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我急得要撞墙,嘴里还虚伪地尽量装得平静。
“最近你没有见他吗?”李兴旺又问。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我忆起最后一次见面,离现在差不多一年了。“对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大概一星期之前。那天晚上,在毕打奥,他喝了好多酒,开不了车,我开车送他回家。”
“他有没有留什么话?”
“没有。”李兴旺停了一下,说:“哦,对了,那天一直听他说没劲,然后就拼命喝酒,当时我也没当回事。”
挂断电话,我呆呆望向窗外,远处的天空和平日一样宁静。我还能清晰地记得和阿杰的每一次相见的情景,每一次都充满了期待,每一次都那么短暂,每一次都回味无穷。我们从不浪费时间,一开始就渗入彼此的心灵,直到依依不舍地再见。我们的心仿佛连成一体,我们都深知对方,我们都期待一个自然的结果,我们都渴望一段最完美的感情。可是直到阿杰勇敢地走出婚姻的坟墓,我仍然不舍向业已死亡的同居生活告别。这时,我感觉心里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原来阿杰对我从来就是如此重要。
我拿起电话,重拨着熟悉的号码,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我和阿杰联络的唯一方式便是他的手机号码,号码被切断了,我便再也找不到他。我不知道他的住址,他工作的地方,他老家在哪座城市,先前在什么单位工作。离开深圳,我们谁也找不到谁。在漫长的等待中,阿杰一定非常失望,以致于对我彻底失去信心。阿杰仿佛我梦中的幻影,梦醒之后,一切都化为一缕轻烟,成为空白。我们好比两条相交线,短暂的汇合之后,便是永远的失之交臂,从此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谁也不再与谁发生关联。我坚信,阿杰一定在某个我永远无法知晓的地方,回想过去,他一定也和我一样,感到寒冷和孤独。在这个世界上,唯有阿杰懂得我真实的内心。眼泪像一场红色暴雨,在我胸口汹涌地下个不停。也许这是上苍赐予懦弱的人最后的惩罚。
下班了,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一包烟快抽完了,头开始剧烈地疼痛。
第八章 不想背叛自己的结婚对象第八十节 谁都不可能成为我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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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酒吧的时候,甘力在门口迎我,看到我面无血色,他赶紧上前搀住我,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再也忍不住,趴在他怀里放声痛哭,直到声嘶力竭,泪泉干涸。
“到底怎么回事?”
我无力地摇摇头说:“只是觉得心口好痛。”
“其实每个人都有不顺心的时候,我也一样。”
我从来不曾想过风光无限的甘力也有烦恼,起码,他的烦恼比我的烦恼来得浅薄。
坐在酒吧外面的柚木条椅上,甘力谈起了他的苦痛。听他细细道来,我平静了许多,头也不那么剧痛了。甘力起身拉着我说:“走吧,进去喝几杯,把不愉快的事统统忘掉。”
的确,酒精具备一时的威力。被疯狂的摇滚和迷离的灯光包围,人极易忘掉痛苦。在这里,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对舞、碰杯、拥抱、亲吻,在这里,一醉方休、投怀送抱、挑衅滋事是通行的名片,只有傻瓜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犹抱琵琶。我和甘力倚着长长的吧台,互相对碰。甘力不时地在我脸上亲一口,我有气无力地将整个人傍在他身上。如果一切能够就此忘却,记忆能够就此抹杀,生活该是另一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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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成了公司的总经理,所有人自然得听他的。跟了刑总多年的财务被换下来了,眼镜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亲戚顶替。彭姐也准备回老家了,临别时,我俩不禁泪眼婆娑。听说公司总部要迁至郊区,理由是那里离公司最大的超市近,且那里写字楼租金比现在所处的市中心便宜三分之二。就在公司搬迁的前两天,看到眼镜与从前点头哈腰明显不同的傲慢姿态,我决定辞职。眼镜虚伪地露出意外的表情,之后是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解释。
我说:“没什么,真的,主要是我自己想换换环境,长期呆在公司无所事事,越来越没激情了。我早就想改变一下,现在赶上公司搬迁,正好。”
眼镜顺着我的话:“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了。不过,什么时候想回来,随时欢迎你。”
我抿嘴一笑,眼镜来了个主席式挥手,转身进了财务室。
按其他同事的说法,我大可不必辞职。可是我不想看到自己像个乞丐,端着盆钵,博取怜悯。所幸结算的时候,眼镜给我补发了两个月工资,大概是看在刑总的份上,然而我并不因此对眼镜增加一点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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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个环境,改变改变,我已经无数次地想过。现在没了工作,我却并不急于找一份工作来约束自己。不用上班,吃饭睡觉也用不着准时准点。我买回来一大堆小说,每天躺在床上一本接一本地看,小说中的情节极易令我联想到过去的岁月,许多一生都不可能重复的细节,这些天在我面前一一重现,我不禁黯然神伤。青春啊,我的青春,你能给我最后一点点馈赠吗?
那段日子,我几乎与外界失去联系。每天沉溺于总结和反思当中,我急切地需要改变自己,从外部环境到内心世界,都需要重新来过,于是决定最后和子鹏认真地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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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千年到来之前,一个柔和的夜晚,待子鹏躺下,我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如此生疏,我怀疑身边这位是否我多年不舍的爱人。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睁开眼时,子鹏已背转过身,本来想好的话一下子找不到语境。我关了灯,趁他还未睡着,我必须开口。
“明天你把房租交了吧,我没工作了。”我没料到酝酿已久的谈话以这样的句子开头。
子鹏将身体转过来:“什么时候辞的?”
“快一个月了。”他永远不知道我每天在干什么?想些什么?需要什么?
子鹏伸出胳臂,拉我躺下。
我蜷在既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眼泪拼命地往下流,分手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子鹏拍拍我的背,说:“一切都会好的,我手头几个大单快成了,年前提成20万,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我的痛苦与20万毫无关系。子鹏只是他自己的子鹏,永远无法进入我的内心。我的眼泪又开始无声无息地流淌。
“子鹏,我们结婚吧!”
“……”
“子鹏,我什么都不要,我们结婚好吗?”
“再等等吧。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再挣几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