还在讲怪话,你狠你厉害,进去把床铺好,我要锁门了。”
铁门“咣噹”一声关上了,听见外面上锁的声音。
就着昏暗的灯光,铁戈看见下铺坐着四个人,由于长年很少见到阳光,这些人的脸全都白得可怕。因为禁闭室常年不通风,室内的那股恶臭扑面而来。
一个操普通话三十岁左右的人说:“热烈欢迎新反改造分子来到禁闭室!”
因为戴着手铐铁戈艰难地把被褥举到上铺,自我介绍道:“我叫铁戈,请教各位老反改造分子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我叫蔡庆渝。”那个讲普通话的人说。
“久仰久仰!”铁戈抱拳作揖:“中国现代史上的名人、十九路军军长、十九路军副总指挥蔡廷锴将军的孙子蔡庆渝,我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有分教:
堂堂正气冲牛斗,不向奸邪让寸分。
镣铐交加莫奈我,污泥难染清白身。
正是:无罪岂能自污?戴镣体验生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96。…第九十六回 奋起绝食陆铭生不如死
第九十六回
奋起绝食陆铭生不如死
物伤其类铁戈痛彻心扉
书接上回。
话说蔡庆渝指着一个矮个子说:“这位是彭定安,五中队有史以来最臭名昭著的反改造分子。”
铁戈笑道:“我听刘武汉说过你,你这个臭名臭到什么程度呢?据说是顶风能臭十里,隔壁熏死三家。”
彭定安大笑道:“承蒙谬奖,愧领了。”这人说着一口孝感话。
蔡庆渝又指着一个头戴蓝布帽,留着乱蓬蓬花白胡子的中年人说:“他叫雷天星,荆州地委秘书长,因林彪事件被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