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1 / 2)

>  重回江湖,若说没有任何动摇,那只是在自欺欺人。太乙距离平湖城很近,山脚下望去,远处那些层峦叠嶂的险峰中,也许就有着直阳宫微弱的一角。但是最后,没有想象中的情难自禁,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回到了不神谷,在首殿递交完成了第一个任务。

“做得好,庭宣。”魔头用手腕懒懒地撑了撑脑袋,眼睛里似笑非笑的。我听不出这是称赞我任务完成得出色,还是嘉许我没有昏头转向地妄图逃走,也许两者都有,无论我最后有没有回到六重殿,他似乎都很乐见其成。

停顿片刻,那人从座榻上站起来,繁复衣角拖曳至地,腰间插着的明丽宝剑立刻脱颖而出。我深吸一口气,心中知道之前所有的决定,都没有做错。

凤啸剑。

在百日之后,我终于重新见到了它,这一瞬间犹如忽然亮起的明灯,照亮了多日以来晦涩的阴霾。正式取得了魔头的信任,那么距离最后的目的,也更加接近了一步。

“听雪隐说你擅使剑术。”他将凤啸剑缓缓抽出来,眼睛却盯着我,如果我不是确定着自己已经完全掩饰住情绪的话,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在以左右他人的情感为乐。

“灵霄剑法,舞来我看看。”

冬去春来,不神谷的繁花开出更加妖艳的颜色,我除了外出执行任务,多数时间都是在六重殿守卫那根本不需要保镖的鬼谷主。左右护法司职不同,比较下来,沈雪隐的护法当得才算正统风光,以维持正法为责,俨然不神谷的二当家。

我许久没见过乌莲,听六重殿的监官八卦,他当日错失护法之位,追到沈雪隐的寝殿跟人凶神恶煞地打了一架。胜负还用说么,我刚想让监官把这一节略过,那人却偷偷压低了声音,颇谄媚似的挤眉弄眼道,右护法不知,莲剑侍赢了。

赢了?我难掩惊诧之色,这开玩笑呢吧,就算沈雪隐中毒瘫软智商下拉五十个百分点,他光凭剩下那五十点阴谋诡计,也足够把人吃剩下白花骨头了,乌莲能赢的话,那我这个当初输得全无反击之力的手下败将,岂不是太情何以堪了点?

“莲剑侍赢了后,第二日便自请去黑曜林做监官了。沈护法宽宏大量,想将他调回来重做剑侍,奈何谷主兴致缺缺,后也不再提了。”

黑曜林野兽凶猛,又瘴气深重,那种地方做监官,亏他倒有胆量。我顿了顿,问道:“沈护法与莲剑侍之前有什么仇怨么?”

“启禀右护法,并无仇怨,要说起瓜葛的话,莲剑侍少年时由暗刑司训练,是沈护法身边的死士。”

我了然地点点头,这叫人大心也大,另攀高枝,主从反目啊。

自从那日使过灵霄剑法,不神谷谷主似乎有了点闲情逸与人切磋武艺,有时仅仅是在下棋对弈,都会忽然将手中棋子飞掷过来,诱我拔剑与之对招。魔头的功力深不可测,我没有那个冒进之心妄图趁机刺杀他,而且他这般举动,若我猜得没错,多半是想逼我使出罩阳神功,无论他是想试探我还是想参研修炼,我都不可能让这喜怒无常的鬼谷主得逞。

不过次次藏而不发,终有一回忍恼了他。魔头内功叵测,仅仅隔空一个挥袖,就让我手中长剑四分五裂,没有武器更难躲避他的攻击,我被压制得退无可退,在迎面一记风刃中被迫起掌,靠火障避开了头身分离的危难。

罩阳神功一经触发,魔头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手中劲道全然改变,迎击而上的神情,竟是带着从未见过的快意。四周竹林在斗争中模糊得似是虚像,我扬火而上,在半空向他挥出排排火镖,风中竹叶沙沙,那人足下轻点,林中漫开数道轻薄的白纱,阳炎蒸腾,轻纱曼舞,刚柔之际,砰然的招式碰撞声铮铮作响。魔头的一招一式极为华丽,击打在竹骨清风之间,似游龙而过,呼啸有声,面对源源不断环绕起来的气火,那人褪去了平日里捉摸不定的古怪诡异,在耀眼的火光中,我看到的,只有最为直白的执念。

太清。在他的眼中,我看到的是名为太清的影子。

“你的罩阳神功倒退这么多!”魔头握紧了手中寒纱,“这样胜你,有何意义!”

我被绫缎缚紧了双手,指间的火焰逐渐熄灭。要命,这可真是将我活生生当成了太清了,这鬼谷主真是疯魔得很,一见罩阳神功便神志紊乱,他与师祖有何深仇大恨我是猜不出,不过此刻尚且不论陈年旧怨,若再不想办法制止他,我只怕要被他彻头彻尾地勒死了。

思忖片刻,心中顿生一计。我抬眼看他,凛然道:“我离开直阳宫多年,罩阳神功已然弃下,胜负之论,也早看淡。”

不就陪着疯子演戏么,这种乔装角色我可没少扮演过,若是能趁机套出罩阳神功的所在,便是意外之财了。

“休想骗我!”魔头情绪激动,已然面露狰狞,“当日你言说神功被毁,要中秋之后再一战而决,但是十五年了,我已等了十五年!”

十五年?这鬼谷主,难道不知道师祖已经仙逝多年了么,究竟是怎样的偏执,能让一个疯癫可怖的魔头,为了等待他的对手,坚持了整整十五个春秋?难道说他掠夺罩阳神功,是为了逼迫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死人出来赴约么,这让我如何应对才好,总不能对他说,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太清的魂魄吧。

“既已知我神功毁失,那你夺了罩阳神功,岂非更加寻不得曾经的对手?”

对面那人一时不言,乱发遮着他半张面容,只有烧毁的一侧脸孔刺眼外露,教人不能凝视过久。我趁他神志未清,顺势巧言诱导道:“若将神功归还,待我恢复功力,我们再痛快一战可好?”

“痛快……一战……”他低下头咀嚼了片刻,忽然颤抖着肩膀,频率不一的笑声阴森诡异地传了出来。

我觉得他此刻和刚才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异,正想着如何进一步骗他入套,却见那鬼谷主抬起头,蛇蝎一般的眼睛锁住我,嘴角却是在笑着的。

他说,太清,你说得出我的名字么。

我一愣神,在那人深不见底的笑意里,感到一阵后知后觉的背后凉意。

沈雪隐说过,没有人能够瞒过谷主的眼睛,包括他自己。而我,竟也在此刻才意识到,这么久以来,我竟然不知道不神谷的谷主,姓甚名谁。

这是一个套,或者说,这是一把钥匙,一把让一个疯癫之人,随时保持清醒的钥匙。

三十八 裂天池群召天下

被轻而易举地试探出异心,魔头将我冷落了两天。我对能不能去首殿拜谒并无可惜之情,只是缺少了接近凤啸剑的机会,不由后悔起自己的急躁来。

我终日在寝殿闲置,急坏的却是殿中陪侍,右护法忽然失势,他们这些跟随之人自然祸福同根,整日愁眉苦脸,生怕会随我一同前去黑曜林。殿中总领闻妥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墙头草,当日我初来不神谷,他便是头一个争抢来做殿侍的“忠心人”,如今风头大变,闻总领整日在外头打探消息权衡利弊,大有趁机跳槽之嫌。

其实我并不担忧魔头会真的将我扫地出门,罩阳神功是他的邪瘾,他戒不掉,我便永远具有利用价值。如今的冷落,是高深莫测的谷主大人为了控制瘾头,在给我警醒立威呢。

“哎哟喂我的右护法!您怎么还在这儿啊!”闻妥领了一帮子童子进来晨扫,见我一大早躺在榻上擦剑,急得眼睛都要冒出火了,“谷主宣召了沈护法和一干剑侍在三殿议事,这会儿都进去多时了,您迟到了可怎么好!”

说罢朝着身边童子狂赶:“你们快去将前日新做的裘衣取来,那颜色庄重些,手脚全都麻利着来!”

我看着寝殿里面一瞬之间鸡飞狗跳,便边擦剑边出声道:“谷主未曾宣召我,只怕闻总领要百忙一场了。”

“什么?!谷主没宣召右护法?”闻妥两眼一突,“完了完了完了……”

“怎么,今日是何大事,需得总领如此忧心?”

“谷中已经传遍了,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啊,言说裂天池上要祭出一样宝贝,谷主之意,是要将它昭示天下!不神谷何曾曝于世人,谷主此举,已让全谷上下众说纷纭!”

这人一惊一乍地让我好笑,需要昭示天下的东西就绝对不是宝贝,魔头让世人知道自己怀有奇宝,摆明了是做诱饵之用,昭示天下,指不定是要召擒谁呢。

我笑道:“不神谷珍宝繁多,我竟不知谷主要祭出的,是哪一样宝贝?”

闻妥瞧我仍旧不上心,气得言语泛酸:“还能是哪样,当然是沈护法领功回来的那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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