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光(1 / 2)

“接下来,我们要针对今年秋季学期的教学目标进行再明确——包括指标分解、教学督导节奏,以及各学科之间的配合衔接。”

杜淑清站在会议室前方,没有扩音器,却每一个字都像打点滴一样稳稳地滴进耳朵里。她说话的语速并不快,但有一种不容走神的节奏,每个音节都乾净利落,像设计图纸上的等距线。

我坐在美术组靠墙的位置,笔记本摊开在面前,笔握在手里,却已经三页空白。

不是我不记,是我不知道该记什麽。

眼前是杜校长PPT上的几个词:“重点突破”、“过程管控”、“成果导向”。

像极了我做设计时客户口中那些“高级感、辨识度、情绪共鸣”——全都听得懂,每个词拆开也知道是什麽意思,可一旦组合起来,除了让人心慌,就只剩下一句也落不到地上的虚空感。

我偷瞄一眼左边的李然。

他正低头,食指飞快地点着手机屏幕,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笑意——像在玩塔防游戏还连赢五局。

我实在忍不住了,小声嘀咕:“你这是来参会还是来打Boss的?”

“听着呢听着呢。”他眼睛都没抬,低声说,“我耳朵是开着的,她不是讲到‘教学成果要回归课堂核心’了吗?这句话我去年会议记录上也写了。”

我一脸“你牛”的表情看着他,而他已经成功升级,又给自己加了个技能点似的收了手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右边是秦舒宁。

她和我形成了完全反向的画面。

她没有用任何电子设备,而是拿出一本深蓝sEy壳工作日志,翻开第一页,右下角的纸角已经被翻得略翘。她用一支普通的中X笔,缓慢而有力地一行一行抄写着会议要点,手腕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里来的。

她甚至用红蓝笔交替标注重点,还会在页边空白处画小圈、写注释。

我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桌上的iPad,乾脆盖上了。

“秦老师……这都什麽年代了,还手写?”我实在忍不住悄悄问了一句。

她闻声看我一眼,笑了笑,语气淡淡的:“写下来,b存下来,更不容易忘。”

我点点头,没再吭声。

当然,那时候的我,并不懂她这句话的真正分量。

直到後面我在这份职业里撞得鼻青脸肿时,才明白:

不是她喜欢写字,是因为——有些事你得一笔一划地走过一遍,才会记得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的我,只能坐在这间会议室里,尽量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窗外的风把窗帘吹得轻轻摇晃,yAn光在会议室墙壁上跳动,PPT上的“砚石高中2025教学绩效目标”八个大字,被映在墙上一角,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像极了我现在的状态——

半清醒,半迷茫。

杜淑清的声音还在持续:“各备课组要明确下学期学科达标计划,尤其是高三年级的专项提优……本次教务处将实行双轨考核机制,行政组与教学组并重。”

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但每一句都像是嵌在齿轮上的齿槽,咬得整整齐齐,容不得你跳拍。

我坐在美术组这一排靠近窗户的位置,时不时感受到一缕yAn光正好落在笔记本页角的反光边缘,晃得我有点恍神。

我本能地往四周扫了一眼。

前排的数学组仨人坐得笔直。

赵志恒依旧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睛盯着前方,像是真的在听,但手里却转着一支笔,速度不快,像一台练习多年JiNg准C作的机器。

陈卫东则更像是那种教龄二十年的标准样本:手写笔记、挺直後背,偶尔还点头,完全符合“会议JiNg神代表”的预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孙立军低着头,像在写点什麽,我本来以为他也在记笔记,结果一不小心看见他笔记本的侧页上画了一个类似课表的小表格,里面写着“家里修水管”“电费什麽时候交”之类的字眼。随即他把手一挡,飞快合上,动作自然得彷佛真的怕我偷看教学计划。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个词:会而不议,议而不决,决而不行。

再往左边,是语文组那两个显眼的小姑娘——林晓晴和苏婉秋。

她们俩坐在一起,表面上是认真听讲,实际上从头到尾一直低声嘀咕着什麽,还不时笑出声来。每次杜淑清的视线扫过,她们就像按了暂停键一样瞬间收声,眼神朝天花板一抬,配合得像在演默剧。

但也就一秒,下一秒又像被人偷偷戳了肋骨似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苏婉秋甚至还捂着嘴,一脸努力控制的样子。

我默默看了她们一眼,心想:如果这是课堂,这两位就得被我点名三次了。

更远一点,是英语组的两位。

李沛然穿着一身深灰sE衬衣,坐得端正,表情严肃,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举手提问的那种典型“职场认真人”。可细看他的笔记本——上面是满页的英文单词,配着一个“顺口溜”,後面还画了个表情包。

他偶尔还会皱着眉偷偷笑一下,像在给自己的冷笑话打分。

程安娜则是相反的极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皮耷拉着,整个人快要趴在桌上了,另一只手还握着笔,笔尖时不时“咯噔”一声落在桌上,像是在跟她打架。

她努力睁眼,但失败得彻底——一看就知道昨晚不是刷教学案例就是熬夜追剧。

更“放飞”的还得数T育组。

王斌坐在最靠门口的那排,脑袋歪到一边,嘴还张着,睡得十分豪迈。赵可然靠在他旁边,头一点一点地像拨浪鼓,偶尔一个不小心磕到桌角就猛地抬头,然後继续闭眼睡下去。

这俩人倒也坦率——会议对他们来说,大概属於“出席打卡型”,但偏偏没人敢说什麽。

倒是徐文涛,政治组那位组长,坐得端端正正,一手翻着会议资料,一手在本子上记着什麽,时不时点头、停顿、轻轻敲笔。他像是在真正思考“指标T系”与“教研推动”之间的联系。

但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在“思考教学”,他在盘算。

徐文涛是那种不会轻易交底的人,他的表情永远是一种JiNg心维护的“态度中立”,可那份不动声sE的沉静,反而让你警觉。

他时不时朝校长的方向投过去一个眼神,又很快收回,继续落笔,像一个玩牌的人,在翻过牌面之前,谁也看不出他手里握着什麽。

而我,就坐在这堆人之间,像个随时可能被挤出“会议版图”的新移民,心里只剩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哪是开会,这是一场慢热但暗cHa0汹涌的表演。

我压低头,假装在看资料,实际上,心里悄悄数着这个场面里——到底谁是真的在听,谁只是“在场”。

会议终於在一片“请各位老师结合本组学科实际尽快制定调整方案”的结束语中落幕。杜校长轻轻合上文件夹,台下的本子也哗啦啦地一阵翻动,像是全员立刻从“教学研究者”切回了“社畜”。

李然伸了个懒腰,“哎哟我的腰……坐得b打球还累。”

我没理他,低头掏出手机,打开聊天框。

那会儿我已经不想说话,但却忽然很想找个人说点什麽。

夏凝的对话框在最上面停着,我手指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几行字:

【林屿】:

刚才那个教研会……像极了我以前设计公司每周例会。

【林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每个人都在“听”,但没人是真的“在听”。

【林屿】:

你睡了吗?

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她回了。

【夏凝】:

没呢,我在改昨天的小测卷可怜.>

【夏凝】:

不过你们那边会议还没结束?看你们都走得b我们慢。

我靠在办公室门口的沙发边上,笑了笑,继续回她。

【林屿】:

结束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教学成果导向”,“跨学科联合机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得我差点幻视出一个甲方坐在我对面。

【夏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也太像g设计的了狗头

【夏凝】:

不过真的好像……

我有时候也觉得这儿不是学校,是教学流水线。

我看着这句,不自觉地点了个赞,又接了一句:

【林屿】:

流水线还讲流程感,我们这压根就是拼KPI的工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过了一会,她回了一张表情包,是一只小兔子坐在黑板前,被一堆教案压得只剩耳朵。

我笑了笑,顺手问了一句:

【林屿】:

你适应得怎麽样?还觉得这里是“梦想启航之地”吗?

她那边顿了一下,然後打了好几条删掉的字,才发来一句:

【夏凝】:

有时候……有一点点迷茫。

但好像又觉得,应该要撑下去。

我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出神。

半晌,我回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屿】:

你刚刚打了很多又删掉。

【夏凝】:

你怎麽知道!

【林屿】:

直觉

你说话突然多了一个“空口气”的节奏

像是心里还藏了点别的

【夏凝】:

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老师你是不是偷偷学心理学?

【林屿】:

你猜?

她那边回了一个“害羞笑”的表情,然後紧跟一句:

【夏凝】:

你这样说话,感觉很……很不像老师。

有点像……

那句话没打完,停了三分钟都没补上。

我也没催。

她最後只是发来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夏凝】:

我挺喜欢这种“不像老师”的感觉的。

我盯着屏幕,没笑,也没说话。

只是忽然意识到,这所学校好像真的开始变得“有一点点意思”了。

而那一点点意思,不一定是在课本里,也不一定在教案里。

可能只是,在你困惑疲惫的一天结束之後,有人愿意在屏幕那头,陪你说说话。

哪怕,说的只是——今天的会,有点无聊。

【林屿】:

对了……今天晚上是不是我们值晚自习?

【夏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我也刚看到排班表

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

你也值?

【林屿】:

别说你眼花,我看了三遍还特地截图问李然,他回了我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想揍他。

【夏凝】:

……

这是不是代表我们得坐在教室里“陪坐”到十点?

我以为只有主科老师才要这麽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屿】:

别问我,我也以为美术老师只需要画画

现在我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还要学种地、收快递和跳舞。

【夏凝】:

我已经做好一边坐着改卷一边强行维持“师道尊严”的准备了

但问题是……我真的不知道要g嘛啊委屈

【林屿】:

我也是……

你要不要一起去请教下“老同志”?

不然今天晚自习我们俩估计会坐在教室里互相尴尬发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夏凝】:

哈哈哈哈哈

我们会不会被学生嘲笑“这两个新来的老师也太紧张了吧”

【林屿】:

怕啥,至少我可以画个学生的素描反击一下

虽然他们可能会说我画得像老年照

【夏凝】:

哈哈哈哈!

你有毒……

【林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请客,老魏饭店,还是那个角落桌,来不来?

【夏凝】:

秒回

来啊!

【林屿】:

你不犹豫一下的吗?

【夏凝】:

犹豫什麽

现在是“职业求生互助期”,一顿饭决定生Si认真脸

【林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这理由我竟无法反驳……

【夏凝】:

你五点下班?我还有点资料要改

五点半怎麽样?

【林屿】:

行,我先去占座

顺便拦住李然,别让他半路乱入。

【夏凝】:

他来了我就点五份鱼香r0U丝,b他请客。

【林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这样学生知道了,会不会把你封为“鱼香nV侠”?

【夏凝】:

至少b“坐等下班小姐”有职业感!

我们结束聊天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暗下来了。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还在陆续收拾东西,我把手机塞进口袋,轻轻靠在椅背上,第一次对“值晚自习”这种词,不是那麽排斥了。

老魏饭店的门帘依旧挂在那儿,风一吹,塑料帘子“哗啦啦”地响着,像是在招呼你进来,又像在笑你没别的地儿可去。

饭店里还是老样子。

昏h的吊灯晃着,桌椅挨着墙摆得规整,木头上还有前人刻下的“某某到此一吃”。墙边的电视正放着八点档的本地新闻,声音开得有点大,老板娘在灶台後头吆喝着“要酸菜鱼的再等一会儿”,烟火气混着酱油味飘了一屋子。

我刚一迈进门,眼睛本能地扫了一圈,心里竟莫名有点紧张——怕撞见别的老师,或者更尴尬,学生。

“林老师怎麽来得这麽早?”熟悉的老板老魏冲我挥了挥手。

我点点头:“看朋友在不在。”声音压得有点低,像在执行某种秘密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一转头,我就看见靠窗那个角落,夏凝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穿着米sE针织衫,头发紮成了个简单的马尾,正在低头看手机,面前放着一杯热水,冒着一缕白雾,桌子乾乾净净,显然还没点菜。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麽,看到她一个人在那儿等我——这件小事让我突然不再那麽局促。

我走过去,她抬头朝我笑了笑:“你来啦。”

我点头坐下,顺手把背包往椅子边一放:“我还以为你会迟到。”

“你以为我李然啊?”她歪头笑着,“我是那种‘迟到派’的人吗?”

我笑了笑,正准备开口,服务员过来,我翻了翻菜单,“来个鱼香r0U丝、一盘清炒土豆丝,再来个老乾妈拌h瓜,米饭两碗,先上着。”

她点点头:“你点菜的速度很成熟啊。”

“公司里熬出来的。”我随口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饭菜没多久就上来了,我们边吃边聊,话题也慢慢展开。

“我觉得我这一个月,有点像演戏。”她嚼着土豆丝,语气认真,“每天早上洗完脸,对着镜子说一遍:‘你是老师,你能镇住他们’,然後出门。”

我忍不住笑了:“你那叫自我催眠。”

“但还挺有用的。”她嘟囔着,“你不知道我第一节课,手心全是汗。我讲黑板上的内容,结果手一抖,粉笔断了四次。”

我差点把饭喷出来。

“那你应该去练书法,练一手稳。”

“你呢?”她看我,“你第一节课怎麽样?”

我抿了口水:“黑板字写得歪七扭八,还放了个不太合适的视频,学生一半看得目瞪口呆,另一半在忍笑。”

“那……你怎麽收场的?”

我挑眉:“把自己当艺术家,随便编了两句後现代主义,蒙过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笑得差点把筷子掉地上。

饭吃到一半,我们开始聊彼此的课外Ai好。

她喜欢看电影,尤其是老港片,说觉得那个年代的人连打架都很有礼貌。

我说我大学的时候打篮球,Ai听後摇,最狂热的时候三天两头往里钻。

“你现在呢?”她问。

我想了想:“现在啊……主要是熬夜,看B站翻旧设计作品的时候骂自己‘当年怎麽会做出这麽土的东西’。”

她笑着问:“那你为什麽离开设计圈?”

我顿了顿,夹了一块鱼香r0U丝,靠在椅背上:

“那时候啊,每天睁眼就开始改稿。客户一句‘这个LOGO能不能再大一点’,你就得改十遍。他们说‘高级感’,我得揣摩他们想的是极简,还是珠光宝气。”

“最气的是,有时候你把自己觉得最牛的稿件发过去,他们回你一句‘还行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摇摇头:“‘还行’这两个字,是所有设计师的梦魇。”

她听得聚JiNg会神,眼睛发亮。

“你讲这些,b上课还JiNg彩。”她说,“我从来没听人讲过设计圈的事。”

我笑:“不JiNg彩,是糟心。”

她晃了晃水杯,语气却很认真:“但我觉得很真实。就……你不是在用老师的口气跟我说教,你是在把你自己给我看。”

我怔了一下。

那句“把你自己给我看”,不知怎麽撞进了心里。

我们之间的对话忽然安静了一点。

饭店的电视换成了综艺节目,店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学生模样的背着书包路过门口,但没人注意我们这个角落。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老魏又端上来一碗红糖餈粑,说是“店里活动送的”。我一愣,“老魏,你这小破苍蝇馆还Ga0什麽活动”。结果夏凝眼睛一亮,直接接过来放在中间,还很严肃地分了两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不Ai吃甜的吗?”她叉起一块问。

“不是不Ai。”我笑笑,“是以前习惯了在公司吃快餐。设计部那边,只要有活g,我们基本靠三明治和咖啡活着,甜食是奢侈品。”

她像听了什麽异世界故事似的,“哇”了一声,眼睛睁大:“那你们都不聊天的吗?”

“聊?当然聊。”我喝了口水,“但……不深入。你说一句‘这个客户有病’,大家附和几句就过去了。你不能把真情实感说出来的。”

“为什麽?”

我看着桌上的餈粑,慢慢道:“因为在那个圈子里,没人真的想‘了解’你。他们只想知道你下一个版本的图什麽时候交,能不能不掉链子,能不能把‘高级感’解释得听起来不那麽尴尬。”

她皱了皱鼻子:“那也太冷漠了吧。”

我笑:“不冷漠,现实而已。你真说自己快崩溃了,他们只会说‘多睡一觉就好了’。你说你累了,他们说‘那就转行呗’。”

“然後你还真的转行了。”

“对。”我点点头,“还转到了你这种‘高风险社交岗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夏凝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後抬起头看我,语气却变得柔和起来:

“但你现在在笑。”

我愣了一下。

“你刚才讲那些事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得意的。”她说,“你嘴上说糟心,但我能看出来,你其实很珍惜那段时光。”

我低头没说话,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可能是吧。那是我二十几岁的全部。但它也确实把我榨乾了。”

“所以你才这麽谨慎?”

我抬头看她。

她没有笑,眼神却温和得让人卸下防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今天点菜的时候在扫周围;一进门就先看有没有其他老师;连我给你发信息你都过了三分钟才回。”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不想聊,是不敢信。”

我没想到她能看得这麽细。

“职场教会我的第一课,就是少说一点,活得久一点。”我乾笑一声,“以前的同事,有人表面上跟你称兄道弟,背後却把你ppt拿去改个封面就当成自己的。还有人表面挺你,背後却在‘配合’上级把你踢出项目。”

夏凝轻轻点头,没有打断我。

“所以你看到我这副样子,可能会觉得我不合群,不热情,不‘老师范儿’,但其实……我只是很久没遇到过,能让我想打开说话的人。”

她没有说话,过了几秒,把最後一块餈粑推到我面前:“那你吃这个吧。”

我抬头看她。

“补一补。”她认真地说,“以前缺的糖分,现在补回来。”

我忍不住笑了。

那笑不是因为好笑,而是因为心里有一种久违的放松感,像某个坚y的东西在一片暖意里慢慢松动了。

“那你呢?”我换了个话题,“你为什麽选政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抿了口水,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它不像数学那麽绝对,也不像语文那麽玄虚。它能跟这个世界连接起来。”

“你这理由听起来像招生简章。”

“但是真的。”她认真道,“我喜欢和人打交道,喜欢听不同的声音。虽然现在站在讲台上,我也常常不知所措,但我喜欢看着学生那种‘啊,我懂了’的眼神。”

“你挺理想主义的。”

“你不也是吗?”她反问,“你要是不理想主义,你也不会在会议上写那麽多没用的设计草图,然後还不小心被我看到。”

我一愣:“你看到啦?”

她一脸神秘地笑了笑:“嗯。你画得挺有感觉的,有一张像是……拼贴未来城市的那张?”

“那不是给学生讲什麽未来视觉元素的嘛。”我摆手。

“骗人,那上面根本没注释,你自己在玩。”

我举手投降:“好吧,被你抓包了。”

她咬着x1管喝最後一口水,突然抬头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怕被人知道你其实很在意这份工作吗?”

我看着她,许久才回答:

“不怕了。”

她笑了。

饭店外头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跳跃的影子。我们都没有立刻起身,彷佛这一桌吃剩的饭菜成了一种短暂的庇护,给了两个陌生的同事一点点喘息、一点点靠近的机会。

我忽然觉得值晚自习也没那麽难熬了。

也许,我会开始期待今晚的那间教室。

不是因为学生。

而是因为有人,会坐在隔壁的那间教室,认真值着班,然後偶尔,冲我抬头一笑。

吃完饭,我们从老魏饭店出来,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夜sE没什麽特别,星港市的街道和所有城市一样,灯光明亮、人流不息。但走在人行道上,我忽然觉得这段路b白天安静许多。或许是饭後的饱足感,或许是身边这个人的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并肩走着,没说太多话。直到快到学校门口,夏凝忽然一拍额头,“欸,我今晚也值晚自习。”

我笑了:“那咱们俩还是同行。”

她眨眨眼:“要不要下班後一起坐地铁?我也是三号线。”

“行。”我点点头,“反正值完晚自习出来这点时间,也没人抢地铁上的座位。”

她抿嘴一笑,轻轻应了一声:“那就说好了。”

分手的时候,她朝教学楼方向走去,我则去了值班表上的那一层楼。教学楼的灯还亮着,但走廊上安静得有点出奇。门缝里透出各班教室的白光,像一盏盏被强行续命的台灯。

我今天负责的是三楼。刚好,三楼的西侧,就是高三2班。

我副班主任的“职务”,终於派上了用场。

教室门没关严,我轻轻推门进去,扫了一眼,发现班里没有那麽多人,大概三分之二的学生还在教室,大多低着头,有的在写卷子,有的则光明正大地趴在桌上看、打游戏。

有几个眼尖的,一看到我出现,立刻坐直了身T,我连忙摆摆手,压低声音:“我不是来查岗的。”

几个学生松了口气,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冲我点了点头:“林老师也值晚自习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点点头,径直在後排找了个空座坐下。桌子上有几本练习册和一包还没拆的辣条,看得出学生离开时没怎麽收拾。我随手把辣条推开些,倚着椅背坐下。

不久後,有个男生凑过来,是上次篮球场那个学生——唐越。

“林老师,你也来看我们打王者吗?”他笑着,“我们几个刚组了一局,您要不要来一把?”

“不了,我这C作上线不够了。”我笑着拒绝,探头瞅了一眼,“打得倒是挺顺的,刚拿五杀?”

“那当然,我中路杀神。”他说得眉飞sE舞,周围的同学也跟着乐起来。

又有nV生凑过来问:“林老师你以前上学也偷玩手机吗?”

“b你们还过分。”我说,“不过那时候我画画,老师说我在‘JiNg神出轨’。”

教室里小小地笑了一阵。那种微妙的师生距离感,彷佛在那一瞬间被打破了一点。

我忽然发现,我好像b想象中,更能和这些孩子聊得来。

甚至,我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不再拘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我心里那点“我不是这块料”的焦虑,忽然像被某种温水轻轻冲刷了一下,褪去了边角的棱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聊的时候,我顺手拿起一旁桌子上的练习册翻了几页,都是数学题和作文草稿,夹杂着几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高考倒计时:128天”。

我忽然有点出神。

又顺手从包里cH0U出自己常带的速写本,拿起签字笔,笔尖在纸上游走。教室不吵,耳边只有几个低声交流的学生声,还有手机传出的打斗音效。

很快,一张速写完成。

我低头看了几秒,有点愣住。

是个nV孩。

面部线条柔和,头发蓬松自然,嘴角弯着一丝带点倔强的笑意,眼神亮着,彷佛正从对面的位置望向我。

我不知道为什麽会画出她的脸。甚至我没有刻意去想,也没有认真观察谁,只是笔在走,形在心里。

但我知道。

她看上去,很像夏凝。

我合上本子,轻轻把它塞回包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後抬头,看了眼窗外夜sE。

这个世界,真奇怪。

有时候你做了一幅画,才知道你在想什麽。

晚自习b预定时间晚了十来分钟才结束。

其实也没什麽事,无非就是有几个学生在小声聊天,我站在後排盯了一眼,他们立刻收了声。高三学生终究是紧张的,稍微一提“纪律”两个字,眼神就像被点了x。

我收拾了下东西,顺便把速写本又翻出来看了一眼。那张速写,还在纸的最後一页,像是有意藏着,却又隐隐想被翻出来。

关灯、锁门、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往外走,我忽然觉得整栋教学楼b白天还安静,连墙上的值日表都显得格外严肃。

到了校门口,我本以为夏凝早就回去了。

结果却看见她站在门卫亭旁边,双手抱在x前,正在看天上的路灯,灯光投在她身上拉出一小段影子。

她看到我时没有笑,只是轻轻抬了下眉:“你b我还认真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没多久。”她摇头,“我刚和门卫大爷聊了两句。”

“聊了什麽?”

“他说你们美术老师上课都挺潇洒的。”她转过头,嘴角一扬,“我说,我知道。”

我被她这句“我知道”逗得一愣,忍不住笑了。

我们并排走向地铁站。

夜sE已经很深,街边的便利店只剩下暖h的灯光和零星几个买水的学生,风吹来有点冷,夏凝拉了拉她的外套帽子,又往口袋里缩了缩。

“冷?”我问。

“还行。”她说,“但我不喜欢太安静的夜晚。”

“怕吗?”

“不怕,就是容易乱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什麽?”

她笑着摇头:“不告诉你。”

我们踏进了地铁站。

最後一班地铁还有五分钟进站,站台空空荡荡,只有远处坐着一对情侣,还有一名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包,不停地刷着手机。

进站後,车厢里也几乎没什麽人。我们挑了最角落的一排并排座位坐下。

车厢里,机械的广播声在空旷中显得特别突兀,但也只响了几秒,又归於安静。

我们谁都没说话。

城市夜晚的疲惫在这一刻忽然倾泻下来,像被车窗外的灯影带走了喧嚣,剩下的只是沉静和温度。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夏凝。

她歪着身子靠着车窗,眼神有些游移,像是在想什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後,不知是不是太累了,她轻轻闭上了眼睛,脑袋靠了过来。

轻轻的,落在我肩膀上。

我本能地一愣,刚想动,却又觉得没必要。

她的发梢扫过我下颌的位置,有一点点痒。

可那一刻,我没觉得困,也没觉得尴尬。

只是索X也闭上了眼睛,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窗外的地铁飞驰而过,世界在移动,而我们就这麽,安静地并排坐着,像是漂浮在城市边缘的一小段无人知晓的温柔时光。

我甚至忘了,终点是哪一站。

但我知道,那一刻——我是真的,在这份寂静里,感受到了一点点温暖的安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周四下午的大教研会,依旧在行政楼三层那间老会议室召开。

我原本以为今天也不过如此,直到校长在讲到“本学期重点工作”时,突然抬起头,放慢语速道:

“今年的市级青年教师优质课展示评b,我们学校也要推选一名代表出战。”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里本来快要昏睡的氛围顿时紧了几分。

有人眼神闪了一下,有人开始低头找笔,有人轻轻坐直了身T,似乎想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走神。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我斜对角的夏凝,她微微抬头,眼神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早就知道这事。

“这次不同以往。”杜淑清继续说,“教育局方面明确要求要以‘新理念、真课堂、能代表学校形象’为核心指标,咱们不能敷衍了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在几个老师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後在我这边略微顿了下,随後便移开。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预感有事,但表面还装得云淡风轻。毕竟我只是个来实习“半年未满”的新老师,这种事按理说轮不上我。

李然照例会议还没结束就开始m0鱼,他拍了拍我肩:“走,去茶水间透口气。哥有个八卦告诉你。”

我看他那笑得一脸“要大事发生”的样子,没好气:“你就不能有点像个正常老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笑嘻嘻地倒了两杯纸杯茶,神神秘秘道:“今天评b那事,你听出来没?有你。”

“我?”我愣住,“你开玩笑的吧?”

“真没开玩笑。”李然啜了一口茶,“你是杜校点名‘考虑中的人选’。外头现在说,可能就是你和夏凝之间选一个。”

我眉头跳了一下,苦笑道:“她是政治组业务骨g,学生喜欢,形象也好,我这新手教学都磕巴,她有什麽理由不赢?”

“你有资历。”李然耸耸肩,“说白了,你虽然是新老师,但也算是职场老手了。你站在讲台上不紧张,这事儿就b她多拿一分。”

“……可问题是我不想拿分。”

“这你得和校长讲。”李然摊手,“咱们砚石不是那种‘愿者上钩’的单位,是‘要你来扛事,就别躲’。”

我低下头,没说话。

这事让我不舒服的,不是“可能要参赛”,而是我在所有人心里,像是“被安排好的一张牌”,而不是一个人。

更微妙的,是徐文涛。

我一直观察他在会场上的神sE,那个擅长左右逢源的政治组组长,今天一整场会议都表情平静,唯独在杜淑清点到“优质课”的时候,他眼神动了动,微不可察地扫了一眼夏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一眼里藏着太多东西。

我开始明白,自己刚从“局外人”的位置走进来,还没站稳脚跟,就已经成了别人的变量。

我靠在茶水间的墙上,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深x1一口气。

李然靠过来低声说:“如果你不想上,可以私下和校长打声招呼。”

“那你觉得,她会听我的吗?”我问。

李然摇了摇头。

“那你说,我该怎麽办?”

他摊摊手:“你自己决定。但不管你选什麽,别装作不知道。”

“什麽意思?”

“这局开始了,不管你走不走,都已经在台上了。”

说实话,如果按我的脾气,这种事我压根不想搭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参加什麽“青年教师评b”?对我来说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就我这半吊子教学水平,上去讲一节公开课还不被全校人笑掉大牙?

更别说台下还坐着市里来的专家,头发花白,神情肃穆,眼睛像探测仪似的专挑你讲课时的破绽来记分。

不去,这事就过去了。

我是来混一段日子的,认真起来只会伤身。

我来这砚石高中的初衷,从来不是做什麽英雄人物,我就是来上个班,g完这节课、交完这张表、躲过这一场会,就已经心满意足。

我不想升职,也不想抢镜,更不想卷进什麽人情关系。

可偏偏,这种事你想不争,也不代表就能置身事外。

——最重要的是那个“但是”。

虽然我一直是个职场政治边缘人,但混得久了,我b谁都明白,那些打着“个人荣誉”旗号的b赛,背後从来都不只是某个人的得失。

这次评b,表面上是选一个年轻老师上去讲课。

可说到底,它可能关乎一个教研组的整T风评,甚至是某些人未来在学校T系里的走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b如,秦舒宁。

她嘴上不说,表面也没表态,但我知道——这个人太聪明了。

她现在是美术组的组长,职位不高,但在我们组,她是那个最有话语权的人。如果我上了评b,表现得还行,那就是“她带出来的”,她的地位也会稳得更牢。

可要是我怂了、退了,那就是她手底下的人临阵脱逃,说不定後头的教导处,甚至校长,都会重新考量她的能力和态度。

她不是不在意,她只是b我们任何人都更擅长“不表露在意”。

再b如,夏凝。

她是政治组最年轻的老师,没背景,没关系,甚至说句难听的,她能进砚石高中,就已经是靠着y扛出来的能力。

平时她笑得乖巧,对谁都好声好气,看上去一副“我不争”的样子。但我知道,像她这种新生代,如果这次评b失去了,就很可能再也没有什麽“转运机会”。

而且她是政治组,平时能参加的b赛就少,这类通用型展示,是她少有能“往上走”的台阶。

我忽然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

我不是想出头的人,但也不是能安心躲在後头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是那种会靠一节优质课改变命运的人,但我也不愿意因为一节课毁掉别人的命运。

如果我推掉这事,夏凝会上,她会开心,她可能也值得。

但我总觉得,这事儿哪怕不属於我,也不该是我主动退让出来的。

我一向是个摆烂型的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不被老板盯上就谢天谢地。

但我也知道,我是有能力的——那种不愿出头,但一出头,至少不会让人失望的那种。

而现在,我得好好想想,我是继续装傻,还是——接受这个不属於我的舞台?

我靠在美术办公室的小椅子上,看着桌上的教案,忽然觉得它不像课件,倒更像一封挑战书。

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却可能是我无法回避的舞台。

那天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我回到了美术组办公室。

李然没在,桌上放着他那套永远也喝不完的茶具,茶水已经凉了。落地窗斜斜照进来的光线,把整个小小的办公室切成了两半,一半还亮着,一半已经陷入Y影。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敲了敲秦舒宁的桌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正低头批改学生的速写作业,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神温和:“嗯?”

我坐下,有点不知从哪说起。脑子里反覆演练过几种开场,最後吐出来的却只是:

“我想问问你……你对那个评b,怎麽看?”

她笑了一下,倒也不意外我会问。

“评b嘛,”她语气平静,“年轻老师总归会轮到的,只是早晚问题。”

“你希望我去吗?”我试图让这句话听起来像玩笑,但尾音还是带了点不安。

她看着我,没急着回答,而是轻轻合上了手里的画册,道:“这事儿要是真轮到你,其实也合理。你有行业经验,上台不会慌,讲课有设计视角,评委喜欢。就我个人来说,我当然觉得你有能力去。”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什麽,她却忽然顿了顿,语气收得更轻:“如果你是想听我说——‘我很看重这次b赛,但你没这个能力,希望你这次的机会就让出来’,那我说不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起伏。

那种冷静,是我预料到的,但真正面对时,还是有点打在心口上的感觉。

我苦笑:“我没那个意思,就是……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愿意出风头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知道。”她点头。

“所以我在想,要不……我可以和校长说,我不太合适。”

这句话一出口,我立刻察觉到了她眼神里的轻微变化。

不是惊讶,也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极快闪过的——迟疑。

然後她又恢复了原本的淡然,语气依旧不急不缓:

“你当然可以这麽做。只是如果你真的主动退出了,这件事的‘意义’,就不仅是你个人选择了。”

我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解释:

“你要知道,这种评b,不止是给谁讲课的机会,更是给我们整个组争取曝光度的机会。尤其你是新老师,能被考虑,已经说明校方在关注我们组了。如果你现在退掉——”

她停了一下,语气很平缓,“别人可能就会说,是我们组自己放弃了机会。也可能会说,我们组缺乏竞争力。你想,下一次还有别的什麽校外竞赛,学校还会第一个想到我们组吗?”

我沉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然。”她补充道,“我不是说你必须去,也不是劝你y撑。我只是告诉你,你退掉这个,代价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抬头看着她,忽然有点说不出话。

我原以为,她会表现得更……人情一点,哪怕不直接开口说“你帮我一次”,至少也该表露点“我很看重你”的态度。

但她没有。

她理智地拆解局势、剖析後果、劝我三思,却没有哪怕一丝个人情绪掺杂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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