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2 / 2)

「你这话是什麼意思?」

「当不当情人,我都无所谓,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小昕,我已经五十几岁了,如果不待在这家医院,妳说我还能去哪裡呢?」

「我们可以结婚,然后一起离开这间烂医院。」

「妳疯了。」

「我没有。」

「其实,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

「你这话是什麼意思?」

「以腹腔镜切除手术治疗乙状大肠癌,疾病存活率或治癒率与开放式剖腹手术结果类似,腹腔镜手术的病患虽然需有较长的手术时间,但术后復原期较短,只是直接手术费用较高,两者的手术死亡率、整体发病率、末稍边缘、手术切除之淋巴结数量相似,因此院方会建议开刀,说穿了也是为了要赚钱罢了。」

「你是说──」

「内科为了要提高外科的手术量,只有把内科可以解决的患者通通送去开刀房。」

「所以你以前都在帮院方赚这种黑心钱?」

「这是医院的惯例,无论哪一家都一样。」

杨雅昕看著这个她自以为爱上的男人,感受到他心中的无情与无耻,霎时觉得难过起来。

「比起病人跟死神搏斗的那种恐惧,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只会让我感到悲哀而已。」

「在医院裡面做事,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妳不晓得而已。」

「我原本一直相信,也期待在这裡还有谁会真的对病人付出关怀和爱心,结果那种信赖和期待却在发出巨响之后崩溃了。」

「在这个世界上,或者是在这家医院裡,到处都有可怜又可悲的人,谁救或不救都一样。」

「我……」她难过地说:「原本快要被推入地狱的我,因为被这些病人点醒,所以我想要继续当护士,无论多麼辛苦,我也想要继续工作下去……我想我也是有那种力量的,不管是伤人或救人的力量……可是现在我决定要离开医院,要是家属準备控告院方的过失,我会主动连络他们。」

「小昕,有学问的人说,『你的光亮有一天将会消失无踪,萤火虫。』像我们这种萤烛之光,怎麼能跟医院对抗呢?」

「主任,死人不能跟医院对抗,那麼你的良心呢?不管怎麼样,好好品嚐死亡的份量吧,这种感觉将会烙印在你心裡,你永远也忘不了的!」

「要忘掉真的很容易,反正那些患者跟我们什麼关係也没有,只要再过个几年,妳就会对这种事情感到习惯了。」

习惯?

习惯病人在自己的手裡失去生命和希望吗?

医院裡的恐怖已经成为一个活生生的整体倾向,绝非个人如刘季庆或林澄奇之流所能控制,反而冷酷麻木,先利用了他们,然后摧毁了他们﹔这恐怖是巨大、吓人、噁心、滥杀、令人敬畏、完全真确的现实,并且蔑视和抗拒任何的道德范畴,値得惊恐、値得崇拜!

她看著刘季庆,怜悯地说:「或许我并不希望离开你,但是逼迫我离开的,就是你自己。要我说,你跟这家医院,纔是丧失人心的癌细胞!」

「小昕──」

「没资格活下去的应该是你们!贪心又冷酷无情的杀人兇手!不知耻又爱玩女人!」

「妳说得对,」刘季庆悲伤地承认,「习於漠视人命,只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活著,因此所有的病人在我们的眼中,不过就是毫无价值的实验动物。但谁又是无罪的呢?」

「在我面前承认了,就没有罪了吗?」

「或许,在这所医院裡,我曾经让妳的心重新活过来,可是最后残杀妳的心的人,其实也是我。」

杨雅昕看著他,看著这个痛苦的中年男子,但是她不会流泪,不会为了过去而不断痛苦而自责不已,因为她没有愧对自己和良心。如果哭泣的话,是不是那些欢乐和悲伤的日子,就会让自己的心都失去一半呢?

「再见。」

她对著刘医师道别,也对著这所医院道别。

院中所有的角落,都遗留著那些病人的思念:嘆息、眷恋、失望、懊恼、怨恨、心有未甘……充满了幸福的生活消失了,所有的未来、希望和梦想,全都因此而破灭,瞬间转变为恐怖和绝望!

真相有程度上的分别,并不如表象所见。

难道,医院真的只是间巨大的坟场?

因著痛苦的泪水,使微笑如凋萎的花儿般常谢不开﹔她心中的悲伤已归於平静,如寂静迷雾中的森林。

人们在病房外都说些什麼话语呢?

他们永远有著无尽的问题。

啊,那又该怎麼去回答呢?

或许有一天,人们能够在下了床之后,摆脱七情六慾的纠缠。

要是生命本身无法让人们获得解脱,死亡就能解脱我们。

她只能躺在床上,述说永恆的沉默;因为她的灵魂已经在一种可怕的状态中分离了,虽然肉体休憩著,但也仅止於此。

人们出生,受难,然后死亡﹔人们生存,总是处於痛苦和受难之下。原先她引以为耻的东西,那深及内臟之中的腐败,那心灵之中的黑暗,那些躺在床上哀嚎的眾生,如果不接受,又怎麼能从死亡转到新生呢?

亡者在泥土裡寻找伙伴,存者向虚空追寻孤独,在停止运行的时光中,人纔能从死亡中获得永恆﹔如果自己因为错失了一线阳光而不免流泪,也许也将错失夜晚那些遥远天空中发亮的美丽群星。

未知之幽境,唯有死亡与腐朽。

在死亡之中,人们将继续进入沉睡,也将继续保有怀疑﹔床是所有的痛苦安眠之处,事实就像这样,只是一场醒不过来的睡眠。

就在那张迷惑的睡床之上。

第卅四章 高爺爺的結局

七月的艷阳亮晃晃的,有一种非常刺眼的金色光芒,好像在那蔚蓝的天空之下,没有什麼事物会沾染阴影的色调;只要站在这种光芒之下,不管是任何人,都会觉得浑身酷热焦灼,炽热难耐。

而艷阳之下,依照遗愿,一具濒临死亡的肉体,一大早就从台湾省台北县最知名的医院裡面被抬了出来。

「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家裡。」老人曾经说。

十点整,救护车把将死的病人载抵他远在木栅的老厝,还有两名负责执行拔管和开立证明的医护人员随行;这砖瓦构成的平房建造成三合院,中间有一个废弃的天井,院落旁边还种植著一些果树,看起来真的是非常旧式的建筑物。

担架抬了进门,老人的身体被放在他曾经躺过无数个夜晚的那张木板床上。

医师看了看手錶,然后道:「时间到了。」接著立即进行拔管的动作。

十点五分,这个植物人的鼻管、导尿管、呼吸器、营养针……

除了脑波和心跳仪以外一切的维生器材,全都被停止了功能,然后医护人员紧盯著这具苟延残喘的肉体,準备好死亡证明书,继续开始计时。

忽然间,这具接近死亡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著,老人的鼻翼歙张、脸色潮红、表情扭曲、肢体痉挛,好像他还不想要在睡眠中默默走掉,还打算挣扎著吸入最后的一口空气,点点血泡在他微张的嘴角冒了出来,由於胃溃疡的缘故,取出气管时连带也让瘀血跑了出来;自古以来所有的生物,都是为了生存而搏斗,不论是与别人,或者是与病痛,甚或是与自己的信念,只有存活下来的人,纔是赢家,死了的人,怎麼算都是个输。

十点一刻,亲戚们开始忍不住抱怨了。

「医生啊,到底还要等多久?」

「平均要廿分鐘,拔管之后,自体心肺机能其实还在运作。」

「能不能给他打一针,让他走得快点?」

「请各位耐心等待。」

「不是有『安乐死』吗?」

「抱歉,现在还没有立法以药物执行患者的死亡。」

十点四十分,老人还不想死,他的身体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扭动得更为剧烈。

当初主治医师认为他的生命指数在二到三之间,情况并不乐观,而昨晚他的乾女儿去捏了几下老人的手,结果他就当场痾出血便了,似乎病患的心跳还变快,这算不算是一种感应?所有的医师都认为这代表老人开始迴光返照,血便并不是个好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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