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可以腾出手来抱他。
好将他紧紧按在胸口。
一树桃花美,看似在枝头,却是在心头。
宗族祭祀之后,回雷山圣地朝拜的排场,倒是比想象中还要大一些。
光是敬献的礼物等物,便押了十余车,仆从押运,皆是衣着齐整,一丝不苟,车马肃穆。沈王二人乔装之后,押运的是夏明珠私人用物的箱笼。如此既无需与其他 仆从相交,将箱笼交于守卫处查验之后,再亲自搬送到夏明珠房中也是合情合理。如此安排,倒也见得夏明珠心细敏锐,思虑周全。
上雷山一路,山势险峻,车马缓慢,约走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宫室楼阁。原本路上杂草丛生,行路艰难,突然便是豁然开朗,花木扶疏,确有威严气象。王怜花点头赞许道:“虽然难免看上去有点像山大王,不过至少比当年快活王的宫室,要像话的多。”
快活王。
沈浪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忍不住深深地看了王怜花一眼。
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协力合作,对付比他们强大许多的敌人。
王怜花提起这个人,说起这三个字,是难得到破天荒的事。
这和他神秘的出身有关,轻易不会启齿。
沈浪马上懂得了他的意思。
王怜花是在说,今次便是第二次。
现下想来,那时看似孤立无援、身处绝境,却万幸还有许多知己,许多朋友,甚至于,还有整个武林的道义站在身后,愈发一往无惧。
更何况,年少气盛,意气风发。
二十岁的时候,你懂得什么叫恐惧,什么叫失去?
如今除了彼此,再也不剩下什么。
我的手里只有你的手。
你的手能握住的,也不过是我的手。
心里正想着,抬头一看,已经到了雷山圣地的入口。
入口之处,楼阁装饰繁复美丽,守卫森严,有如真正的宫邸。
沈浪轻轻地笑了笑,回答王怜花:“那是自然,巫族长可是有名有实的苗疆王。”
王怜花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夏明珠先行去向巫行云复命,沈王二人耐心等待箱笼查验完毕之后,便由仆从引着,将东西搬到夏明珠所居的小院去。到了门口,王怜花便对引路的仆从道:“我 们二人且先进去通报,小姐若是现在方便,我们再搬进去。女人家的东西,总是不得轻易乱弄了。却不知这位大哥是否有空暇,且先帮我们看一看东西。”
那仆从嗤之于鼻道:“雷山圣地,还有小偷不成?你们要先进去通报进去便是了,哪里还要人看东西。”说着,也不管不顾,拂袖而去。
两人看着那仆从离去背影绕过路口,马上飞身而起。
也不走正门,只从这楼阁顶上过,到了这院子的主人房前,方收身下来,悄悄往内室窥视。
果然又有斩获。
室内除了夏明珠之外,还有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华服孩童。
夏明珠坐在室中主人座上,一身大家长的庄严服饰,颇有几分气概。那孩童站在堂上,离她还有五六步远,便不再上前。
只听得夏明珠道:“小年,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可有见到族长。”
那名唤小年的孩童答道:“他并没有唤我前去。”
夏明珠皱眉道:“我不是交代过你,有事无事,便多多请教族长蛊法之事。难得族长赞你天分高,又肯教你,你须懂得珍惜,勤学善问。”
那孩童却满不在乎道:“姑姑,我又不是他儿子。不过寄人篱下,何必费这样大的心思去讨好人家。蓝叔叔回来我倒是很高兴,可是他成日里与族长在一起,我也见不着他。”
听了这话,夏明珠倏地站起,迅速走到那孩童跟前,甩了他一个巴掌。
为什么女人总是特别喜欢打人的脸。
沈浪觉得夏明珠的这个动作,这个神情,都极其熟悉。
那日夏明珠对着牢房里的夏明心,也就像现在这般。
爱极生恨,恨入骨髓。
夏明珠怒道:“小年,你若不好好听话,姑姑所做的一切,又有何用?姑姑可全都是为了你!”
小年脸红了半边,却并不伸手去抚弄,只淡淡地道:“姑姑不过是为了自己。”
夏明珠听了这话,又扬起了右手。
小年以为她又要打他,忍不住捂着脸往后一躲。
夏明珠却长叹了一声,高举的右手轻轻落到他方才被打得红肿的脸颊上,十分爱抚。
“姑姑打痛你了吧。以后听姑姑的话,乖一点,便好了。”
小年轻声答道:“嗯。”
他嘴上回答地诚恳,眼神却是游离,不知在看哪里。
表情有些难以形容,似乎是为方才忍不住捂脸的动作而羞惭,又像是因夏明珠突然温存的行为感到不适。
夏明珠道:“小年,你先回去罢。”
小年应了一声,便往门口走来。
沈浪连忙抓着王怜花的手,往暗处一闪,避过了。
在这一瞬间,沈浪感到他手里的那只手,有一点颤抖。
王怜花戴着面具,自是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只听得他低声道:“这个孩子……有点像我小时候。”
他眼神里露骨的惊恐,把沈浪也吓了一跳。
(四十七)
略略隔了片刻,两人才装作无事人一般,踏入夏明珠的闺房。
夏明珠并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道:“此物便是宫室详图。断情花所在之处,我已标明详细,二位一看便知。”
王怜花伸手便要去取,夏明珠却不慌不忙,将那纸握在手心之中,收回了手。
“二位要先告诉我,照心镜在哪里,我才能交出这东西哪。”
王怜花转眼笑道:“交货之前先验货可是行规。夏姑娘且先让在下看一眼,这上面确实是宫室图,在下马上便告知照心镜的去向。”
夏明珠见他一脸狡猾神色,心下略有忐忑,却也并不十分在意,迅速将那纸张展开,重又合拢,留的不过只够看一眼的工夫。
王怜花却慢悠悠道:“巫族长的寝房和花园并不很远,蓝小倌找个借口半夜上茅房,都能跑出来摘朵花再回去,何以如此艰难?”
夏明珠大惊,失声道:“你……你怎地一下看得如此明白?”
王怜花轻笑道:“过目不忘不过雕虫小计,夏姑娘何必如此惊慌。还请姑娘将花园四周守卫与高手布防之处也标示其上,才能方便在下办事。”
夏明珠略略定了心神,取过案旁笔来,细细在那纸上又标注了一番,之后又取了一支大笔,蘸饱朱砂,往某处一点,然后便将那纸丢给王怜花。
王怜花笑道:“夏姑娘怎的突然这样大方起来。”
夏明珠道:“方才不过一眼,你便看清了。我再让你看一眼和看一百眼,又有什么分别?”
王怜花拿了那纸,细细看了片刻,笑道:“其实刚才你动作实在太快,我真没看那么仔细,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瞎猫碰上死耗子。现在倒是看得挺清楚的,在下记下了。却不知夏姑娘在这花园偏房之处,画的这朱砂点是什么意思?”
一听他方才甚么过目不忘竟是信口胡说,夏明珠饶是涵养再好也禁不住脸色发白。只是这女子却也真不是普通人,立刻缓和了脸色,笑道:“王公子这般才智,自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王怜花道:“若是随便想想,总是什么了不得的高手,了不得的机关,才使得夏姑娘用朱砂重笔这样一点。”
夏明珠道:“恐怕这天底下,再不会有能胜过二位联手的高手。只是圣地之中,守卫极多,双拳难敌四手。若是不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制住这偏房中的守卫,不论是采花与脱身,都是很难的事。”
王怜花道:“姑娘又何必卖关子,请明示这偏房之中,住的究竟是何人?”
夏明珠答非所问:“照心镜在何处?”
王怜花冷冷地道:“夏姑娘,你又何必如此。其实这里住的是谁,在下早已心中有数。姑娘不说也罢。”
夏明珠瞪大双眼,直瞧着他的脸,尽力想要看出他说的究竟是实话,还是诡诈之言。
偏偏王怜花这人,说实话的时候也像在骗人,骗人的时候也像在说实话,从始至终一副狡诈神气,谁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
王怜花笑道:“恐怕这里住的,是在下的两位故友罢?”
一言既出,夏明珠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王怜花大笑道:“夏姑娘,其实你何必对我如此防备,我们实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在下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照心镜在哪里。”他大步走到夏明珠身边,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夏明珠听了这话,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红由红变紫,精彩无比。
一副张口结舌的模样。
王怜花此时,居然是一副自怜自伤的神色,悠悠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难得说句真话,你们反而都一副特别不相信的样子,比听我说假话的时候反应还要过分。”
沈浪原本是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听了这话,忍不住便抬起头来朝着他笑了一笑,笑容里还很有些忍俊不禁的意思。
“下次沈叔叔给你讲……狼来了的故事……”
狼来了。
林镜花觉得,从进入雷山圣地开始,她的母亲就变了。
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