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房子要怎麼分?」
「暂时先不动,看看价钱卖得好不好再说。」
许多从来没见过面的人群也出现了。
老人生前的亲友街坊们都到达灵堂中,仪式开始,眾人突然发现老人子孙满堂,排排站在遗照前面也有卅来个,比起头七那只有一半不到的稀落人口,这场大阵仗委实让人惊讶。
长孙在出殯的灵堂前不满地问道:「我的脚痛死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跪啊?」
长子心疼地告诉宝贝儿子:「今天跪完就没事了。」
肃穆的仪式在夸张的奏乐声中进行著,子孙们从灵堂外一路跪拜到厅内,成排黑衣就像生命裡留下的许多缝隙,从这裡,死亡的乐章带来悲伤;巨幅的輓联和花圈放满了四周,还有各级首长和民意代表的白色輓联,成排飘扬在明亮的聚光灯下方,然后司仪开始唱名,把灵堂变成彷彿是选举造势大会,这位死者的孩子们似乎在政商关係都非常吃得开,满场都是些达官贵人来参拜。
政治上对立的民代们惊恐地望著对方掛出的輓联,心裡惧怕选民开始随著丧礼选边站了。
有人不禁问道:「没听说XX和XX委员也会来啊?难道他们跟丧家是朋友?」
「笨,那是因为要选举啦。不然你以为这些素不相识的民代突然跑来鞠躬干嘛?」
前来致词的某位长官还在发表冗长的废话:「……高老先生一家,父慈子孝,我们街坊邻居都钦羡不已,这真是一个难得的模范家庭!」
观礼的群眾开始骚动起来,因为党政要员之后,接著是上百的鞠躬队伍入场。
又有人问了:「这些人都穿著相同的制服,是哪家公司派来的啊?」
「他有个儿子在一家全国性质的便利商店担任襄理,想撑场面,就把整个高雄县市所有的便利商店人员,全都包游览车北上来灵堂鞠躬了。」
「难怪外头一排的游览车!有必要搞这麼大的阵仗吗?」
「听说他几个儿子私底下斗法斗得兇,所以在比谁能够动员来鞠躬的弔唁阵仗大啦。」
「就连老子死了,也要来充面子、比人多?」
「呿!人活著的时候没儿子孝顺,死了才找人来鞠躬分财產,真是无耻。」
儿子们在虚偽的答礼之中,想起昨晚已经去乾妹妹那儿大搬家了,结果东西多得连轿车也装不下;墨镜、手錶、金戒指这种小东西还好,麻烦的是那一堆老头子泛黄的内衣内裤,送去回收说不定都没人要,若不是回程中恰巧经过垃圾桶,还不晓得该怎麼处理呢。
已死的话语化归尘土趋附消殒的躯体,洗涤亡者的灵魂以沉默,而将灭的餘烬也将永远不再发光。
哭肿了眼睛的女儿,思及老人家喜欢热闹,认为这场丧礼或许能够告慰老人在天之灵。
或许这几天她已经精神崩溃了也说不一定。
她又想起昨晚梦见乾爹,梦境中老人说自己很饿,头七供的都是佛教的素斋,日后她可以私下带著老爹喜欢的红烧肉去祭拜,然后多烧点纸钱给他;儿子们搬走了老人生前所有的生活用品,除了心痛的回忆,什麼也没有留下,反正他们要拿的,她也阻止不了,就当都是身外之物,失去了就算了吧。
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公,纵然祈求亡灵能够安息,但她也会继续憎恨那些人,直到自己的死辰。
第卅六章 孤獨的床(完)
又是週末,就在开完刀之后,了结了另一个陌生人的生命,这是一种令人感到悵惘的时刻。
林澄奇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由於已经是深夜,他又是值班人员,所以办公室裡面只有他一个人。
楼下的病房传出了阵阵难忍的病患哀嚎,这些苟延残喘的生命啊,如果人们判定他们快要死了,所有的目光纔会集中在他们身上,否则在平常的时候,旁人只会埋怨他们怎麼那麼命硬,咬牙拖著,为何不早点去见上帝呢?
倘若是最后一天纔能见到的面容,或者即将断气的顷刻,医师们纔会多花一点时间去看这些人,所有人在乎的不外是这些患者户头裡的钱、身上的钞票、健保卡无法负担的开刀费用、骯脏的被单、患者病服上的血污,还有那些可以拿来要胁的病歷表。
医师拥有病人所有的注意力,病人却不会得到医师们百分之百的关照。
人们在嘮叨了许多岁月之后,终於在面对医师的当儿想要认真说话,同时他们也能学习认真聆听,即使过去几十年都当他人的叮嚀为耳边风。
有些人的悲剧是他们怎麼也死不了,另外一些人的悲剧则是他们无法延缓自己的死亡。
人们对著即将死掉的亲人哭泣,当这些人死了七天,他们还是可以继续流泪,过那后来的七七四十九天,或许可以请别人来帮自己哭,到了第二年、第三年,甚至是第十年的时候,这些人连望著遗照都可以露出笑容,这是多麼可憎的遗忘,又是多麼伤感的现实。
孤独同样是一个可悲的现实。
窗外晚风息息,在黑暗之中,他躺在旁边的诊疗台上,燃起一根香菸,沉思地看著墨黑的天空,不知怎地,眼泪悄悄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然后是一阵苦闷的哭声,他抱著头躺在那儿,终於忍不住大声啜泣起来。
(全文完)
台北短篇故事
又是週末,就在开完刀之后,了结了另一个陌生人的生命,这是一种令人感到悵惘的时刻。
林澄奇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由於已经是深夜,他又是值班人员,所以办公室裡面只有他一个人。
楼下的病房传出了阵阵难忍的病患哀嚎,这些苟延残喘的生命啊,如果人们判定他们快要死了,所有的目光纔会集中在他们身上,否则在平常的时候,旁人只会埋怨他们怎麼那麼命硬,咬牙拖著,为何不早点去见上帝呢?
倘若是最后一天纔能见到的面容,或者即将断气的顷刻,医师们纔会多花一点时间去看这些人,所有人在乎的不外是这些患者户头裡的钱、身上的钞票、健保卡无法负担的开刀费用、骯脏的被单、患者病服上的血污,还有那些可以拿来要胁的病歷表。
医师拥有病人所有的注意力,病人却不会得到医师们百分之百的关照。
人们在嘮叨了许多岁月之后,终於在面对医师的当儿想要认真说话,同时他们也能学习认真聆听,即使过去几十年都当他人的叮嚀为耳边风。
有些人的悲剧是他们怎麼也死不了,另外一些人的悲剧则是他们无法延缓自己的死亡。
人们对著即将死掉的亲人哭泣,当这些人死了七天,他们还是可以继续流泪,过那后来的七七四十九天,或许可以请别人来帮自己哭,到了第二年、第三年,甚至是第十年的时候,这些人连望著遗照都可以露出笑容,这是多麼可憎的遗忘,又是多麼伤感的现实。
孤独同样是一个可悲的现实。
窗外晚风息息,在黑暗之中,他躺在旁边的诊疗台上,燃起一根香菸,沉思地看著墨黑的天空,不知怎地,眼泪悄悄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然后是一阵苦闷的哭声,他抱著头躺在那儿,终於忍不住大声啜泣起来。
(全文完)
(一)恐龙的独白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