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光下的水潭波光粼粼,像一滩碎银。程倾涵懒得诗情画意,欢呼一声跳进了水里。“唔”谁知刚跳到水里便撞到一个人,程倾涵浮出水面一看…心里大叹晦气,好好地贪个凉都会碰到乙班贺绍卿那小子。
再看那贺绍卿,满面怒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嚷道:“程倾涵,你是故意找小爷的不痛快是吧?”
“屁话!谁知道你跟死了一样的闷在水里?”程倾涵一直看这个长得比姑娘还漂亮鼻孔朝天的小子不爽,一想自己没错还被人先发难,口气也很冲。
“个出门不带眼睛的,没看见小爷的衣服搭在那儿么?”贺绍卿用下巴示意水边大石上的薄衫和玉扣腰带。讲武堂这一期的三十号人,除了平州来的贺绍卿,没人会用不甚方便的玉带束腰。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在水里撞一下又没多痛,你犯得着这样么?还是说你压根就是娘们,一碰就碎了!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程倾涵见贺绍卿脸色几变,心中极为快意,嘴上越发没个管束“来,今儿让爷来验验、、、”
贺绍卿最恨别人把他比作女子,本就早已看程倾涵不惯………仗着亡兄在军中的影响,和一干武淩子弟欺负讲武堂里其他地方的同年。为人张狂,目中无人。想也没想就一拳打到那人可恶的脸上了。
程倾涵吐了口血沫:“好样的,贺绍卿!今晚我让你晓得武淩程少是谁!”说吧扑了过去,两人又骂又打。从水里打到岸上,又从岸上滚到水里。教官平时教得套路章法全然忘了,只是两个孩子间的厮打、啃咬。
大半个时辰过后,两人脱力地仰躺在岸边。互看一眼,程倾涵看贺绍卿鼻青脸肿扯嘴笑起来:“没想到你小子长得挺娘,倒是个不要命地,嘶~”嘴角的伤口一经牵动,又渗出血来。
贺绍卿白了他一眼,翻身背对他:“刚才的话莫要跟第三人说。”
“什么话?哦,刘长空那小子喜欢你的事儿?啧,整个讲武堂除了你自己,谁不知道啊!”程倾涵回了贺绍卿一个白眼,虽然他已经看不到。
贺绍卿闻言坐起来,脸上又恼又别扭:“那我怎么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喜欢你?”
程倾涵也不自在了,支支吾吾:“谁,谁说的?哪有这回事?想我程倾涵年少英俊,出身、、、”
“出身将门,文采风流,武功过人。武陵城中多少名媛靓女倾心不已,陌上少年驻足频顾。就连贺绍卿也对我颇为有情,若他求我跪我,我倒可以考虑考虑。你要说的,可是这些?”贺绍卿冷笑着,倒把程倾涵的口吻学了十足像。
程倾涵窘得头冒热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日你醉酒后把我当成小顾,拉着我说个不休,打都打不跑。”贺绍卿怜悯地看着程倾涵,似笑非笑。
事到如今,程倾涵眼一闭心一横:“我说过那话又怎样?每次我在林中练剑,你躲在一旁看个什么?去年我发伤寒,是你把家中秘药托小顾给我的罢?还有、、、”
贺绍卿清喝一声:“够了!程倾涵,你讲什么笑话呢?你现在就照照你什么样子,闭眼比睁眼好看的人,我贺绍卿会看得上?!”
程倾涵自负俊美英武,被贺绍卿说得这样不堪,瞪目又要发作。但看贺绍卿飞红的双颊露了少年心事,心中一甜。清咳一声:“你怎么的心思,我也不猜了。贺绍卿,我发现我有那么一点点,那个、、、啊欠”一个巨大的喷嚏后,细细的一声“喜欢你了、、、”
贺绍卿星目微睁:“你、、、”看那平日厌烦之人口鼻带血地朝着自己傻笑,年少心思,缱绻翻飞,是厌是喜那还说得清?!
程倾涵看贺绍卿没有讨厌的样子,舔着脸靠过去拉起同窗细白的手指月发誓道:“贺绍卿是我程倾涵平生唯一心许之人!”四载讲武堂的粗放作风并没有完全消磨皇都公子的风(流)做派,面对刚刚还打作一团的人,程倾涵的表白居然还风雅情深得很。
贺绍卿定定看了他许久,最终也没有做声,只是握住了相牵的那只手。
那日之后,两人便形影不离,虽然常常饶舌斗嘴,但程倾涵的照顾,贺绍卿的体贴却让两人在讲武堂的最后一年时光充满了难忘和温情。
一次两人谈到将来,程倾涵扬鞭东指,气势豪壮:“封侯非吾意,唯愿海波平!不扫清倭寇,云坡誓不还朝!绍卿,你愿意与我一起乘风破浪,征战东海么?”
贺绍卿展眉一笑,倾国倾城:“念卿心驰神往!”
程倾涵看美人如玉却剑胆琴心不由情动,抱住贺绍卿感慨:“有绍卿相伴,就是并肩王侯我也不做!”
贺绍卿挑眉:“你从前言辞粗放,如今倒是转性了?”
“咳咳,你不也一样?”
“先前我最不耐烦你,对着你说不出好话。”
程倾涵一脸纠结:“我以为那样对你,你就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了,也显得有男子气概一些。”
“好笑,粗鲁不堪倒成男子气概了!”
“绍卿、、、、”
“起开、、、程倾涵,干什么呢你、、、、”
十一载年光易逝,再回首,才觉年少梦轻。
“主子,该起了。”凝碧挽起重重幔帐,明光刺眼贺镜西往薄衾里躲了躲,含糊道“什么时辰?”“卯时二刻了,李大伴那儿传话过来,让主子收拾妥当了去趟南书房。”
“知道了。”
不多时,端着各色洗漱器具、装服首饰的宫人内侍鱼贯而入,躬身站定等着他按序传唤。十一年了,每一天都是这样开始的,即使在平州省亲的时候也大同小异。
贺镜西看了眼水银镜中的自己,昨夜梦多浅眠,精神不是很好。算了,有谁会在意。今上就算看出来也不过是补药古玩,一番赏赐罢了。
深紫华袍上以金银线暗绣凤穿牡丹图样,长袖上缀以晶片展袖生辉,乌发尽数束起固以金冠。贺镜西不常去前朝,偶然得了诏令都会仔细收拾一番,不做后宫打扮免得落人口舌。挥手退下肩舆,从重华宫一路行至南书房,沿途宫人纷纷下拜,莫敢仰视。
“重华宫长宁帝卿到~”过了华清门就听声声传报,贺镜西直往南书房去了,目不斜视。
“臣贺绍卿参见吾皇,吾皇、、、”贺镜西深得景弘宠幸,却不恃宠而骄。正是因为深得皇宠,在外人面前,更是礼数周全怕落得话柄。没想刚朗声唱礼便被景弘揽到怀里,闻得那熟悉的龙涎香,抬眼不意外地对上那双深潭似的凤眸。
“说了夫妻之间不拘这些虚礼,爱卿总记不得。”景弘佯嗔,带了带贺镜西的腰身皱眉“几日不见,爱卿又清减许多,可是宫里人照顾得不仔细?”
“今上,这是南书房、、、”南书房毕竟是皇帝缁理万机的地方,这般亲热贺镜西直觉得有些尴尬。
“靖海大将军程倾涵觐见~”贺镜西的瞳孔疾速地缩了下,复又平静。
景弘把贺镜西让到宝座右手位坐下,朗声招传。
“末将程云坡参见吾皇、帝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帝卿千岁千岁千千岁。”程倾涵一身银甲抱拳跪地,行武将的参见之礼。
“云坡免礼。云坡一路风尘,倒是不减龙虎精神。爱卿,朕说得可是?”景弘帝儒雅清朗,声音亦是鸣金落玉般含情动听。
“今上所言甚是,程将军一身豪气实是华军表率。”多年的军旅生涯把他的五官磨刻得愈发英挺凌厉,再不复当年的青涩模样,古铜发亮的肤色和严肃的神情令自己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