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之洲死了,如果他能看见关之洲的鬼魂,也许就能明白自己的猜想对不对了。
可是关之洲的鬼魂不知道去了哪里。
难道……回了桃源城?
高树闭上眼睛,他将怀里的高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然后就放空脑袋什么也不想,希望赶快入睡。
只要高树想,他可以完全排空脑里的思绪,并迅速入眠。
明明睡着了,可是高树却在走路。
他走在一片漆黑里,走得心慌慌的。
高树想要回去,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不停地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保持着一个方向,因为据说人在没有任何方向辨识物的情况下,可能会失去方向感。
高树依然在走,他发觉周围一点点变得明亮。
很快四周显现出景物来。
高树认出来这里是高戈家的那条小巷子。
耳里听到脚步声,高树回头。
一个老头弯腰驼背的走着,他口里叼着个烟嘴,吧嗒吧嗒的抽着,不时有烟雾在他嘴边飘出来。
他身后直僵僵的走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脸色却不对,眼睛是浑浊的。
那人的腿很直,背很直,胳膊弯曲的样子却像是折断了一样扳在身后。
他的背上趴着小时候的高戈,穿得还是那件红衣服,只是上面全是灰,蹭的脏兮兮的。
老头经过高树的时候,看都没看高树一眼,只是冲他喷了一口烟。
高树被呛得咳了几声,鼻端闻到老人身上一股怪味儿,他这才发现这老头是青伯伯,当然,也可能是蓝伯伯,因为老头穿得衣服是黑色的,所以没法分辨。
和青伯伯不一样的是,这老头虽然看起来怪,但是他浑身的器官零件显得腐朽破败,不像高树印象中的青伯伯那样,直挺挺的立着。
青伯伯一直走到高戈家,大门口当然没有守门人,青伯伯直接推门进去了。
高树也想跟进去,可是大门关得死紧。
高树围着围墙,转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想要爬墙。
结果转着转着,他就醒了。
朦胧的晨光下,高戈的衣服披散着,他一步一步的踩着奇怪的步子,在屋子里转圈。
高树是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正常,高戈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木屐他穿着,脚上的铃铛也在,但是它们都哑了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高戈突然呵呵一笑,他猛地转身看着床上的高树,对他说,“弟弟~找到你啦~”
结果刚说完,他的腿像是受到了重击,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高树看着地面那红色的一摊,走下床来到高戈身边。
高树的手刚触碰到高戈的肩膀,高戈就突然坐了起来。
他紧紧地搂住高树的脖子,把他压在地上,宽大的衣服完全笼罩住高树。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他说,“弟弟,你醒啦~……”
高树的手拢在高戈的身上,让他坐起来,然后回身去拿衣服穿。
高戈老实的坐在地上等着,高树穿好之后就拉着高戈起来,“走吧,哥。”
高戈被拽了起来,他脚腕上的铃铛又开始正常的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两人一起吃饭,吃完后,高树站起身。
高戈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弟弟,你又要走了吗?”
高树说,“呃……是啊,我回学校。”
高戈将勺子放下,微抬着脸,“那过来吻别吧~”
高树有些难为情的四周看了看,不过空旷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高树瞅了瞅他哥,他哥殷殷的等在那里。
高树于是走了过去,捧住高戈的脸在他嘴唇上贴了一下。
高戈的胳膊立马缠绕上来,加深这个吻,同时腿也蹭着高树的腿。
高树感觉到高戈几乎要完全缠住自己了,他立刻拉开高戈的手,然后让高戈坐好,对他说,“哥,我真的要走了。”
高戈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收回腿,光着的脚伸进木屐里。
高树看了高戈半天,忍不住在他的脑袋上拍了拍,然后就匆匆的走了。
今天是周六,高树没课。
他回到寝室,寝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新室友习南不在,习南的上铺关之洲死了,高树的上铺李城几乎就没在这里睡过,一直住在本地的家里。
高树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盯着对面的床铺。
也不知看了有多久,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高树猛地回神转头去看,习南颤抖着手将门推开,磕磕巴巴的说,“高高高高高高……树、我我我我我……取东西……”
高树冲他微笑,“哦,你怎么磕巴了?快进来啊。”
习南缩着肩膀踮着脚进来,边往自己的床铺那里靠,便瞄着高树。
他飞快的收拾自己的被褥,同时不忘对高树说,“那个、我我我不住校寝了,我要走了,去我的一个哥们那里住……”
高树“哦”一声,说,“你早就应该住你哥们那里,你胆子太小了。”
习南抖着嗓子说,“是是是、是啊……”
习南收拾的很快,刚要拖着行李箱离开,一阵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吓得习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撇了。
他慌张的接着电话,同时还在往外走。
高树用脚勾住了习南的行李,习南紧张的看着高树,都不敢接电话了。
高树说,“接完再出去吧,你看你现在也不方便。”
习南僵硬的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机举起来,说,“喂、喂……”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还没收拾好?用不用我去接你?”
习南可怜巴巴的说,“真、真的吗?那你来接我吧?”
隐约听见电话那端传来车辆喇叭声,然后是那个声音说,“等着。”
习南挂了电话,看着高树的脸。
高树愣了愣,问,“怎么了?”
习南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高树的脚。
高树低头,发现自己还勾着人家的行李。
高树顿时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啊,我没注意,你走吧,再见。”
习南鸡啄米式点头,“嗯嗯,再见再见。”
习南往外走的时候,高树在他身后颇为感慨的说,“唉,这间寝室只剩我一个人了……”
习南回头瞅了高树一眼,没有吭声,直接灰溜溜的离开了。
高树自己在寝室里又呆了一会儿,起身锁上门,去图书馆了。
晚上的时候,高树本来不打算去找高戈的,他想着一周去一次就行了。
可是他还是溜达着来到了那条小巷子。
高树没有急着走,而是来来回回的在小巷子里转。
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再折身返回来。
高树的眼前渐渐模糊,等再清晰的时候,他就站在了高戈家的院子里。
高树发了一会儿愣,他四处扫视了一圈,最后顺着响得很凌乱的铃声处去了。
高树趴在门外,点破窗户纸往里张望。
屋子里光线一点也不充足,只有一根蜡烛晃晃悠悠的燃着。
高树看了半天之后才适应光线。
在一个方桌边上,青伯伯嘴里叼着烟,手上不停地捣鼓什么。
高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看见小小的高戈光着身子躺在桌子上。
青伯伯掐着高戈的脚腕,往上绑着几根红线,那些红线上缀着很多铃铛,高戈每挣扎一下,它们就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高戈的脚不停乱蹬 ,但是上身却死死地贴在桌子上。
他瞪大着眼睛,嘴巴也是张的,可是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
青伯伯终于松开了高戈,他拿开烟嘴在桌子上磕了磕,然后就奔着门口走过来。
高树没有躲,他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树,矗立在窗边的树。
青伯伯拉开门走出来,然后关上门,再然后目不斜视的离开。
等到听不到青伯伯的脚步声了,高树动了动脖子,重新往屋子里望。
屋子里的高戈身子弯曲,然后艰难的坐起来。
他摸了摸身下的桌子,试探着把脚探出去。
结果他的脚刚一伸出去,铃铛就没完没了的响,同时一只手狠狠地在高戈的脚背上打了一下。
高戈猛地缩回脚,缩在桌子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