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夫人心里的紧张一点也不初宁少,但宋霖面上带着微笑,神色平静,又接了庚帖,她心中才算轻松一些。
可宋霖是接了庚帖,却只拿在手上,双眼发直盯着看,一直沉默着,并不提交换庚帖的事。老人又有些焦急,诚恳地说道:“我知道是十分叫阁老为难了,但老三也算是你自小看着长大的,对他的品性肯定了解,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来走这么一趟。”
“初宁丫头在我们徐家的那些事情,你也听说了。我自然不会让她嫁过来受委屈的,我已经早想好,在初宁嫁过来后,我就叫他们三兄弟分家。老三自己有些私产,不能说富贵泼天,但是每年进项少说也有两万两,帐目我都看过的。”
初宁正紧张父亲的下一步举动,猛然间就听到这么一句,表情一愣。
什么叫徐三叔每年有两万两的进帐。
徐三叔每年的花销不都是由着她这边的分红支出的?
老人不知道自己先把儿子卖了,在那里继续和宋霖说道:“初宁年纪还小,老三出门的时候就说过,不会叫她早早嫁过来,哪怕你这边要留初宁到十六,他都等着。”
初宁还没从先前的话回神,又听到惊人之言。
等她到十六岁,那徐三叔都多大了?!
宋霖神色亦微微一顿,说了句老夫人稍等,站起身去了卧房。
他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的是女儿的庚帖,交到徐老夫人手中的时候,手都在颤抖的。
徐老夫人忙站起身起:“阁老可是思定了?”
临门一脚,她还是要再问清楚。
“我就不留老夫人用晚饭了。”宋霖闭了闭眼,把贴子送到她手里,“只是在徐砚回来之前,只对外说交换了庚帖,其它事宜,等他回来再说。”
徐老夫人明白宋霖做下决定有多艰难,包括他们徐家现在占的是三皇子的助力,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如此,我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谢过阁老。”
宋霖缓缓点头,老人便拿着庚帖就此告辞。初宁终于回神,和父亲说道:“爹爹,我去让人准备些点心让老夫人在路上垫垫肚子。”
都这个时辰了,原以为老人会留在这里用饭的。
宋霖还是沉默着,挥挥手让女儿自去准备。
初宁忙追上老人,与她说明情况,让她稍等片刻,等一盒子的点心送过来,她才扶着老人上了马车。
“好好安慰一下你爹爹,我懂他的心情,妻子不在了,女儿也要嫁到别人家里。离得再近,他也难免失落,觉得孤独。”
老夫人拍拍小姑娘的手,初宁眼眶发酸,朝老人深深福一礼,转身就跑回堂屋。
父亲还是她离前那个姿势,站在烛火下,神色落寞。
“——爹爹。”小姑娘上前,轻轻去抱住他的胳膊,“女儿不孝,让爹爹伤心了。”
“不,爹爹不该伤心。徐砚确实是个能托付的。”宋霖叹息着摸摸她的发。
初宁想着徐老夫人刚才那番话,心里更难受了,脸贴着他胳膊默默落泪。她没看到,父亲在收回手的时候,也悄悄抹了一下眼角。
晚上用饭的时候,父女俩都很沉默。宋霖心情平复一些,见女儿眼眶还发红,暗暗叹息,开始给她夹菜逗她说话。
但这晚上,宋霖整晚都没睡着,一直睁着看帐顶,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次日,徐宋两家突然就放出要结亲的消息,京城里哗然一片,纷纷去打听宋家是与徐家哪位少爷结亲。
结果问过之后更是炸窝了一样,所有人都诧异宋霖的女儿居然不是嫁徐家小辈,而是远在汝河那边的徐砚!!
当即就有人拿徐砚与初宁间的辈份说事,纷纷议论是宋霖疯了,居然把女儿嫁给兄弟,以后这要怎么称呼。
事情传到明德帝耳中时,明德帝也愣了愣,旋即想到妹妹,叫人当即去传她进宫。
怎么初宁丫头的亲事说定就定,他这皇帝表舅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庆贤长公主的人才刚走,他要怎么再叫人去送信告诉?!
在明德帝叫安成进宫的时候,其实安成公主已经在进宫的路上。
她也没想到宋霖居然那么痛快就答应了,以为还得磨个两三天,他居然男人了那么一回!
所以她才着急进宫,要补救已经满城指责的风言风语。
而在同一时间,宋霖已经来到明德帝宫外,请求面圣。
明德帝正好也要听听宋霖的说辞,让他进来说话,结果宋霖朝他跪下去后就没站来,而是额头贴着地恳求道:“陛下,老臣斗胆,想求陛下一份恩典。”
这个时候来求恩典,明德帝又不傻,当即就跟外头半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定亲消息联系在一起。
明德帝神色几变,宋霖这是想要求自己给宋丫头和徐砚赐婚的圣旨吗?!
他怎么有这胆来求?!
明德帝正说着,宋霖又说道:“陛下,老臣说的话可能是大逆不道,陛下要如何发落都可以,但只求换陛下一个恩典。臣的女儿先前受到三殿下的算计,幸有陛下明察庇佑,但老臣仍为女儿叫屈,肯求陛下怜惜臣的女儿,给一份恩典,免于她再受外边流言指责。”
有了赐婚,外边的人都得闭上嘴。
明德帝眼神就变得阴沉,任谁在自己在跟前说儿子不是也会反感,即便他儿子是太过份了。
宋霖没有听到回应,依旧头磕在地上:“哪怕陛下要贬臣的官,臣亦受着,只求给女儿换一份恩典。”
明德帝眼神更显得凌厉了。
这个宋霖为了女儿,连威胁都用上了?!
“——安成公主求见!”
正是说着话,传来内侍尖细的禀报声,明德帝看向门口,安成已经未等召就先进来了。
她看到跪在地上的宋霖,先是一愣,但也不管他在不在场,直接就和皇兄说:“皇兄,我来给您给我干女儿求个恩典。我干女儿要嫁人了,你给道赐婚圣旨锦上添花呗。”
又来一个要恩典的,要的还是同一个恩典。
明德帝简直要被气笑,看来妹妹是清楚宋丫头要嫁的人事,不然怎么能这样淡然就跑来求恩典了。
“你的意思,你也觉得宋丫头嫁给徐砚很好?”
安成早知道皇兄会质问,她闲闲地回道:“徐砚是青年才俊,大名鼎鼎的少年探花,又一直护着初宁,初宁与之情投意合。皇兄你说这有什么不好的。”
情投意合四字盖章定论,很明白告诉明德帝,这夫君也是初宁选的。
明德帝听过之后皱了皱眉。
妹妹不会对自己撒谎,也没有必要,那是惠娘的孩子。
明德帝神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喊起心里震惊的宋霖:“好了,爱卿别动不动就说什么贬官的话,这才刚回来,不觉得晦气吗?你要恩典,安成也要恩典,既然是宋丫头选的人,朕也就给这恩典了。总归她先前是受了委屈。”
安成这才知道宋霖居然也是为了初宁而来。
她抿抿唇,对他这次的表现还算满意,也足于证明他确实十分疼爱女儿。
两人都朝明德帝谢恩。
安成要去太后那里报喜,明德帝现在没心情理宋霖,把他也打发走,于是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大殿。
安成意外的没有再用言语刺他,径直就离开了。宋霖站在太阳下,有些恍惚,若是没有安成来到,他这恩典未能求下来吧。
他拢了拢官袍袖子,表情复杂往内阁去。
而当日下午,锦上添花的旨意就直接到了初宁手上,看着黄灿灿的赐婚圣旨都有些懵,怎么她定个亲还惊动明德帝了。
这是公主殿下给她请求来的吗?!
徐老夫人替儿子接了圣旨,面上也尽是笑意,高高兴兴地又去祠堂把事情告诉丈夫。徐家一片欢庆中,长房两兄弟神色各异,心里却一样的发涩和难过。
身为正主的徐砚此时仍还在河岸边,齐圳紧紧跟着他,时不时拉扶他一把。
“三爷,这几天下了雨,湿滑得很,您小心些。”
徐砚摆摆手示意无碍,继续顺着河岸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