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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部分(2 / 2)

沉冤一洗净,君我共欢悲。

却忆唱酬乐,心随鸥盟飞。

楚囚欲有问,辽客忍相违。

归棹一回望,铁窗几度梅?

铁戈

八零年二月十二日

铁戈把信纸叠好,跳下通铺,朝车间走去。

力织二车间灯火通明,纺织机皮结击打木梭的嘈杂声老远就能听见。以往他极端痛恨这种刺耳的噪音,今夜听来却感到格外亲切。

焦队长正在带班,铁戈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准备喊报告,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公民了,还喊哪门子报告?他觉得好笑,这真是习惯使然哪。

他大摇大摆的走进办公室,这是他第一次不用喊报告走进车间办公室而没有遭到干部的申斥,就像三伏天喝了冰镇汽水,那感觉好极了。

焦队长笑眯眯地站起来问:“怎么?还想看看?”

“和大脑壳他们告个别,这里面绝大多数狱友也许以后永远也看不到了。三年的铁窗时光,让人这种感情动物还是忘不了共同劳改时产生的感情,我最后去看他们一眼。”

“很多犯人打小报告说你特别讲义气,看来此言不虚。去吧,要不要我陪你去?”焦队长真诚的说。

“不用了。你去还不把人吓着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铁戈从一工段开始,依次跟曹矮子、余友新、大脑壳、韦少山等球队宣传队的人握手打招呼,又给他们发烟。一些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他也去握握手,这些人都是他认为不打小报告始终保持着人格的那类人。

来到十工段他先和巩长林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到自己挡了三年的那两台K251织机前,祝平正在挡这两台车。

铁戈从口袋里拿出刚写好的那首诗交给祝平,又附在他耳朵旁大声说:“给你的,你先看看,我来挡会儿车,以后再也挡不成了。”

看到两台车里的梭子里纬线还有不少,他又走到车后分经打蜡。他打蜡很仔细,就像替自己的初恋情人梳头一样,一下一下把经线上那细小的绒毛慢慢地往后赶。他估计梭子里的纬线快完了,就去换了两台车里的梭子,又去给另一台车分经打蜡。

他的手很轻,很柔,泪水悄悄地浸润了眼眶,使他眼前的经线模糊成白蒙蒙的一片。这第二台车其实他是摸索着打完蜡,然后把蜡饼上的绒毛用手一抹弹掉,又轻轻地抹去眼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曾经那么痛恨的地方产生这种感情,也许他痛惜的是自己失落在这里再也找不回来的铁窗青春。

他走到祝平面前大声说道:“一定要坚持申诉下去,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当他和修梭工牛瞎子告别后,便去跟焦队长告别:“焦队长,我们大概也是见最后一面了。说实话我很喜欢你,因为你不野蛮,而且懂得犯人的心理,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焦队长一脸愕然。

“奇怪吗?监狱跟火葬场一样,不能说再见。跟火葬场的人说再见证明还要死人。跟你说再见那就证明还要来劳改,所以我们还是不见为好。

焦队长这才明白铁戈的意思,笑道:“我也同样希望见不到你,更见不到任何反革命。”

“那你不就失业了吗?”

“我们国家所谓的反革命在西方称为政治犯,他们那里允许持不同政见者,所以政治犯并不判刑。如果有一天我们国家也不关押政治犯了,哪怕我失业了也是高兴的。”

铁戈万万没有想到焦队长会说这样的话,心中不禁肃然起敬:“但愿这一天早日到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铁戈准时起床,赶在五队上夜班的人回来以前离开。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都做了,若等下夜班的人回来岂不徒增伤感?他默默地对着空旷的走廊看了最后一眼,两边的监号铁门洞开静悄悄的,不知怎么会对监狱有这种眷恋和迷惘的感情?

他来到就业队,刘武汉和老万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刘武汉把铁戈的箱子放到三轮车上,一起上了车。

铁戈说:“刘武汉,不要送了,天太冷。”

刘武汉呵呵一笑:“你是我的徒弟,又是我的兄弟,哪有不送之理?让我再送送你,同队劳改也是缘分呐!何况我们这一分手,可能永远也不会见面了。”

铁戈闻言心里一惊,说:“我觉得好像生离死别。”

“我比你更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我在这里坐了快十三年牢!”

“古人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武汉,你的情我心领了……”

刘武汉打断铁戈的话头:“古人还说过‘愿身能似月华明,千里伴君行’。就算我是代表五中队的全体同改们送你最后一程吧。”

铁戈知道刘武汉执意要送自己,就不再说什么,两人相对而坐。

刘武汉拍了拍老万的背说:“走吧。”

三轮车缓缓地启动了,一会就出了监狱那道黑色的大铁门。

铁戈觉得这铁门好比一张巨大的虎口,当年他进来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现在自己又如同一块被从虎口吐出来的劫后余生尚未被消化的肉。他没有回头看,他不想也不愿回首这段不堪回首的牢狱生活,就让那段黑暗的历史永远留在这厚厚的大铁门里吧!

长途班车开出武汉市,铁戈在这座华中地区最大的城市里呆了三年多时间,但他对这座城市仍然是陌生的。

车到武昌郊区,柳树吐出鹅黄色的嫩芽,红菜苔抽出肥肥的长茎,地里的麦苗绿得分外舒坦。杜鹃鸟一声接一声地叫道:“哥哥快活。”

铁戈心里暗自笑道:“这回才真是哥哥快活。”

这些在人们眼里再普通再自然不过的景色,却让铁戈内心抑制不住地兴奋。三年前那个凄风苦雨的日子,他也是这样痴痴地盯着车窗外的景色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时候他只知道再要看到这些自然景色还要等十年。他心里默算着十年刑满时我就三十三岁了,这个年龄对一个人来说还不算太老,应该说是人生的春末夏初,就凭我这一身力气再怎么着也能养活自己。东北老家有句老话叫做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雀,生存下去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十年刑期委实太难熬了。尽管和郎超雄、石庵村相比刑期短了不少,但十年刑期毕竟是一个可怕的概念。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年多就从监狱这所社会大学毕业了,这真让人感慨万千。

啊,久违的春天!

有分教:

毕竟青山遮不住,东风浩荡送归人。

当年白菂河边柳,飞雪漫天盼早春。

正是:拱手别祝平坠泪,说匆忙铁戈留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16。…第一百一十六回 耿耿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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