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得令而去，迈着高远的步伐！
人才市场上的人真多。宝珠站在边上先看了看。论样子，有俊的，有丑的；论个头，有高的，有矮的；论风度，有雅的，有俗的；论气质，有清爽的，也有平庸的。宝珠想，如果这些人都能称人才，那宝珠如何称不得人才？
宝珠坦然地走下来，挨着那摊位一个个看。被招去的人还真不少。招聘大厅贴了红红绿绿的各种广告，宝珠这几年不招惹书本本了，大部分字也不认识了。他就挑那些态度好，气魄也大的单位选定两家。写着“燎原有限公司”的那一家的摊位上，坐着两位年轻姑娘，模样很俊，就是那双眼睛看上去太挑剔。宝珠想，第一次出马，万不敢弄个落荒而逃！否则他就没有信心了。就拣别处一家走去。
寻问他的是一男一女，女的有潘小兰的模样，称宝珠为先生。宝珠觉得真别扭，不如在理发店潘小莲的一声大哥，令人感到亲切。
称宝珠是先生的那女子，问宝珠是学什么专业的，宝珠有些听不懂她的问话，说：“我只是想到你们那儿找点事干。”
那女子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是问你有文凭吗？”
“文凭？”
“对，就是有中专或大专的毕业证书吗？”
宝珠的脸红了，说：“没有。”
女子说：“对不起，我们这儿只招聘有学历的人。”
宝珠又挑一家不起眼的单位试了试，也是要文凭的。宝珠四年级都没有学完，哪有什么文凭可言，敢情来这里的人，包括那些丑的，矮的，俗的都是有文凭的呀？想到这儿，宝珠的气不打一处来！悻悻地看着那个长得又矮又丑、举着一张文凭穿来穿去地炫耀的男子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嘁！
宝珠无奈地摇摇头，退出来，觉得自己那张有清官模样的“国”字脸，烧得通红通红的，像喝下很多烈酒。宝珠万万没有想到，这人才市场是专对有中专大专文凭的人的。没有中专大专文凭的人像刘贵生，就不是人才了？这社会就是疯狂了啊。
过去小学毕业，人们就称秀才了，宝珠差不多小学毕业了，后来还看了好多闲书，若是在过去，也能算半个秀才哩！这会儿倒把我当成文盲看了。宝珠什么干不了？在风雅饭店干了半年，吴大胖子到现在还想念他。在县局子里呆了两次，李队把他当成兄弟哥们，连他悄悄包养的小情人都敢让他见！你再想想，连省长都说他的名字不简单；那人呢？不是更不简单了吗？不就一纸文凭吗？有什么了不起！宝珠是家穷，念不起书，便不重视书了。若是像你们似的熬几年，中央首长都要夸他。还用像你们似的撅个小屁股，爬在摊位上，又填表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推销自己？不用，吉人自有天相！
宝珠怀着满腔的不平走出大厅。
宝珠刚刚走出招聘大厅，就有个自称姓李的“同志”拉住了他，低声问他要不要文凭。宝珠悻悻地说：“要！为什么不要，秀才文凭纸半张，要。”
宝珠说得本是气话，李“同志”却看到商机，急忙跟上宝珠：“咱们可以谈谈的，你要什么样的文凭，我都能搞来。”
宝珠愤愤地问：“什么文凭最高？”
“博士！”
“不是？不是是什么东西？既然不是，你来骗我干什么？”
“唉，老兄，你理解错了。咱这样说吧，”李知道眼前的这位肯定连初中都没有读过，就说，“博士就是比大学还高两格的文凭。像你这样的帅小伙子，有个大学专科文凭就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工作。”
宝珠停下来，觉得大学专科文凭这几个字眼很亲切，很耳熟，比‘不是’（博士）好听；又大学又专科好！宝珠在县局子里就听说，连县长县委书记的文凭都是用钱买出来的，根本没有去上过一天学。李队的大学文凭也是假的，三百块钱办的。这时候，老鼠和猫都上床了，还管什么呀！无论真假，别人有，你也有，就好。
今天的事，真是打击宝珠的自信心！怪不得大街小巷用黑笔写下那么多办证的电话号码！宝珠以前从没有正眼看过一个，现在想来，真真是个大失误啊。办一个！即使是个半个秀才，这会儿也得学着往大学堆里钻一钻。否则，这国字脸也就没有国家的气派了！
于是宝珠问：“需要多少钱？”“三百！”“太贵！”“你给个价。”“一百！”“不行，太低！连成本都不够，加一加！”“不加！”“一点都不加？”“不加！”
李为难地摇摇头，只好离开宝珠，说：“哪有像你这样压价的！出那样的价，你看谁能给你办，你就叫他给你办吧。我没有那本事。”
宝珠说：“你这是假的！”
“假的怎么啦？假的和真的一样顶用，和真的一样好看！”
宝珠说：“人家拿过来一看，就认出是假的，招不了聘，还要招来麻烦哩。”
李说：“我办的文凭货真价实，有档案，有编号，足以乱真！不信你问问这位同志，他的文凭就是我给他办的。一个月前刚交货。哎，你拿出来让这位兄弟看看，是不是货真价实！你看看，你看看！你看出哪点是假的？烫金的大字，红彤彤的封皮，一装进口袋就是身价百倍！做梦都是黄金屋，颜如玉。你信不信——我常在这地方，好多年了。我可以这样给你说，你要是拿着我办的文凭招不上聘，我赔你十倍的钱！中不中！”
宝珠一听“中不中”就觉得亲切。河南人就这个中字说得可亲。感觉亲切的宝珠顺口就“中！”
“那就加点？”
“加点？加五十！行了吧？”
“中！”
有工商局的管理人员走过来。李就用眼睛示意宝珠，嘴里却说：“大哥身体还这样好，孩子该读小学了吧？什么时候带孩子和嫂子来家里住几天。”云三雾四的，弄得宝珠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工商局的人一走开，李就把宝珠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说：“你要哪个大学的文凭？”宝珠想了想，就想起了小丽来，说：“北京大学！”
李摇了摇头说：“太高了。不是我不能办，是得符合你的实际情况。北大毕业的那都是人精、人尖子。你还是降低点吧！最好是咱们省里的学院，与你比较切合。”
宝珠说：“那就随你便！”
“要什么专业？”
“随便！”
“专业可不能随便，要根据你的实际情况办。比如你是当干部的呀，你就办个行政管理呀法律之类的；你要是文笔很好，就办个办公自动化或文秘之类的；要是乐意搞推销啊，就办市场营销专业！到时候，招聘人一看你的文凭和你的才华一致，没有一个招聘不上的。”
宝珠万没有想到，上一个大学还这么复杂！
宝珠没进过大学，也不知大学的门朝哪开。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大学生，宝珠是见过的嘛。见过大学生的宝珠，今天让一个办文凭的人唬得颠三倒四的，真是让人觉得悲哀。
“那，那就办个文秘类的吧！”宝珠觉得他不是干部，也没干过推销。
李说：“你写写你的名字。”
宝珠不好意思地拿起笔。笔有些不听使唤，歪歪扭扭地写完“宝珠”二字，竟出了一头大汗：“不好意思。好长时间不拿笔了。”
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