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的好,这个杏花好,这个水葫芦也活灵活现。”
脸粉扑扑的著名工笔画画家叶光华捏着5毛一本的小学生单行簿,看着绿色印刷线之间栩栩如生颇具力量感的植物,不知不觉看出了神。
半晌,老头两指捻了把眼角,感慨道:“哎,我说,你家公子对大自然是有感情在里面的,不能像我带的研究生做劳什子商业插画师,钱是给的多,越画笔越钝。贵公子这个天份,应该是纯粹的艺术家才对。”
“刚好你也有钱供他,把孩儿送我这学画吧!”老头语间不知想起哪位故人还有些哽咽,引得章纪昭侧目。
老头却也正好看过来,两人对视。
章纪昭少年人的脸,遗传父母得了肤白貌美的好基因,不仅秀美可言,秀这个字太纤细,与他纯粹挨不上边。小孩四肢匀亭没几两肉,气质也有些阴沉怪异,挡脸的黑色额发,唇边痣衬得人诡艳,大夏天穿长袖长裤却没发汗,活像一株水生植物,抑或是…水鬼。
“老章你怎么养的小孩,小孩怎么蔫蔫的,没有一点精气神。”叶光华压着小嗓,有些浮夸地大喊。
叶老有怜惜才情的秉性,兼备真正父亲的责任感,这话是发自内心全不作假,“你们是不是素食主义,我家一天三顿全肉宴,送我这儿,包给你喂得白白胖胖。”
“你们艺术家不都这样吗?他要活泼开朗还能画那么好?”章父脱口而出,无心之言却让叶光华双手抱臂面露不悦。
章父也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又说:“送你那儿只能学画,画不出名人不就废了吗?我只是今天翻看他的本子发现他在搞这些东西,看着还行才问问你,有那么厉害吗?”
叶光华继续皱眉看他,也有点生气了:“我会骗你?要是他画得跟他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我稀罕开车过几个大区来问候你?咱俩也不熟,我闲的来你家奉承你哄你开心?”
叶光华多厉害?起码章父不敢在他面前拿乔,章父评上院士之前叶老早已名声大噪很多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父本来与叶老只是萍水相逢的终端好友,没成想自己发去儿子的一幅画却会让叶老千里迢迢跑一趟,快八十的人了。
章父一面觉得自豪,自己能随意差遣叶老,有种烽火戏天子的小人得志感,一面内心又有些不舒服,不知作何解释才好,或许是自己的儿子应该遗传科研天赋而非艺术天赋,再就是,他自己半点艺术细胞都没有,章纪昭果真是他的种吗?
见他不给个痛快,叶老又提议:“看你小孩怎么说,他的人生他做主,你们家长为他做好后勤成了,他跟着我绝不会泯然众人,这个我好做保证。”
叶老弯腰做老顽童状和章纪昭表演了个斗鸡眼,诙谐地笑了笑,和蔼道:“章小朋友,和我回去学画怎么样?我家有一个巨大的池塘和一大片田,你可以养所有你想要的,花啊草啊树啊的。”
章父在旁面色不虞,叶光华也不稀得管他死活,手拢在章纪昭耳边说:“还不用写作业哦!”
章纪昭觑了老头一会儿,径直扭头对章父说:“我想在网上买东西,那个要绑卡。”随后又托着腮扭回头谁都不理。
叶老叹口气,有些纠结地问:“真不愿意?”
章父打了个哈哈:“他就这脾气,看来是不乐意了。”
虽说如此,他却是快意的,不然呢?真答应叶老了,等于拱手让出老子位置,将来章纪昭恐怕先给叶光华养老,之后才说他们的事。这种家庭纠纷他听得多了去了,传道受业解惑,真正的老师恩重如山,有时比父母地位还高。
两个大人走了,叶老带走了章纪昭的单行簿作纪念,没经过章纪昭的同意,章父做的主,叶老把本子放在章纪昭面前又说了一声:“小朋友,你的画我带走了,就当咱俩见面的纪念。”
章纪昭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叶老最终还是带走了那本只画了一面的单行簿。
之后他在叶光华的艺术展上看见了自己那本单行簿的展示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作品介绍中,叶光华诉说诸多遗憾。
章纪昭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这个大人带走了他最普通的植物草稿,而他打算把他最喜欢的那副纹在颈项上。
他在终端上速成了纹身的技巧,通过章父的卡刷了一套纹身机器,花了两个周末在练习皮练习,第三个周末,他准备好所有工具把自己锁在卧室,对着浴室镜对自己的脖子下手。
章纪昭纹了一束横躺的白剑兰,枝叶蜷在脖颈上亲昵万分,他喜欢得很,也没打算遮掩。
他上的是寄宿小学,五年级,纹完身也没让人送,直接去了学校,被班主任发现后一顿训斥,又叫了家长来。
章父彻底恼怒,任谁也没想到一个11岁的小孩有胆子自学纹身,还对着脖子上手,他当众不好发作,只连连保证会带他把文身洗掉。
“我带你去医院找个地方搞掉。”章父夹枪带棒道,“喜欢画在本子上不就行了,非要刻在身上,你的喜欢可真刻骨铭心。”
章纪昭被训斥后绷着唇冲进房间反锁门,从抽屉拿出一枚坚硬的蓝灰色磨砂橡皮,任父亲如何怒吼也不理不睬,他对镜下了死手,将自己脖子附近的皮肤几乎全部磨坏。
血珠渗出,他的脖颈面目全非,最终留疤。
“你疯了?”章父用钥匙开门后窥见的就是这般场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又挨一巴掌,章纪昭还是打死都不去医院,整个11岁就在夏天的纯黑颈环和冬天的围巾中过去。他还是去了医院整容科给脖子换皮去疤,终于摘下脖子上的遮掩物。
他在计划表上的“植物”旁边打了个问号,最后圈住“人类朋友”。
马上就是他的12岁生日,章纪昭想举办一个生日派对,来参加的人可能会愿意成为他的朋友。
然而章纪昭所不知道的是,在他那所国际寄宿小学,他怪咖的声名早已远扬。
他拥有【纹身哥】和【贞子男】两个广为流传的代称。
就像一匹成年的豺狼被扔进了初生的羊群中,羊群害怕与他为伍,忌惮他却又忍不住私下谈论他,夸耀他的胆识,再用道德诋毁约束他。
章纪昭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同学们对他的态度有这么吊诡。
他花了一个月时间提前制作生日派对邀请函,每张贺卡都代表一种花朵,每周末章纪昭都会出门观察一种花,将细节深刻贯彻进纸面,最后为不同贺卡喷上属于它的花香味香水。
午饭结束后,低年级同学需要在教室待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自由分配,大家一般都在聊天、趴着睡一会儿或者补作业。
章纪昭的生日在周日,他打算在周五的后分发贺卡,请求愿意参加他生日派对的同学在贺卡上署上他们的名字。
“你愿意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他从第一位同学问起,“我做了邀请函,可以挑一个喜欢的。”
对方头枕在胳膊上,听见他的声音身体应激往后缩,像一株被触碰后收拢的含羞草,明显怕被他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纪昭愣住,后知后觉感觉尴尬,拇指掐进手心,他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而后想要去问第二个同学。
坐在第一列第二个第三个的女同学刚刚还好端端坐在座位上,这会儿连人影也看不见,章纪昭脚步顿住,第四个男同学直接冲他摇头。
……
“周六不行诶,我周六要去少年宫学琴。”问到最后一个女生,女生尬笑道。
章纪昭仍然尝试推销自己和自己煞费苦心做好的邀请函:“是周日,在外面过也行,你想去哪都可以,我还可以请你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我还可以送你礼物,你喜欢什么?”
他越说,女生表情越惶恐:“我周日应该也有事,我妈可能带我去野炊。”
章纪昭败兴而归,他带着一沓邀请函回到座位上,垂眸把精致的卡片一个个揉成球塞进口袋。
他眼瞳极黑,唇下小痣同样晦暗,肤色冷白,说是水里拖出来的鬼也没错,别人才清秀的年纪,只他艳丽。
附近七八个同学余光悄悄瞟他,不怀好意地。
他听觉不差,有时可以说是太好了。
“纹身哥被拒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人给贞子过生日咯,真可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在捏饺子吗?”
章纪昭攥着拳头趴在桌上,他很想打人但他不能,他才因为纹身记过一次,不能再冲动行事。
这么一睡就睡到下午的眼保健操时间。
眼保健操之后还有十分钟自由活动,不过他一般都是待在座位上写作业,0朋友0社交,现在看来依旧如此。
右后方走来一个男生喂了一声,单手转着篮球路过他道:“外面有个高一的找你,说是你哥。”
男生是个bking,热爱装逼谈笑风生时总有几分幽默能讨人欢心,张口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帅。
这小学鸡走到教室第一排,黑豆眼睛滴溜溜地朝教室外看去,单手搓了下鼻孔道:“我操,贞子他哥帅的惨绝人寰啊。”
他的几位兄弟齐齐朝后望去,卧槽二字不绝于耳。
180以上的身高。
浅金短发间或几绺深沉的黑,自那以下每个面部五官都摄人心魄的美,优雅到几近庄重。
他垂着浅色的睫毛,神态温柔不容侵犯,这也是男生非要进了教室才说脏话的原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人浑身萦绕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即便声音磁性动听,表现得绅士非常也令人感到极有压力。
章纪昭以为是恶作剧,他今天被班上所有人拒绝心情有够差劲,臭着脸阴沉出去,口袋塞的纸团沿路掉了一地。
“我不认识你。”他极不理解长得那么好看的人为什么要帮别人捉弄他,对着这人态度却算得上很好,“为什么说你是我哥?”
“比你大不可以当你哥吗?”
解平看他一直掉装备忍不住偏头笑出声,他的笑并不夸张,仅仅是唇角咧开露出齿列,眉眼弯得温柔似水,金色睫毛无声翩跹,章纪昭已经紧张地不知所以。
笑点在哪儿?章纪昭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没有出问题。
解平弯腰把地上最近的纸团捡起来,章纪昭这才发现问题所在,他唰地闹了个大红脸,回头像个机器人收集好所有纸团再一一塞进口袋。
“还有事吗?”
解平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纸团,在章纪昭伸手以为他要把纸团还过去时,往回拢了下手,莞尔问:“可以打开看看吗?”
章纪昭够不着他的手的高度。他和解平隔着一个青春期,在对方面前像个干巴巴的豆芽菜,身高和体型上都没有任何优势,如果对方真想看,抢也没用。
其实给对方看也无所谓,被笑话也无所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今天以后,章纪昭会成为整个小学部的笑柄。邀请了全班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参加他的生日派对,多么值得侃的爆料。
但他有种莫名的自信,面前这个人不会嘲笑他。
“名字。”章纪昭仰着头和这人对视,“我想要你的名字……作为交换。”
“解平。”
章纪昭垂首点了下头,不愿观察解平卡片里面内容后会露出怎样惊讶的表情,居然还主动解释:“后天是我的生日,我画了一些邀请函,想要邀请我的同学参加,只是——”
我实在太差劲了,他们都拒绝了我,谁都不愿意做我的朋友。我无能狂怒,然后把一切弄得一团糟。我最擅长搞砸一切。
“只是不太顺利对吗?”
解平轻巧地撇开章纪昭的话,从而避免他说出一些自暴自弃自轻自贱的话,章纪昭惊愕地抬头,似乎不明白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居然会替自己说话,还给自己找了个那么好的阶梯下。
还不止于此。
解平把手上的贺卡捋直捋顺,偏头笑问:“我能参加你的生日派对吗?我很想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用温沉磁性的好听嗓音读出邀请函中寿星的名字,“章纪昭。”
一分钟后,章纪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解平一张张摊开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邀请函,并且在每一张邀请函上写上了同一个名字。
受邀者:解平。
解平解平解平解平,章纪昭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他心潮澎湃,眼热难言,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既羞涩、高兴又委屈。
“你喜欢鲜花饼吗,玫瑰馅?”
这是解平在第一份玫瑰邀请函上签名时说的,“我会做,后天带给你。”
“我水培了很多玉兰,特别漂亮。”第二份,从天而降的美人哥哥温声说,“送你一株。”
……
不仅是章纪昭难以置信,整个班上的人都目瞪口呆。这不仅仅是哥哥宠弟弟吧?怎么看着那么像给他们下马威呢?
一个男生大胆开麦,想要加入他们的聊天间:“章纪昭,你的邀请还作数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纪昭适时保持沉默,这时解平已经签完所有皱巴巴的邀请函,他摇晃起手上的邀请函,温文的笑带着礼貌大方的狡黠:“不作数了,今年他只邀请我,你等下次吧。”
男生讪讪地哦了一声,挠头,但没有任何不悦。
他总是让任何人都舒服。
章纪昭不知从哪里冒出这样坚定的想法,他直勾勾地看着解平,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开眼。
嘴里忽然被塞了一颗水果硬糖,桃子味的糖分流淌不断刺激着味蕾,他用舌尖勾住甜腻的糖果,看着解平手上的镭射糖纸,磕磕巴巴地问:“会来吗?”
他问的是生日,解平却说:“会来,放学接你,好好上课。”
章纪昭一下子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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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更新时间总是那么阴间>
第42章2
6月22日,「日暑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日暑节是浮水联邦的法定节假日,每年日期不定,但一定是一年中最干旱的一天。
它寓意着全年多雨的浮水联邦即将迎来艳阳高照、温湿平衡的90天。
短短90天对商家来说却是最关键的一个季度,毕竟天气好,人们的消费意愿会显著增加。
为了庆祝上天恩赐的这90天,十二大区所有食品店将在日暑节为流浪汉和乞丐分发免费餐,娱乐场所当日酒水全部免单,各终端商城折上加折,烟火演出将在各大区标志物广场不间断开展。
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章纪昭也是,但他兴奋的原因不是日暑节,而是大他4岁的新朋友答应今天来他家接他出去过生日。
是的,今年日暑节恰巧撞上了他的生日。幸运在此,不幸也在此。
解平在放假前来教室门口告诉他,因为日暑节,他需要参加一场家族宴会,白日脱不开身,但一定会提前向他致电情况。
章纪昭起初有些失落,但在听解平说了报备的事情之后,幽黑的双眸亮起,慢慢地在唇边擦出乖巧的笑容,像发现了什么比庆祝生日更值得庆祝的事情。
还没有人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更没有人和他报备过。他很好奇解平会在报备电话里说什么?说自己在干什么,和谁待在一起,吃了什么,待会又准备和谁交涉,无不无聊,什么时候结束,结束之后怎么离开吗?
他和别人打过类似的报备电话吗?也是提前当面保证“一定”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万个问号在章纪昭的脑袋中打转。
他在解平面前尚且表现矜持,回家却干了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章纪昭胆大包天地把家里座机终端用螺丝刀拆了,搬进自己的卧室独占——因为父母不给他办终端号,他只能给解平家里的座机号码。
他不愿意错过解平的电话,只能出此下策,他准备24小时盯梢这个终端,再充分开发它的功能。
章纪昭刚给座机终端通上电,坐进自己柔软的床吐出一口气,章父便在门口大发雷霆。
每隔十五分钟,章父就会站在他卧室门口像个犯病的精神病,哐哐砸门。
起初是暴怒的训斥。
“白生你白养你了!出息啊,才12岁翅膀就这么硬,想必也能自己养活自己吧?”
“章纪昭我今天必须和你讲清楚,你是我生的,没错,但这个房子是我的房子,这个家是我家,一个家只能有一个男主人,你休想骑在老子头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还有没有小孩的样子了?把门给我打开。”
钥匙带动锁疯狂转动,咔哧咔哧,门却纹丝不动。
暗黑色的阻门器扣在门缝之间,充当忠实无声的卫士。
今天他是寿星,章纪昭却蜷缩在被褥和座机旁边,像只等待命运审判的被遗弃的幼犬。
他用被子笼住自己的脸,喉间发出浑不在意的冷笑,娴熟地模仿大人的腔调,有模有样地回敬:“放心,我不会把你的破事捅出来,起码今天不会。”
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他不会让他的好父亲毁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章父听到这句话明显卡顿了一下,随机疾言厉色地反问:“什么破事,我能有什么破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掩耳盗铃。
章纪昭嘲讽勾唇,蒙在被褥下的身体却应激性地发抖。
门外父亲沉重急促的踱步声还在不断刺激他的神经。他漂亮的新朋友什么时候能来?他想,这一切都太丑陋了。要是丑东西能自己去死就好了。
脚步声远去,不久又卷土重来。
章父京剧变脸,一改之前做派,和颜悦色地说:“小昭,把阻门器拆了然后出来,我们父子俩谈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有完没完。”
“我有罪,是我做父亲的没调控好情绪,现在我调控好了,对不起,小昭,你出来,我们把误会说开!”铿锵有力、就差声泪俱下了。
没等到解平的来电,生日的好心情还被毁得一干二净,章纪昭忍无可忍地大吼道:“滚开!你让我觉得恶心!带着你的情妇去死!”
门外彻底偃旗息鼓。
战斗结束,章纪昭翻过身去抽床头的面巾纸,扯了七八张一股脑拍在脸上,干燥的面巾纸吸水后洇湿软塌。他闭着眼睛在床上苟延残喘,为了解平吊着最后一口气没有发疯,老老实实待在终端边寸步不离。
解平该给他打电话了吧?他猛地坐起来。几点了,解平怎么还没给他打电话?
明天还要去见解平,我的眼睛没有哭肿吧,没有很丑吧?章纪昭手忙脚乱摸去浴室看自己的脸,好巧不巧,座机终端铃声大作。
大脑瞬间真空三秒,灵魂拖拽着他的身体扑到床头柜,章纪昭竭尽全力让自己接起电话时的声音稳定得正常无异样:“解平,是你吗?”
“是我。”
章纪昭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但他不擅长,想喊他哥哥,又不敢。冥冥之中他总感觉解平不属于他,他偷了别人的哥哥。
&的音节卡在嗓子眼,章纪昭突然破涕为笑。
他用一双过分幼小的手捧着那台伟大的座机终端:“你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不错,你呢,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开心吗?”
电话那端传来工具磕碰的杂音,解平应该在处理什么杂物,背景音还有草丛特有的虫鸣协奏曲,虽然彼此沉默,但章纪昭的心意外获得了安宁。
他在吐露心声和做一个懂事、知趣、不扫兴的年轻朋友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带着点优等生积极回答的劲儿,章纪昭眼都不眨,瞎话编的流利:“今天一天都很开心,早上吃了黄油曲奇,中午做了作业,写完后妈妈允许我在客厅看一晚上喜欢的卡通片。”
一句话撒了四个谎:他今天不开心,早上什么都没吃,中午没做作业,没有人不允许他看卡通片,但章纪昭讨厌儿童卡通频道。
说完话他闭上嘴表情恹恹,自己都讨厌死了自己虚伪做作的模样。
解平忽然问:“你的房间是不是有个露台?”
章纪昭愣了一下:“是有一个。怎么了?”
“我看见你了,脸转过来。”
章纪昭慢半拍错愕地往露台看。
来不及遮掩自己憔悴的仪容,解平单手拿着终端和他对视。他眼波平静,浅发在晚风中浮动,挽起袖子的衬衫被风捋出褶皱,手臂肌肉蓬勃生机,远离衣香鬓影,他仍旧最纸醉金迷。
解平看过章纪昭红透的眼眶,声音透露出百般平静:“章纪昭,我再问一遍,今天过得开心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来告诉我。”
章纪昭放下终端,迫不及待拉开玻璃门跑到解平面前。往下看,解平脚踩着一架铁质折叠长梯,那是园丁修剪后院树枝常用的。
他勉力保持冷静抬起双眼,却没办法做到在温柔乡前冷静。解平弯下腰来细致地看他,没出声安慰,只是曲起食指刮掉章纪昭眼角的湿润。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足以让章纪昭轻易溃不成军。
他踮起脚,隔着露台用双手抱住他的新朋友:“对不起,我撒谎了。”
“没有下次。”解平淡声说。
章纪昭讷讷点头,笃定地保证,像做某种海誓山盟:“没有下次。”
得到满意的答复,解平垂首温柔地把他的眼泪悉数擦干,紧接着,章纪昭便被抱起来单手托在臂弯,沿着长梯从牢笼中逃离。
六年级毕业后的整个暑假,章纪昭都在从露台偷渡,骑自行车去新朋友的家里。
最开始是解平亲自来接他。
解平每回都用妈妈哄哭闹的3岁小孩才用的那种抱法,手臂托在大腿,全程抱他从长梯上下去,之后章纪昭不乐意了。倒不是少年的自尊心被刺痛,章纪昭的自尊心在解平面前还从未显灵过,但他实在害臊,所以三令五申要求自主行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个更深露重的夜晚,临分别时,解平把他送回露台梯子那儿。
章纪昭再次重申自己的诉求:“明天我想自己爬下去。”
“是吗?”解平偏头凝睇他,也不表明态度,自然而然伸手帮他梳理过长的额发,四指往额后抓,露出少年捂得格外白皙的额头和一双纤长清丽的眼,“自己下来不会受伤吗?”明明是温柔的注视,章纪昭却怕得双腿有点打/.颤。不知何故,和解平相处得越久,越喜欢他也越怕他。解平足够宽和,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照单全收。
虽说如此,温柔归温柔,怕归怕。还有就是他不想惹得解平不高兴,他也怕这个。
“我自己来确实可能会受伤。”章纪昭难为情地说。
解平笑而不语,他从裤子口袋中取出一枚橙色的章鱼夹子,章纪昭定睛一看,小章鱼有一对钝钝的小犄角,睁着一对泥鳅黑眼,两根触手相并,看起来像在卖萌。
“这是哪来的?”章纪昭好奇。
“义卖日向班里女同学买的,名字叫飞天小章鱼。”
解平解释完便捋起他遮眼的额发,干脆利落将章鱼夹嘎嘣别在他头上。
后退一步,抱臂兴致盎然地端详了他一会儿。章纪昭正值雌雄莫辨的年纪,戴发卡并不违和,相反,鲜亮的橙色发卡拨去少年的阴沉气质,彰显出他原本应该具有的纯真活泼。
章纪昭跟拔完牙舔伤口一样,不断摩挲着新礼物发卡,忍不住问:“为什么?”
“觉得很像你。”解平没有过度诠释自己行为的含义,“明天来找我的路上注意安全,出发前发消息告诉我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纪昭像砸地鼠用力地凿头,这时是真有几分小学生的傻气,解平忍俊不禁,右手覆在他的后颈上制止他继续动作:“行行好,放过你的脊椎骨。”
章纪昭假惺惺地装作勉为其难:“好吧。”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解平,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黏在他唯一一位朋友的脸上,不厌其烦地直白称赞:“你长得真好看。”
按照惯例,又是解平的道谢时间。解平总会道谢,章纪昭觉得用不着,有些人夸别人好看是社交需要,但解平长得好看是客观事实,章纪昭又没有在奉承他。
为了不给解平留出道谢的时间,也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章纪昭飞快地说:“我们发语音不发消息,好吗?”
“好啊。”解平没明白这两者的差别,也没穷究,只当章纪昭喜欢语音聊天。
他当然不会知道,章纪昭把他的所有语音都永久收藏、备份、下载在了本地文件夹里。
文件夹名:2
来自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中他最喜欢的一幕,罗密欧在露台发现了朱丽叶,也同时发现了贯穿他这一生的美的喻体。
解平从露台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想好了文件夹的命名。
每当零点到来,章父会断掉家里的网络,章纪昭不能浏览终端,又总睡前失眠。
以前他对这段时间束手无策,现在他会戴着老式的头戴耳机靠着床头或者侧卧在床,一条、一条地播放文件夹中解平的语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解平在语音条里说话,章纪昭便在心中不厌其烦地复述他当时的回答。
等有了困意,章纪昭会恋恋不舍地关掉终端,揉着惺忪的眼蜷缩进他的薄毯子,例行最近才开始感恩祷告:
“第一感谢夏天昼长夜短。”
“第二感谢解平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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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玩脱了,连着申请俩榜单,新的榜单字数要求1万5>
第43章坏孩子装乖
第二天晚上,章纪昭从露台掐着点用座机终端给解平发了条5秒的语音:
“解平,我出发了。”
座机终端不可移动携带,他扯着挎包背带子焦灼地等待着。
总是只有黑白两色的少年身上开始出现缤纷的色彩。
夹刘海的橙色飞天章鱼发夹、薄肩上斜挂的红色的卡通汽车圆筒小挎包,还有里面翠蓝的吸管水杯,全都是解平送的。
章纪昭原本讨厌喝水,自从解平送了他这两个东西,每逢出门他都要背着肩膀两件套跑来跑去,无聊就掏出来喝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解平一般回的很快,他数3秒,对面发来一条5秒的语音。
唇角不自觉上扬,指尖戳开:“车开慢点,别急,我等你。”
&!
章纪昭得令后像个训练有素的小火箭嗖地从露台飞下去,骑着他一早就停好的自行车鬼鬼祟祟从后门溜出,朝解平家进发。
解平家离得不远,骑车不到十分钟就到。
把小自行车泊在解平家葡萄园后围,他熟门熟路地从窗口翻进一个散发着暖调橙光的房间,中途还不忘记用手护着弥足珍贵的玻璃水杯。
房间弥漫着一股香喷喷热乎乎的蔓越莓烤曲奇味,章纪昭鼻翼轻微扇动,乌黑的眼睛跟着房间主人转。
解平在窗边的木几上摆国际象棋,
鼻梁高挺,薄唇在夏季酿得发红,深瞳与浅睫的碰撞给人以丝绸香水类似的冰凉与华丽感。
章纪昭看着他,单手解下肩上水壶,一屁股坐在儿童泡沫玩具垫上。
凭感觉戴上桌上备好的塑料手套,捏起曲奇往嘴里扔,黄油、白砂糖和果干在舌尖迸发出绝妙的滋味,香得他眯眼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解平展开棋盘,从右手内置冰箱抬出一壶冰镇过的冰糖玫瑰花茶,取出章纪昭带来的空水杯,旋开杯口,茶壶嘴对着灌水,直到水杯渐满,瓷壶全空。
“今天开始不打谱,你的目标是赢我。”
章纪昭生咽下剩下的饼干,兴奋地摊开双手道:“事先声明,虽然你教我象棋,并且还是我最喜欢的人,但我不会让着你,所以你要小心不要输给我。”
解平见他满手油乎乎的饼干碎屑,先抬唇角,屈起三指撑下巴掩盖笑意,配合道:“好吧,我尽量不输。”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打了五盘,章纪昭就没赢过。
最后一把,章纪昭心思不完全在棋上。五把之后,解平就要送客请他回家,以至于他意兴阑珊,心思完全不在该在的地方。
“你觉得我会交到新朋友吗?初一。”章纪昭仰躺在泡沫垫上百无聊赖地问,“新环境、新班级。”
解平收拾着桌面狼藉,用非常给人安全感的沉稳口吻回答他:“会有的。”
是吗?或许是吧。
“就算那样,我也不会和他们交朋友。”章纪昭侧身试探性看解平的反应,“我有你了。”
他害怕解平祭出年长者惯用的套路,展开没完没了的点评和说教,又或者只是说“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如果是“但我还有其他朋友”这个回答,那最糟糕不过,会让章纪昭后悔到想要扇自己一巴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他还是想知道解平的回答,迫切的。
“我只想有你一个朋友。”
章纪昭双手抚在泡沫玩具垫上,橙色发卡下陷,垫子多了个凹坑。
他全然不遮掩自己想要独占朋友的野心,两扇睫毛下的眼睛闪烁着13岁儿童不应该具备的冷静和强势,眼神焕发着肃杀的阴凉气息,仿佛朋友说出让他不愉快的话,他就能干出让朋友性命不愉快的事。
“如果你希望那样,那你确实只会有我一个朋友。”解平把象棋一枚一枚摆进收纳箱,语调平静幽默,“毕竟我也没法变成两半。”
章纪昭得到满意的答复,唇边漾出一丝甜津津的笑。
临近开学,解平说班里有个聚会,可能需要空出来一天。
章纪昭也想去,他得寸进尺问个不停,解平不敌他软磨硬泡,最终掏出终端无奈道:“我问问他们可不可以。”
结果当然是可以。
解平要带弟弟的消息在高一1班引发了热烈的轰动。
大家各有各的高兴,高中生们颇为期待解平弟弟的长相,而章纪昭兴高采烈的点在于解平被询问带谁之后,当他面打出的那几个字:[家属,弟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纪昭精神得半宿没睡,眼皮一闭是家属,眼皮再一睁是弟弟,给他激动得大半夜在自己屋里抓耳挠腮转了一圈,第二天还是一早爬起来。
父母近几日不在家,解平和他约好,在家门口等他。
章纪昭在前院慢条斯理吃完解平给他带的冰豆浆和肉菜包、还有一颗茶叶蛋,解平盯着他全部吃完,这才允许他上自行车后座,带他出发。
他们班的聚会内容还挺健康益智,上午高尔夫下午打台球,没什么没营养的内容。
傍晚有人提议下一场接着扔保龄球或者打桥牌,家里管得严的先回去了一批。章家没人管章纪昭,解平却管着他,解平和同学打了招呼,说要先走一步。
章纪昭并不失落,反而庆幸终于有时间和解平独处,他这一天情绪波动太大,见人就要打招呼,好像过年见亲戚似的,不过高兴也是真高兴,解平同学的素质很高,对他一概没有敌意。
落日之后气温明显下降许多,解平起先骑车载了他一段路,到后面落风变得凉爽起来,附近中心公园的小琥泊湖面微澜,章纪昭看着看着,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他今天起床还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借此机会喊解平哥哥,但直到现在都喊不出口。
“我不想那么快回家。”他说。
解平顿了顿,停下自行车,回头看他:“那走一会儿。”于是解平推着自行车,他在旁边磨磨蹭蹭地走。
可再磨蹭路也会走到尽头,到前院门口,章纪昭目送解平调转车头离开,表情木然地按了指纹进家门。
宛如样板房验收,复式别墅内制冷前所未有的夸张,餐桌上香薰蜡烛齐燃,枝式吊灯点缀下,往昔冷清的家中再度富丽堂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父母都不是大肆铺张的人,章纪昭心里咯噔一声,潜意识令他抬头往二楼看。
一个陌生的玲珑人影出现在二楼衣帽间门口,与记忆无限重叠。
是一个比母亲丰腴很多的年轻女人。
低矮、手脚修长,又像农村人干惯了活一般的健壮,宝蓝色无袖旗袍露出满臂的金银钗钏,脖颈上珍珠项链是母亲觉得最讨巧的那条。
女人扶着栏杆睥睨他,红唇鲜艳,脸上故作烟视媚行的情状。
“你的父母已经照你说的离开了,我是你的保姆。”她柔柔地说着联邦话,口音却脱不开乡土气息,“明天开学,你父亲要我帮忙检查你的作业。”
小学毕业怎么可能还有作业可言?她显然是寻衅滋事。
“我认识你,你是他的外遇。”
章纪昭没工夫粉饰太平,无情地撕碎大人的遮羞布,“十日谈区芭菲酒店,他在那应酬,你是那里的大堂主管。在男厕,你们干了对不起我妈的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年轻保姆的脸色一变,显然不知道一个13岁的小男孩说话有这么厉害。
她疾步从二楼下来,带着成年人特有的威压逼近章纪昭,咄咄逼人:“说什么听不懂的,我是替你父亲来监督你的呀!”
章纪昭看见餐桌旁边的凳子上有一把陌生的、充满乡野气息的鸡毛掸子,仰头勾唇道:“他承诺你之后和母亲离婚,然后和你再婚?条件是用这个把我打得服服帖帖?”
下巴朝鸡毛掸子的方向扬了扬,他清楚瞧见保姆惊惧和被抓包后的恼怒神色。
年轻保姆踩着高跟鞋快步去抓鸡毛掸子,作势要鞭挞章纪昭。
她的手臂充满劳作锻炼出来的强健线条,章纪昭只是看了一眼,身体便条件反射打了个寒颤,仿佛曾经遭受过这个女人的毒打,而他身处这个冷漠的牢笼,甚至无法向自己的父母求助。
[跑,不要回头。]不知怎么,他幻听到解平的声音。
章纪昭一怔,原本只打算杵在原地的他反身朝外跑,下意识往最熟悉的那个家的方向狂奔。热风在耳边呼啸,身后其实压根没有人在追逐,年轻女人鸠占鹊巢,舍不得离开那个金窟,但他仍心有余悸。
他连着跑了六分钟,神奇的是,他居然在前面的红绿灯处看见了解平。
也难怪,章纪昭朝左边看,陆面堵得水泄不通。这片区有很多权贵不开飞行器,坚持在路面开轿车,所以比起别的路段,这一段的红绿灯尤其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见解平,他的脚步不由自已慢了下来。
解平没有骑在单车上,他双手扶着车把手,背对章纪昭安静等待着绿灯。
他伫立在那,不需要耳机之类可以盛放情绪的容器,却安宁得像可以容人栖息的港湾。
章纪昭吐出一口气,胸口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他迟钝地意识到,他不是第一次在这见到解平……简直像排练演习过一样,周围的事物熟悉到令人发指,这种奇异的感觉也不是第一次有,每当他走到这儿,这种感觉就会被唤醒。
脑子冒出仿佛属于他、又超脱他的想法。解平是刻意在红绿灯路口等他的。
这条路,解平陪着无数个章纪昭走了上百遍。
每一遍解平都在红绿灯路口等他,每一次,解平都坚定地告诉他:“跑,不要回头。”
章纪昭的心情酸涩得像被捏爆的柑橘。
红灯结束前的最后一秒,他猛地从身后抱住推单车的解平,他的力气大到像千斤坠,顺带着把解平往后扯了半步。
“我想和你回家。”他把脸狠狠地往解平散发着好闻气味的t恤里掼,不顾一切地撕破自己虚伪的倔强乞求道,“求你了解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劫后余生,他喘息着:“……求你了,哥。”
回应他的是解平想要转身的示意,章纪昭松开手,挂着泪痕仰头执拗看他。解平默然,面对面俯身再度用结实的双臂拢住他,他的怀抱无疑像顶温柔炙热的笼。
章纪昭生来不是金枝玉叶的鸟,但他开始向往一个笼子。
那之后,章纪昭开始宿在解平家中。
他是初一学部,下午4:30放学之后还需要等解平75分钟。他每次都会在值日结束后步行1.5km散步到高中部。
经过连日的不懈考察后,章纪昭在高中部摸索出了一个独属于他的秘密基地。
解平的教室后方有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园子,里面几架漆蓝的科普告示牌连成一排,左右抵墙,留有很狭窄的缝隙,高中生不能钻进去,但作为初中生的章纪昭可以。
章纪昭钻进去发现了一件绝妙事,告示牌后面还有不小的一块矩形空地,背后对着堵砖墙,隐蔽性极高。
干燥的天,他便直接盘腿坐那儿等解平来接他。
第一次和解平介绍自己发掘的宝藏地点后,解平每次都会曲起手指在告示牌上轻轻叩一下。章纪昭知道他来了,便匆匆地从缝隙钻出去,跟在解平身边扯着书包带子回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的新泳裤应该干了,明天游个好成绩。”解平俯首问他,“50米能游多少秒?”
“不知道,但你教的呼吸方法很好用,我肯定比之前更快。”章纪昭眼神明亮地和他对视,“明天初一学部六个班一起游泳考试,下午延迟到六点放学。”
说完他把唇抿上,期待之色溢于言表,解平不负众望,了然道:“我去接你。”
“嗯!”章纪昭似乎就等他作出承诺,他竭力保持冷静小孩的人设,可惜已经眉飞色舞:“老师说50m第一名会发一枚金色奖牌,你期待吗?”
按理来说拿奖牌是章纪昭的事,解平只能说是为他高兴,用期待形容有点怪。章纪昭立马意识到这个问题,归根结底是他词不达意,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明天你就知道了。”
解平笑着点了点头,佯装对他话语中暴露的惊喜一无所觉。
翌日下午,初一学部6个班集合,章纪昭收好泳裤、泳帽和眼镜。
体育老师吹响集合口哨,他绕开互相撞肩膀的同班男生去排队。发育期靠后的缘故,章纪昭在男生队伍排得靠前。
他虽然暂时算得上羸弱,但小学部“纹身哥”和“贞子男”的赫赫威名还是远扬到了初中部,不过并没影响章纪昭的生活。初中同学根本没信那些传闻,但因为传言中把他那股狠劲儿说的神乎其神,同级男生打水路过他都会揶揄地尊称他一句“昭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除了班上一个壮实高大、皮肤黝黑的胖子,名叫郑朱。
郑朱也有点想在级部出名的意思,是真对章纪昭的发迹史贼感兴趣,逢人就说:“如果一个爷们令人闻风丧胆,那就等于青史留名。”
郑朱为了看章纪昭脖子上是不是有所谓的纹身伤痕,几番骚扰章纪昭。
这其貌不扬的家伙一开始对章纪昭是真敬重,搭话时口气还混点江湖味儿,不是“你脖子给我看看呗”就是“我问你个事呗兄弟”。
一开始那是真称兄道弟,郑朱自认也是一介莽夫,恨不得和章纪昭桃园三结义。
可惜章纪昭纯把他当空气,害得郑朱在小弟面前很没面子。
郑朱在班上有几个个子矮小总挨打的小弟,到哪小弟都跟着他,据说是跟着他就不挨打了。小弟见了章纪昭开罪郑朱,免不了像佞臣给皇上进谗言,建议郑朱给章纪昭揍一顿,奠定在初中学部的威名。
郑朱还算有点脑子,他否决了小弟的建议,没对章纪昭下手,只是贯彻着给敌人添堵的宗旨,希望章纪昭日日过得不顺心。
章纪昭好端端站在队伍里,郑朱一个站最后一位的大高个非得从前门出,拿胳膊肘可劲儿怼下章纪昭,转过脸幽幽地说:“对不起啊昭哥。”
章纪昭收回胳膊,一声不吭。
“都怪你太矮了,我没注意到。”郑朱冷嗤回头,心里暗爽,几个小弟在队伍前头振臂欢呼,章纪昭垂下眼皮看着地板,假装一无所知。
国际学校的游泳馆建得阔气,一整栋楼消毒水味儿弥漫,24小时换水装备嗡嗡作响。
三个体育老师站在内置舞台上,建筑顶端倒映着流离的水色,空旷的场馆内能听到大声说话的回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体育老师之间是业务竞争关系,每个眼神都极为狠厉。
其中一个留着飞机头的老师拿着话筒,说话的语气总带着点恐吓和勒索的味道:“还是上次说的那样,觉得自己没希望拿到第一的人考完试可以先回教室,放学后自行离开,觉得自己可以拿第一奖牌的人可以留下来等奖牌。后面考试的人在附近热身等待,不要离得太远,等下叫都叫不过来。”
“考试批次张贴在这里,自己过来看。”他拍了拍墙上的8张白纸,“看完后第一批迅速过来泳道就位。”
他突兀地转身,强调道:“还有,不要试图去2米深水区。”
语罢,学生一窝蜂涌上去查看自己的批次,章纪昭等人散得差不多才去看。
很不幸,他被排在最后一个批次,章纪昭抿着唇,希望不会出现任何拖延的情况,他不想让解平为他多等。
郑朱神不知鬼不觉站在他身旁,他一开始就挤在最前面去看,现在又来装出一副惊奇样:“哟,我们是同一个批次。”
话锋一改,又阴阳道:“没见你上过几节游泳课啊阿昭哥,用狗刨式划水会不会不及格啊。”
章纪昭瞥了眼他和他身后的几个小弟,在几人狰狞的神色中径直离开了。郑朱不忿地一拳砸在场馆的青色瓷砖上:“妈的,太给他脸了。”几位小弟连声附和:“这吊人不识好歹。”
游泳课男生都要脱掉上衣,只留泳裤,章纪昭有很严重的洁癖和心理障碍,他无法接受看陌生人的身体皮肤,也无法接受自己被别人看。
因此,每周一节的游泳课他要么找借口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写作业,要么带着作业本去找各科老师请教问题,到后面干脆装都不装直接不去,的确有点胆大包天的意思。
不过周末在解平那儿,解平说教他游泳,就不见他有什么障碍了。
章纪昭双标得理直气壮,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他有把握拿第一,因此也没有像其他几个想拿金牌又很焦灼的男生一样围在计时计分的女同学旁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热完身他就出去买电解质矿泉水喝,喝了一口,找了个不远不近的角落候考。
2小时之后,飞机头老师吹了声急促的口哨:“最后一批!”
章纪昭换好泳裤走到第3道,郑朱在2道,飞机头站在郑朱背后拍了下,叮嘱道:“拿第一啊。”
郑朱吹了个潇洒快意的鸟哨,乜斜着眼看浑身没二两肉的章纪昭:“你确实白得像个水鬼,他们不冤枉你啊。”
章纪昭戴上泳镜之前,头一次认真地目视郑朱,他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对方看了三秒,郑朱正耀武扬威呢,被这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打了个孬种的哆嗦。
“bi——”哨声响起,十二道考生齐齐如水,郑朱还没来得及骂人,章纪昭已然标准蝶泳姿势下水。飞机头见得意门生郑朱还不下水,青筋暴起,一脚给他踹进水里。
郑朱开头呛了一口水,心有怨恨不敢言,他下了水宛如猛龙过江,确实有几分把式,只是50m输了先机就是输了一切。
郑朱出了水摸着旁边的浮标,飞机头在岸上劈头盖脸地骂道:“猪啊,连他都游不过。”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着上岸的章纪昭。“他妈的你告诉我他一学期来上几次课,你游不过他?”
章纪昭摘了泳镜泳帽睨向老师,黑发过颈,浸在水后他皮肤更白,他眼神冷淡,而唇下痣仿佛加剧了这种冷淡。
“奖牌是我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朝飞机头伸出了手。
奖牌是镀金的,中央的“1”闪闪发光,章纪昭把金牌缠在手腕上,红白蓝相间的绳子引得换衣间男生纷纷注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昭哥牛逼啊。”路过的男生真心实意地祝贺,换来章纪昭冷淡的一瞥。
这一刻的章纪昭锋芒毕露,倒真是字如其名,有了刀锋般的尖刻感。
下午5:30分。他看了眼时间。
考试比想象中结束得要快,章纪昭决定换衣服后走去高中部,在路上和解平会和。
换完衣服,他把奖牌放在洗手台上准备洗掉满手的消毒水味,刚拧开水龙头,忽然一个150左右的男生窜到他旁边,贼眉鼠眼地一瞅他,抓住奖牌的绳子便往外跑。
章纪昭连水都没关,奖牌前脚被抢他后脚追上。
抢他奖牌的男生很眼熟,是郑朱的小弟孙贤。
孙贤撒丫子往场馆深处跑,那边已经超出了初中学部的游泳课范围,来到高中部都很少去的深水区。这块根本没人,水面肉眼可见的发黑,他在前头拎着奖牌都腿脚发软,不敢往深水区看。
郑朱站在深水区泳池的一角,见孙贤快要被章纪昭单手逮住肩膀,催促道:“丢下去!快丢下去!”
“还给我!”章纪昭厉吼着在后面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他还不够快吗?不,他已经竭尽所能最快,他的手腕绷得够直,只差毫厘便可触及那人的上衣。
就差一点!
章纪昭成功揪住那人的上衣,只听闻水声啵地一响,那人把奖牌抛入了深水区。章纪昭二话不说,也跟着跃入水面。
郑朱哼笑一声,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嫉恨:“等他浮上来,你们好好看着。”
章纪昭潜入水底摸索,摸到奖牌后往外游,想要避开郑朱等人,郑朱一看不行,和孙贤等人一对视,几个人直接下水,一起伸出去掐着章纪昭的脖子上下涮。
他们本意是想出出气,达到让章纪昭鼻腔灌水效果以作警示,没成想章纪昭一开始在水里扭头三四次后,突然像条疯狗一样掐着郑朱的脖子,他下的是死力气,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郑朱双眼瞪大双脚往外踹,吓得孙贤几人登时往外靠,不敢惹这活阎王。章纪昭厌烦地收手,下潜把奖牌重新拾回。
他两步上岸,深一脚浅一脚的水通过脚底洇湿地面。
奖牌攥在手里,章纪昭心情极差,他本想把奖牌作为礼物送给解平,但礼物被他弄湿搞脏了。
他抬头,一个愣怔。解平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注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郑朱在他身后沙沙地咳嗽,大发雷霆:“章纪昭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完蛋了,我有证人,你等着被开除吧!”
章纪昭听了面无表情,他直直走向解平:“看到我做什么了吗?”
”看到了。”解平坦诚回答。
章纪昭不装了,13岁的人透露出一股成年人都不一定具备的冷漠,他浑身刺竖起,一副已经明白解平打算和自己划清界限的模样。
“我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他偏头不看解平,“在你面前都是装乖,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乖孩子。”
话虽如此,章纪昭却一直牢牢地用左手掌包裹住那枚带子已经湿透的奖牌,像攥着谁滴血的真心。
解平还不说话,章纪昭唇色逐渐失去血色,面容惨白,郑朱几人离奇地消失了,而他一点也没发现。
他后悔了,他应该说他可以学乖,再不济也是向解平保证他没有完全变坏,现在好了,什么真心话都往外说,真指望解平永远照单全收吗?
别那么单纯吧,他知道没可能,这世界上每个人的喜欢和忍耐都有限度,耗完就没了。
算了,反正都是偷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纪昭垂首往旁边走,正要和解平擦肩而过,他的左手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包住,解平隔着他的手,握住了他的真心。
章纪昭才建立起来的壁垒瞬间土崩瓦解,他眼眶发热,沉声问:“不觉得我有问题吗?”
“你没问题。”解平轻易就让奖牌江山易主,他把奖牌拿来,挂在了章纪昭脖颈上。
一手托起章纪昭因为握奖牌过于用力而到处是紫红色血瘀的右手,另一只手的拇指在痕迹上按摩,促进血液流通。章纪昭的手顿时有了生命般又痒又疼,滴血的心脏也重新愈合。
“你能不能当我没说过那话?我保证我还是很乖。”他极卑微极轻声地说。
“没关系。”解平手上动作不停,口吻漫不经心,“我喜欢坏孩子装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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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核撒糖之他们俩名字里都有一个刀字有人发现啵?
又阴间更新了……昏厥
第44章就像习惯爱你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坏孩子露出一抹既悲伤又快活的笑。
那样的笑不属于孩子。
章纪昭低头缓缓弯曲四指,那样便能堪堪包裹解平的手,眉际不自觉蹙起,抬头再仰望解平时眼眶已经全红。
“我真希望这是真的。”他说。
手上力道收紧,他把解平的手攥得发白,似乎用力气倾诉着挽回着什么。
“可我已经不是13岁了。”
夏季泳池的水哐当,整个游泳馆的消毒水气味逐渐消散。
诺大场馆开始充斥谍影重重的白雾,直到面对面的两个人参不透对方的面容为止。
握着解平的少年的手指节逐渐变得修长,指骨裹着一层冰凉细腻的肌肤,那是他曾经养尊处优的证明。指腹凭空出现几个格格不入的茧,粗粝的枪茧压在解平手背上,蛮横地强调着存在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雾气中解平能窥见的是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
章纪昭在雾中望着他,他能感觉到。
像随时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看他,章纪昭从不在看见他之后放过他,而他不仅可以感知到章纪昭在看哪里,还可以准确计算章纪昭在哪里停留最久。
章纪昭最喜欢他的脖子。
他的眼神通常会在咽喉要害部和动脉上停留最久,轻描淡写划过脖颈的每一寸肌肤,仿佛不经意间擦过。过了一阵儿,青年漆黑的眼睛又“一不小心”再次掠过脖颈,他看着那儿,仿佛和变态杀人狂一样期待着里面的什么,像渴望鲜血、人体组织之类。
他的痴迷有着极强的谋杀意味。一般人绝对会被逼疯,但解平只是放任他去。
瞄准镜毕竟不是取景框。
章纪昭的语调和他的体温一样低凉:“但26岁也不算晚对吗?”
他忽然走近一步,浓郁雾气落在后面,解平看清了章纪昭的面貌。
章纪昭已然冷静,或许面庞仍有红晕来过的证据,但他背脊挺直,常年不晒太阳呈现出的苍白肌肤和冰冷的犀利眼神再与之前面部泛红的活泼小孩毫无关联。
“至少我看见你了。”
解平朝他笑,心中不免遗憾。虽然章纪昭原本的样子也很好,但他每次都用心呵护的小孩最后恢复成这幅亚健康的阴沉样子,他会忍不住无缘由地迁怒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牵着我的手。”他坦然补充。
章纪昭深深看了眼解平,旋即十指相扣牵着解平的手带他走向浓雾深处。
雾的尽头是章纪昭的14年。解平跟着章纪昭穿过14扇门,每扇门都通往一个年纪的章纪昭。
13岁,被解平救下又被解平忘记的章纪昭。
被考核官抛下,独自在断头台上躺到掩面而泣的章纪昭。
14岁,第一次杀人见血后连续3个月一进食就吐的章纪昭。
瘦了10斤,珍妮要求他增重。她不允许他打新饭菜,吐出来就要把呕吐物扒回去吃了。
章纪昭不敢再吐,那之后对食物再无兴趣。
15岁,在红砖墙后偷窥解平的章纪昭。
他每天都在闲暇时间循环播放《血腥神父》,仰躺在寝室那张小床上,双手放在肚子上看电影,假装自己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
16岁,捣毁恐怖组织据点的章纪昭,单手截断。
因为药物冲突无法使用麻药,他在医院连续做了5天无麻药手术,差点疼到休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好手接回来了。
17岁,第一次在立体书库发现解平的录像带险些惊叫出声的章纪昭。
开始霸占公共财务,频繁接到立体书库办的罚单,他不予理睬。
18岁,开始霸占特工评分榜第一位的章纪昭。
同年,获得史上训练时长最短的第一特工的殊荣。
依旧被人背后非议,怀疑他斐然成绩的真实性,他好像没长耳朵,听不见别人说他坏话。
19岁,已经把《血腥神父》和录像带背得滚瓜烂熟的章纪昭。
逐渐开始有了向解平搭讪的计划,但都失败了。每次靠近解平都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20岁,因为过于血腥的指挥作风令人闻风丧胆的章纪昭。
开始有人拿他和解平相提并论。与此相对的,不再有人敢在他背后嚼舌根,情报局疯传他喜欢拔人舌头。他确实会,但不喜欢。
洁癖越来越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21岁,因为解平离开总部而连着抽了整宿的烟的章纪昭。
第二天因为同事说解平坏话而把对方的脸按进炒饭,为此珍妮罚他写3万字检讨书。
他每天下班写50字,写了快两年才交上去。他的目的不是检讨,而是延长解平离开那天的他的感知,那样时间就好似停在解平离开的后一天。
无数次申请派驻驻外情报站,每次都被驳回。
有了退队后申请调任驻外情报站的想法。
22岁,到法定结婚年龄的章纪昭,妄想和解平结婚。
开始写日记,内容只有他和解平的婚礼,写得很烂。有一次写的很好,因为那天午休他真梦见了解平的婚礼,另一个主人公不是他,但他在日记中恬不知耻地把那个人换头变成了自己。
23岁,靠录像带和电影想念解平的章纪昭。
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象解平27岁的样子,他想知道。
24岁,期待25岁退队调任驻外情报站的章纪昭。
25岁,退队失败的章纪昭,被迫延长服役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26岁,撞大运和解平搭档的章纪昭。
那天,他们在一日轻酒店第一次正式见面。
画面戛然而止,章纪昭左手推开第15扇门。
那扇门与其他门都长得不同,解平认得,那是情报局分配给特工的寝室门,他有略微的诧异,因为在这之前,这里没出现过第15扇门。
门内是个大单间,80平左右。
章纪昭的卧室和他的人不一样,充斥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床、深绿色保险箱、单人布艺沙发、老式放映机、座机终端、纯色地毯、还有一个极为惹眼的橡木书柜,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解平挪开视线,瞥到门后光景,步履一顿。
罚款单据上的内容他再熟悉不过。
他憎恶那些录像带名称,从0001《控制》到0732《永失所爱》,数字技术像一根竹签,贯穿了他25年的人生。弗朗西斯对他说要把这些录像带挪到立体书库作为教学材料,他笑了,用无所谓的语气问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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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平望着被贴的面目全非的门出神,章纪昭收集走了这些录像带,他看见了,章纪昭17岁后不知道跑了立体书库多少次,但他没想到能如此具体地看见这些罚款单。
单据上具象化了潮湿和干燥气候,长方形膨胀变形,四周泛有轻微的苔色霉点。
“我把它们全部占为己有了。”章纪昭跟着他一齐望着那扇门,语气保持着异于常人的平静。
“我17岁那年,有人在秘线上公开邀请大家当天晚上到公共影音室看点好东西。去的只有那几个人,他们喜欢在影音室释放恶心的欲望。我像往常一样不予理睬,删除了那则邀请。但丽芙告诉我,那群混蛋在播放你的录像带。”
解平瞥他,章纪昭没回头看他。
“0126《桃色交易》,你在那盘磁带中很美。你不屑于卖弄外貌,即便如此,你仍旧无法想象你在别人眼中有多漂亮。”
“可那天……我真希望你是个丑八怪,甚至想把你的脸刮花。”章纪昭终于转头,他的五官没有表情,情绪僵直到诡异。“但我能做的只有把他们杀了,销毁0126磁带,并且下定决心从明天起把你的录像带全部带走。”
“那段时间我一度以为自己痛恨你,毕竟你在我13岁的时候救了我,又把我忘了。我崇拜你和你的美丽,可你的美丽只给我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他痛快地披露自己所有的阴暗面。
[你在说什么?]
体内的灵魂惶恐地看着自己的躯体脱离意识的掌控,义无反顾地说着像忏悔又像告白的话。
即便是对着最亲密的伴侣,谁又能把心里话全部和盘托出?总是话到嘴边留半句,修饰美化再斟酌,即便加上“实话跟你说”、“不要怪我说话难听”、“我说句心里话”之类欲盖弥彰的预防针,也要留一分不能说、不敢说、全然不可说的话。
那一分话,大脑愿意说,嘴也不会配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纵然章纪昭做坏事也磊落,他的话也是选择性地说,如今却不受控制说了所有不该说的心里话,说到连他自己都害怕。
[到这够了,不要再说了。]
[求你,别再说了!]
拨开金玉其外,你接受我的败絮吗?
“贝壳痛到极致能磨砺出珍珠,人痛到极致只能流眼泪。”
章纪昭浑然不觉自己的警告,他破罐子破摔,硬要把全部的自己展现给解平看。
走到保险箱边,他蹲下,食指指腹扣在螺旋纹的锁圈上扭动数字。
“所以那段时间我一直以矛盾的心态着迷地跟踪、偷窥你。”
“我一边痛恨你,恨不得让你领教我在爱恋中吃到的苦头。一边爱慕你,决计要等到足够强大再出现在你面前,再让你爱上我。我用对待仇人的态度爱你,得到你和毁掉你的欲望同样强烈。”
门开,章纪昭握着l型门把:“18岁那年我想开了。那年你出席年末的庆典舞会,拒绝了所有人包括你弟弟的邀请,你看着两个弟弟跳舞,手上摸着一条油光水滑的金毛犬,西服上沾满了金色的狗毛。舞厅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特工在偷看你,但你眼里只有你的两个弟弟。”
他吐了口气,“还有那只狗,他们说那是卡门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解平垂下眼睑,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下:“它叫油门。”因为卡门和解安总是不小心踩到小狗的毛,所以他那会儿的口头禅是别踩油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油门?又是一个和卡门相近的名字,那要是他以后送解平狗狗,解平也会用他名字中的字给狗取名吗?章纪昭按捺住自己汹涌的醋意,表现如常,但那正常极其虚伪。
“你没和任何人跳舞,你的弟弟似乎抱怨你来舞会居然不跳舞,于是你抱着——油门在他们两个面前浅笑转圈,摆弄着小狗的爪子轻巧地说‘我们跳完了’。那一刻,大家都在跳舞,目光却聚焦在你和那只幸福的金毛身上。”章纪昭说,“我站在你斜后方的盥洗室门口假装抽烟看了你一个晚上,所谓的仇恨在你笑起来的时候土崩瓦解,我发现我所谓的毁掉你充其量只是想得到你的一个借口。如果我能够毁掉你,那我也势必能够得到你,要是真到那时候,我猜我的愿望只会是成为第二只幸福的金毛。”
说完,章纪昭迅速在自己的战利品之中找到那个不起眼的易拉罐指环,食指勾着圈环,他正要起身到门口寻解平,抬头人却近在咫尺。
心脏漏掉一拍节奏。
在他梦寐以求的场所,他正拿着他真正想送出的戒指,而解平垂视那枚易拉罐指环。
“是给我的吗?”解平问。
“是。”章纪昭哑声说。他烧红了眼皮,抿唇不管不顾地执起解平的手,替男人戴上易拉罐拉环。拉环毕竟不大,推到第一个指关节以下便卡不下去,和他想象中不一样,他蹙起眉想,原来成年人是戴不到底的吗?是了,当初就算卡门有机会给解平戴,也是戴不成的。
“小了。”他十分懊丧。
解平却像收到了什么奇珍异宝,收手正反面转着看。
“前几天这里多了一颗痣。”解平把手心转给他看,微笑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感觉长的很合适。”
他跟着看过去,解平的无名指指腹上竟然多长了一颗棕色小痣,指环刚好卡在痣的下方,看起来像戴上指环后人为用水性笔在上面打了个记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章纪昭彻底呆住,心底翻涌着一股奇异的满足感。这样即便取掉指环,解平的无名指上也永远留下指环存在过的证据。
解平没取掉易拉罐指环,任凭它翘着一块薄铝片。
他回想22岁那年自己在舞会上的心情,当时他确实不想和弟弟们跳舞,既是因为卡门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又是因为当时他对爱情尚存幻想,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跳舞。
“22岁的我不跳舞,是因为没有找到心仪的舞伴。”他说。
章纪昭一愣,成熟英俊的男人已经自如地切换神情,金色睫毛下眼眸眼波流转,同样的仪态却显得更为内敛端庄,带着22岁才具有的情态,温柔却又有着不可一世的意气风发。恍惚间,章纪昭仿佛回到了18岁的那个冬天。
解平朝章纪昭伸出手,掌心朝上,淡笑道:“章纪昭,请22岁的我跳一支舞吧。”他话说的那么平淡却又那么煽情,仿佛遗憾当时章纪昭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一般。
章纪昭蹲着仰望他,像仰望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他反扣男人的手站起身,一一摩挲他指腹的茧,像接触到他并不柔软的过去。他深知解平今年30岁,不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可章纪昭愿意保护他,一如当年他受到解平的庇佑那般。
没有伴奏,解平双手执着他的手掌。
并不大寝室里,他们翩翩起舞。
华尔兹需要不小的场地,可想而知,他们两个成年男人,一会儿撞到书架、一会儿撞到老式放映机,一会儿撞到床脚,每次撞到杂物他们便会不约而同地失笑,毕竟这么没水准的交谊舞水平放到特派队的课程考核,恐怕他们要双双不合格,被珍妮请去办公室喝茶。
最后一个旋转动作结束,章纪昭被解平拉回怀中。
他反身双手环抱住解平,下颌磕在男人的肩膀上,在解平耳边轻声呢喃:“相信我吗?我愿意为你去死,那样我会死而无憾、死得其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怕解平不信似的,他试图让自己变得可信:“你不怕死,我怕不能和你在一起,如果能够和你在一起,死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解平虚虚揽着他的后腰,不冒犯又绅士的姿势,他好礼貌,礼貌得让一切都如梦似幻。
章纪昭有预感,属于他的美梦即将在这收尾,他抱解平抱得那么紧,竭力让美梦能够再延长一些。
他终于明白所有虫茧人章纪昭都不愿意离开这个梦境的原因。
虫茧人们沉醉在自己塑造的美梦中,希望所爱之人永远相伴在侧,为了一己私欲把解平禁锢在茧房。
解平的爱无私、不求回报,可他的爱是解平身上缠绕着的密不透风的茧丝,自己会干出这种事,他完全不意外。
如果是最初的章纪昭,决计不会为了囚禁解平而感到愧疚痛苦,可如今解平教会了他什么叫爱,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剥夺所爱之人的自由还称之为爱情。
“我信。”解平居然开口,“全部都信。”
章纪昭感到手上触感不对劲,猛地抬头。解平垂眸端详他,仿佛透过他的皮囊探看他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他发现解平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像醒来就淡忘的梦。
梦境确实要结束了。
他不舍地抚摸男人的脸庞,尽量平静地说:“我们会再见的,只是我偶尔会晚一点,等等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永远不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言,解平的神情浮现出些微的悲伤,像被激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仿佛有谁求他不要把谁留下,但他没有听取那人的建议。他温柔地捋过章纪昭的刘海,让青年的发丝自他半透明的指节间隙滑落。
“你黑色头发也好看。”
“可我已经习惯红色头发了。”章纪昭和他对视。就像习惯爱你一样。
解平低头失笑:“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章纪昭想,我当然知道,可我想听你说,我想听你亲口说我不需要模仿别人已经很漂亮了。但他没说,他来不及说。
男人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模糊,章纪昭感受到臂弯间的触感越来越轻盈,到最后,解平化为泡沫在他面前完全消失,寝室只剩他一个人,就像数千个日子那样,他结束任务推开那扇门,需要独自面对由寂寥堆成的废墟。
章纪昭垂下双臂,黑暗再度降临,祭坛面向他,深渊注视他。
白日落幕,祭司的白日梦也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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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其外,我接受你的败絮。”
我要笼塑解平,解平是漂亮的笼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的关系→笼养小章鱼章鱼自钻版/《仿生章鱼会梦见电子笼》
第45章“抚慰你的爱人。”
章纪昭于迷蒙中苏醒。
睁开眼,视觉剧烈眩晕三秒复又清晰。有那么一瞬间,他真会以为那是一场冗长的美梦,直觉却告诉他,即便是梦,也是由解平本人本色出演的。
主祭司兴许便是认知到这一点才会乐此不疲地缠绕茧丝,解平的真身在这,它们才会兴奋到无以复加。
而他无疑需要做与主祭司天性背道而驰的事情。
他要抽丝剥茧,撕碎这座荒诞无度的剧院。
黑暗中,捧着八角香囊和祭祀蜡烛的小祭司离他很近,却好像在千里之外遥望他。
它们虽然没有五官,白茧脑袋却在此时恰到好处地表征出茫然。
按照以往惯例,主祭司结束祭祀后,小祭司可以得到最后的解脱,然而这回整个茧墙的人都是小祭司,惯例便不灵敏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没得到理想中的解脱,虫茧人们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章纪昭脑中混乱的意识再次出现,每一声都来自不同虫茧人的抗议:
[你该解放我们。]
[我们不能就这么被留在祭坛,白天已经过去了。]
[主祭司团会知道的。]
作为智囊的丑八怪在这时打断了其他人的抱怨,它挤开虫茧人,走到最前方:
[以往,主祭司会在祭祀结束后和小祭司交流,发自内心认可它们死去,小祭司终于得到解脱。]
虫茧人们对新任主祭司颇有微词,也对他又畏又惧,一群怪物在祭坛下站着,仍然与祭坛边上的章纪昭保持宽绰的距离。只有丑八怪近得几乎要跨上祭坛,像个不惧强权的勇士:
[你不认可我们死去,不解放在痛苦中困顿的我们,但我们发自内心感谢你。没有你,或许我们中的人在与神交流前便死在了主祭司手下。]
章纪昭起身握住长砍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确能感受到共感意识中属于茧墙的那部分濒临崩溃——也许正因如此,它们才会对白天趋之若鹜,却对黑暗避如蛇蝎。
但是为什么?他开始好奇了,他在逃避什么?究竟是什么能让他怕到骨子里?
微明祭坛下,丑八怪浑身不着寸缕,只以完全的怪物形象出现。
它大张双臂,走到数以百计的虫茧人面前,拖着夸张的沙哑腔调道:“新生的大祭司,指引我们,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
萍水相逢的怪物替他先发制人,还一改主祭司的尊称,称呼他为大祭司,毋庸置疑是在帮他化解其他虫茧人的怨怼。
章纪昭看着或迷惘或恐惧的自己,聆听到头脑中更训练有素、属于主祭司的那部分意识正怒火滔天。
但他对那部分漠不关心。
“我要探寻黑夜。”章纪昭说,“正如你们所想,主祭司会阻止我这么做,它们已经在路上了,所以我需要你们。”
他一开口,虫茧人全都沉默了。
章纪昭甚至能听见几个虫茧人凄凉地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笑,我们以往在茧墙上可是主祭司的出气包,一旦被选中,直到死去都毫无还手之力。只是从茧墙下来便能与主祭司对抗了吗?]
章纪昭听见它们的心声,也能料想到它们的软弱。在茧房中,主祭司通常代表着占据优势地位的那一方。
怎么不是呢?主祭司几乎意味着大部分的理性、控制、方向感和几乎全部的力量,而茧墙的自己认同弱势群体的身份。
直到被茧房选中成为下一个主祭司前,它们将永远保持这样的身份认同。
然而这根本不合理,如果它们都是章纪昭,那么它们所有的先天素质都相同。只是茧房所谓的筛选机制让它们感到自己更弱——择优录取的筛选机制无疑具有欺骗性。听信了这样的谗言让茧墙上的虫茧人长久地处于孤苦伶仃、任人宰割的境地,当然是主祭司想杀就杀。
主祭司在他们心目中长久地担任生杀予夺的强者和死神的角色,它们则一心一意地扮演着待宰的羔羊角色。
而他需要一把唤醒羔羊的长鞭。
“你们从未想过从它们手中把刀抢走?”
章纪昭将掌中的长砍刀抛给丑八怪,丑八怪接得稳当,所有台下的虫茧人都在同一时间屏住呼吸。
“你们和他们没什么两样,愿意的话,它们的刀是你们的,它们的祭司袍你们也可以扒下来穿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说这些话不仅全无避讳,还刻意用共感意识说给主祭司团听。
主祭司团小肚鸡肠,果然被他激怒,其中一位主祭司闻言冷冽开口:
[你践踏我们的底线,违反茧房的规则,祝你在刑场上也能镇定自若。]
“你把刀给我们,不怕我们杀了你?”
丑八怪旁边的人发问。
“我们还是朋友。”章纪昭说,至少暂时还是。
茧房内的夜色越来越深,小祭司手捧的烛火最后隐于黑暗。
主祭司们极具压迫感的跫音自远处传来,像锁链套紧时发出的喀拉声响。
章纪昭坐在祭坛边抚摸着解平身上开始融化的茧丝,手上触感黏腻温热,与血液相似。
奇特的战栗流贯全身,章纪昭在这恍如摩挲血腥的时刻灵魂出窍。是谁转换了他的维度,同一个空间,他却悄然游荡到另一个祭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同样的梦境质感,只是这次像走进了谁的噩梦。
蒙太奇色感,空气稀薄,章纪昭单是站在祭坛前五六米便有高反的缺氧症状。
祭坛上,解平正背对他,紧紧环抱着一个比祭司还丑陋千百倍的茧卵怪物,哽咽不断。
章纪昭愣住。他第一次见解平哭,还是抱着一个极其可怖的怪物在哭。
那怪物身材矮小,恐怕只有120公分,身体光滑像被人凌迟分成诸多肌肉条,脑袋和茧房祭司有同样的构造,只是更细致、更恶心、更丑陋。
它的脸没有任何器官,蚕丝球布满白色虫卵,脑袋中央有一个往里陷的孔,随着它的呼吸频率,怪物的脸朝里翕动着。
茧房祭司简直像它的美化复制体。
章纪昭忽然有些难以接受,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虫茧人们不愿意在黑夜中留在祭坛,自己这幅丑态简直令人作呕,解平却紧紧抱着它?
为什么解平会愿意喜欢这么丑陋的东西?又为什么哭?这是解平的噩梦吗?解平的噩梦和他有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诸多疑惑涌上心头,即便心爱的人就在面前,他依旧谨慎地站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这个丑陋得多的怪物似乎与虫茧房中其他偏激的怪物不一样,章纪昭发现自己也可以共感它的意识后,强忍着内心的难受去探究对方的意识。
它的意识中没有痛苦。
被解平紧紧抱着,它丑陋的面孔浮泛出一股柔和的神色,它用手臂轻轻拍抚着解平的后背和后脑勺,温柔、心疼又全心全意,像哄哭闹的婴孩,时不时还会效仿摇篮摇晃躯体,全盘将自己当做容器。
感受到章纪昭的到来,怪物顿了顿,缓慢抬头。那怪物脑袋中央的黑色漩涡对准他,他们对视,章纪昭确信对方看见了他。
即便他不清楚没有眼睛,这些怪物究竟是怎么看见他的,但他确信自己既紧张、愤怒又不甘心。好,很好,解平没有在他面前卸下防备哭泣过,这个怪物又是怎么赢得解平的心的?
[请教一下,怎么做到的。]
章纪昭面无波澜地看着怪物,[靠你的脸吗?那对我来说可能有点难了。]
怪物依然保持着恬静,像听不见章纪昭开到最大声的妒忌。
它那张神秘的脸上内凹的漩涡倏忽旋转起来,章纪昭眼前天旋地转,很快镇静下来,犹如野兽被推了最大剂量的镇静剂。
那之后,怪物给他展示了一些画面,画面犹如慢速卡顿的视频,又像版本老旧的幻灯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它说。
它是来自沉水世界的章纪昭。
章纪昭看见他如何和沉水世界的解平相识、相恋,又如何生离死别。
沉水世界的解平和章纪昭出生在乌烟瘴气的战后世界。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无政府主义盛行,沉水联邦的情报局被所有人视为叛徒。
被掠夺洗劫后,情报局罪已诏。
公众最希望上面能做的事不是重新发展经济,不是拯救枯竭的环境资源,也不是找出那个传说中的平行时空通道。
是惩罚所有情报人员,一如浮水世界对他们所作的那样。
把他们当畸形怪胎打死,抢走他们的住所、蔽体的衣服、维生的口粮、让他们在冬天冻死、饿死或因羞愧而自尽。
更有甚者,把他们绑在红绿灯或者路灯上示众,让他们自己选择是被斩首还是被烧死。
仍然存活的情报局成员必须想尽办法隐藏自己的身份,过影子一般的生活。他们的子女出生就注定成为影子的一份子,解平正是怀揣这样险恶的命运出生的。
章纪昭则是清白之身,因为天性郁悒被街坊邻居认定为情报人员,他13岁与父母断绝关系,深居浅出,不参加任何游行活动,也不在乎谁死谁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所在的社区密谋将他绑在电网那儿电死,解平得到消息提前将这个13岁的可怜孩子救下,章纪昭就这么成为了情报局的一份子,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对沉水世界的章纪昭来说,是绝对的幸。他阴差阳错捡回来一条命,还认识了他十年后的爱人。
沉水世界的章纪昭更直白。
他没有等待太久,喜欢解平便直接告白追求。
23岁那年,解平答应试着和他在一起。25岁那年,解平亲口对他说了喜欢。在章纪昭以为26岁会比25岁更好时,沉水这座国度从被纺锤刺痛的沉睡之中苏醒。
四处是语调癫狂的横幅:“民众疯狂的祷告被神邸听见,那祷告奏效,而今神启!”
章纪昭看不清楚那所谓的神长什么样子,但绝不来自珍妮口中所说的第三个平行世界。
大地被某种未知生物劈开。
在它们面前,广博辽阔的土地甚至显得渺小。
沉水联邦似乎和这些天外来物做了一笔交易,这些庞然巨物不仅在陆面上掘地三尺,还帮助沉水联邦掘地三尺挖出所有藏在地下的情报人员,折磨然后杀死它们。
沉水世界的解平和章纪昭自然在劫难逃。在这些生物面前,再高超的潜伏技巧都显得多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解平选择和两个弟弟死在一起,将生的机会留给章纪昭。他嘱咐章纪昭去到平行时空通道那儿,向对面求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低估了文明的智慧和残忍。
章纪昭看见另一个自己不断地向浮水世界求救。看见未知生物在平行时空通道口逗弄他,把他玩到精神崩溃,再将他回炉重造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它们复制他丑陋的样貌,残忍地制造出虫茧房。玩够后,它们隐藏了虫茧房,随意打开平行时空的通道口,不费吹灰之力。
变成怪物的章纪昭奄奄一息地趴在通道口,被对面的驻外情报站毫无尊严地收容走。他们随意对待他,切割他的身体组织,像对待回收站里不文一钱的垃圾。
怪物苏醒后跪在禁闭室的门边用头撞门,只为了告诫另外一个世界的解平,希望他远离危险,希望他不必承受自己经历过的巨大屈辱和折磨,希望他不会丢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解平在禁闭室抱着怪物的尸体哭泣,而祭坛上正在上演这一幕。
这似乎是解平关于他最深沉的噩梦。白天他可以照单全收章纪昭的自私,黑夜中怪物飞蛾扑火般无私的爱却让他喘不过气。
解平不相信爱情,因为他发现爱情代表着今天可以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明天也可以为别人抛头颅洒热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讨厌变动和不忠贞,所以漠视这种感情。
因为怪物的坚定不移和决心,解平开始愿意相信章纪昭的爱,但也害怕他的爱。
怪物与他共享的意识到这戛然而止。
短短几分钟内,章纪昭通过共感意识轻松自如贯穿了怪物痛苦的一生。
26岁,他孑然一身一无所获,追随解平来到对面,而平行时空的自己在23岁便和解平结为伴侣,却死在26岁。
章纪昭意识清醒,解平仍在怪物怀中,按照自己的秉性他应该表现出嫉妒吧,然而兔死狐悲么?和另一个自己视线交融,居然使得他掉下泪来。
也许是深度的意识挖掘和交流让人误以为彼此亲昵,也许只是因为对方是另一个自己,无论如何,章纪昭都有种找到亲人的感觉。
明明和对方同岁,章纪昭却感觉他更加强壮,甚至可以作为他的第二个老师。
章纪昭和它相望,忽然狂风大作,他的灵魂像一件薄如蝉翼挂不牢的衣服颤抖不停。
温度忽然降低十几度,冷得他寒毛直立,荡气回肠的战栗徘徊在耳际,鸡皮疙瘩不迭冒起。
矮小瘦弱的怪物虫茧人忽然前倾身体,不依靠任何介质的传播,章纪昭在脑内听见了它的声音:
“沉水世界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文明世界,长达一个世纪多的祈祷,他们真的等来了一个充满创造天赋的物种。它们复制了过去的我,想用痛苦困住解平。”
“我不应该给你找麻烦,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知道他会因为我陷入巨大的痛苦,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纪昭灵魂在它形容遥远的声音下不断震颤,“我不能让他好起来,他不属于我。”
怪物在解平的怀抱中,却不再贪婪。
黑暗中麦芒光线从微小的刺扩大,直到吞噬整个祭坛,章纪昭伸手挡在眼前,眼睛不断流泪,什么也窥不见,怪物的叮咛如雷贯耳:
“带他走,抚慰你的爱人。”
[为什么?]章纪昭没头没尾地询问,他打心底为他的善良和无私感到费解。
它完全不必为他做嫁衣,最后和解平在一起的不会是它,这对他没好处。
[总有一个世界的我会成功。]怪物说,[如果不是我,那我祝福是你。]
解平说在平行时空,一个人会爱上同一个人的概率小于0.0001%,我们就是这0.0001%。
实现这0.0001%的人凤毛麟角,如果一个世界的章纪昭力量太小无法做到,那就用两个世界的章纪昭来实现。
我生性自私,但总得有一个世界的我会成功。
章纪昭会站在解平身边,活生生的,和他并肩,成为他真正的搭档和爱人。
你在我的记忆中摸过我的血肉,那你应该可以看见,看见我们共同的意志和梦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成功的不是我,那我心胸宽广一点,衷心祝愿成功的是你。
白光过境,意识闪回。
章纪昭自黑夜脱身,虫茧房有如干涸河床,光线充盈而漫出。
祭坛附近扭打的祭司不约而同停下搏击的动作,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茧房被完全照亮,失去黏液后的茧墙萎缩,黏腻的白色茧丝在光照下缓慢风干,有如蝉蜕干枯,这意味着茧房不再孕育新生。
新生的祭司自黑夜苏醒,而神身上密不透风的茧丝也消融完毕,露出纯粹美丽的真容。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
章纪昭浑身一颤,神归于体,他满头是汗,抿唇俯身按上祭坛,又惊又畏地触碰男人的左胸膛。如同弥留之际的活死人,他吊着一口气,直到掌心感知到那金鱼被捞出水时剧烈的挣扎弹动。
接触的那块掌心肌肤跟着弹动,瞳孔后知后觉放大,他唇角上扬,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笑容。
是跳的。
他还活着。
即便值得庆幸,章纪昭也没有时间高兴太久。
他保持着真空的思考状态,避免被预知行为,紧绷神经戒备着潜伏在光中的怪物们,包括来自茧墙的盟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利益攸关之际,仇人和昔日的盟友都是敌人。
他的手掌悄悄撇到解平后腰下,抬眸,和怪物们对视,只毫厘之间,章纪昭迅速环过腰腹掳起湿漉漉的解平逃跑。
几乎同时,数百位虫茧祭司从四面八方奔来,诺大的祭坛中央瞬间多出一个小包围圈。
如果世上有谁最了解自己,那就是自己了。
章纪昭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打算果然应验。他抱着解平,抬脚踹向最近的自己,斜后方一双手毫无预兆伸过来,居然攥上解平的脖颈!那唯一一双证明它们曾经是人的苍劲指节陡然暴起,下了死劲。
章纪昭愕然地盯着那位主祭司,它似乎有气无力,好像行就将木,却有劲对解平下毒手。
飞快用手刀砍掉它的手,但无济于事,解平像一盏灯火,惹得更多丑陋的飞蛾张牙舞爪,不惜一切代价扑灭它。
它们在这一瞬间居然不谋而合,想要掐死解平。
章纪昭解开那些溺水者风格的缠绕在解平颈项的双手,却在下一秒被人拖走。
怪物因绝望而团结一心,它们齐心协力从章纪昭手中夺走解平,三十几只怪物前后拖着解平往祭坛拽,章纪昭则被剩下更多的怪物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怪物祭司们挂着同样空洞的脸俯视他,身上茧丝倏忽消融,像坨融化的白色奶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章纪昭被按得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它们手臂上融化的滚烫油脂滴到自己手臂上。油脂的热燎烧他的手臂,液体仿佛一种奇特的胶水,不过五秒,他的手臂便被浇筑一层坚固的壳。
章纪昭咬牙试图挣脱,任他如何摆腕,这壳子纹丝不动,他仰着脖颈往解平的方向看,手上暴力的挣脱动作不停,勒出条纹状的青紫色血痕。
夺走解平的怪物祭司围在祭坛边,忽然间,有人谨小慎微又不确定地喊:“神?”怪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体陷入诡异的寂静。
章纪昭眼皮一跳,像虾一样弓起腰身,厉声吼道:“解平,你醒了吗?”
讨人厌的沉默持续了三五秒,他的心脏疼得快要滴血,解平的声音终于温沉又柔和地响起:“醒了,你在哪?”
章纪昭如释重负地喘息:“你后面。”
他本想警告解平小心这些怪物,岂料围着祭坛的怪物们忽然自发让出一条道路。它们个个低着头,不见方才的蛮横强势,双手藏到背后,心虚得像个犯错的孩子。
危机暂时解除,解平从祭坛上下来,看见地上半弓着身的章纪昭和他身边无脸的怪物先是皱眉。
章纪昭身边正在溶化的虫茧人怕出丑,统统脚步混乱地退到一旁,余光紧锁解平。
章纪昭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共感了怪物们的惴惴不安,他垂下眼睛,没有立马像以前那样直勾勾盯着解平看,舔舔干涸的唇面,解释道:“不知道这是什么,质地坚固,像琥珀的树脂,我挣不开。”
不太确定解平知不知道这些祭司的真实身份,也不知晓解平是否有梦境中的记忆,他含糊其辞,跳过细节:“是它们身上的东西。”
解平看了几眼那些怪物便了然于心。
它们身上熟悉的阴郁气质和高挑身材与章纪昭如出一辙,虽然没有脸,但其他的东西却一成不变,他怎么会勘不破其中奥秘?更何况他躺在祭坛上昏迷不醒,感官却一直都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试试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他朝章纪昭那儿走,身后的祭司像电线杆上的麻雀挤过来一排,解平置若罔闻,蹲下,落落大方地牵起章纪昭另一只自由的手,着手抚摸那桎梏,年轻男人胸有成竹,好像知道破解的窍门。他总是有办法。
章纪昭觉得场面变得很奇怪,那些祭司忽然失去了战意,他脑中纷杂的意识空掉了。
怪物祭司像失去灵魂的躯壳,像人偶般旁观着二人。解平也好奇怪,他怎么旁若无人?章纪昭耳根红了一片,闷声看解平用指腹搓他手肘上那道白色的怪物油脂锁。
“不可以对我打开这把锁吗?”解平也不知道在和谁对方,嗓音温柔到章纪昭共感的意识变得又甜又醺醉,“是我也不行,对吗?”
章纪昭懵了,他看见虫茧房的墙壁随着解平说话的频率前后翕张着。
“可能我也算不上你什么很重要的人。”解平说,“你把我困在这里没关系,可你真的喜欢我吗,章纪昭?”
章纪昭急眼了,他怎么都不会不喜欢!他刚想说,手肘上那道古怪的锁随之咕噜咕噜融化,还真见效?他目瞪口呆,解平却撇开脸失笑。
章纪昭被他笑得宕机,心乱如麻,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但感觉什么都说了。解平毫无预兆地用牵着他的那只手将他拉起来,钻过怪物间的缝隙,带他逃跑。
牵手的刺激让他的手心瞬间出汗,章纪昭满心的解平还不忘往回看,他以为怪物会穷追不舍,谁知它们只是呆傻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意识中蔓延着强烈的羡慕。
被解平带走,简直是它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章纪昭看着怪物祭司们,仿佛和另一个自己隔空对望,他抿唇收回眼,脑中共感的意识逐渐演变成梦境中才有的沉醉畅快。接着,属于怪物的意识逐一断联。
怪物终于得到解脱,醉死在美梦里。只是这一次的美梦是真实的,不是它们精心虚构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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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笔纳有自己的节奏,但我还是急得抓耳挠腮
第46章乐城
两人沿着茧墙一路狂奔到尽头。
章纪昭全程执着解平的手,不肯放开任何一丝缝隙。用栓可能更恰当,解平只以拇指和食指间的虎口卡住他的手,不是十指相扣的姿势。他倒好,无师自通拴马桩小技巧,压在解平的手心上霸占领地,活像枚大号吸盘。
小东西属章鱼的,解平抽空回头瞥了眼,没有追兵。
“那些东西……”章纪昭原想说它们死了,中途草草改口,“没了。”
他用手触碰茧房的墙壁,凋败后的茧房像纸糊的异形宫殿,依稀看得出造物的痕迹。
茧房墙壁宫体柔韧,光透不过中央,两边则勉强透过,是中间厚两边薄的构造。
最厚的地方摸起来像人类肚皮,有皮冻的滑腻触感,章纪昭屈膝下蹲摩挲最下面,那处则像脆弱的人体黏膜,目测一戳就破。
虫茧人说那些天外来物是一支充满创造天赋的物种,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建筑全部反人类认知。他不想思考建筑这座茧房的原材料是什么,内心深处却无法欺骗自己。他熟稔男人的、女人的皮,也知道黏膜摸起来的触感。
茧墙摸起来像是孕期女人的皮,而怪物们正是从茧墙诞生的。一般人可能觉得毛骨悚然,他却觉得恶心,要建这么大一面墙,可需要不只一个人类的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可以从下往上揭开。”章纪昭仍保持着惯有的镇定,灵巧地做了个四指回拢的手势,“把墙皮卷起来。”
说着,他仰望解平,脸连到脖颈都汗涔涔的。
解平也在看他。青年的体型不知何时作出改变,高出至少8公分,站起来不再比自己第一个头,而是偏偏头便能吻到人嘴唇的身高。
摆脱轻盈的章纪昭变得更为强壮高大,腰肩比也更抓眼,窄劲腰身在辽阔宽肩的衬托下格外纤细,身上的衬衣便是证据。
这种衣服金贵没有弹力可言,换了大小都得量体裁衣,章纪昭178时定做的工作服这会儿只剩腰身还合适,肩膀和胸部晦涩地勒着,和着他那副阴白的体肢,似乎并不适配他标致的艳皮相。
毕竟所谓性张力,最好是一具成熟躯体配最普通的帅哥美女面孔,美貌不喧宾夺主,身体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张力。像章纪昭这号人,脸面有过于鲜明的魅力,容易和身体气质割裂,所以安排特派队成员25岁退队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性征发育完全后人容易变普。即便脸再漂亮,如果压住身体气质,发挥不出性魅力,也算长残。
然而章纪昭这人有种特别的水生调,身体遵循着某种海洋生物的进化守则。用进废退,留下则有原因,每一块肌理的跌宕起伏都蕴含着力量和美感。发丝打着旋挂在冷白耳廓上,章纪昭的双肩挺拔脊背空出深沟,手臂健壮青筋虬结,脸庞不再有少年青涩,从今往后他的攻击性不单含有攻击意味,还有勾引。
成熟意味着勾引夏娃的果实已然落地,果肉烂开,芳香四溢。
章纪昭索求地望着解平,自己都没能察觉其中渴求配偶的含义,当然他比过去平和太多,仿佛有什么尘埃落地的事实让他有十足的安全感。
撕开这面墙,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或生或死他没在怕,本能的恐惧想要支配他,但目前他心神全盘被解平占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解平跟着他的动作蹲在他左边,脸倾向他。
他不觉得自己会遭到什么盘问,解平性格成熟,温柔得连死前都要做好人好事,这会儿半路杀出个章咬金,解平确实也没有求全责备,温和地和他闲聊起来:“控制剂开始失效了。”
是指他的体型改变,章纪昭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
“痛觉剥离做了吗?”解平伸手揩掉他额角淌出的热汗,忽然想,小安和卡门要是长到现在应该和这小家伙一样。
看着成熟,骨子里还是个孩子。
刘海被宽大的手掌往后拨拉,章纪昭感受着角色倒错,他眯觑着眼像个孩子一样享受家长的爱抚,那么是成熟使得他学会了长大的第一课:
在挚爱的家长面前撒谎。
“做了,没有生长痛,放心。”
解平点头,收回手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
没指名道姓,章纪昭却知道他在问什么,两人极近地靠在一起,从来没有那么近,他近乎很轻松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底下没人能比他更气定神闲。
他是带着答案来找问题的。
“因为后背很容易疏忽。”章纪昭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离开过解平半分,毫不拖泥带水道,“所以我来做你后背的眼睛。”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两人都识趣,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可暧昧不讲理。
两厢动情者对视多一秒都是精神层面的接吻。
解平率先转过脸,手学着章纪昭触摸到最底部的茧墙,莞尔道:“我的眼睛准备好了吗?”
章纪昭心安回谷底,找回应对工作游刃有余的感觉,大脑因为和解平并肩作战达到高度的兴奋,跟着调笑一句:“时刻准备着。”
两人同时撕开虫茧房,强光普照,从里往外看那一刹章纪昭瞳孔被某种白色的巨型生物穿透。
那高大的生物一定具有智慧,因为见他们出来,它便在风中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胆大如章纪昭,喉结也止不住滚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和这里的一切比起来,人类简直不能以渺小形容,人类在这儿还不如一粒芝麻。
沉水星似乎形成了完好的生态。
大地遍布着陨石巨坑,内有数不清的怪奇事物,其中最多的当属硕大的蠕虫动物的节肢,看起来能作舱室用。
天空中掠过多种陌生物种,最大的有航空母舰大小,鲶鱼长相,无鳍,身上长满澄黄眼睛,看起来臃肿又笨重,群居。宛如角马迁徙,它们佯装路过,忽然俯冲下来一口咬断地上的蠕虫腔室,贪婪地摇摇脑袋将食物倒进喉管,三两口吃了个痛快,吃得那叫一个满嘴流油。随着航空母舰的咀嚼,它嘴边掉下来十几颗红彤彤的器官组织……看起来像人类的心脏。
随后它们便被一道光斩杀,身体一刀两断,内里的包容物一股脑倾泻出来,黄绿色散发着霉菌味的粘稠球体实在是恶臭无比,没过十秒,那些被它们吃掉的蠕虫腔室奇迹般复原,原本散落在地上的心脏也被什么东西磁吸到腔室内。
章纪昭皱着眉猜测,那个腔室是用于储存人体器官的?可是沉水世界的人呢?
这个世界的模样可不像有活人的样子,甚至没有任何人类文明的痕迹。
身后一阵颤动,茧房歘地凭空消失,章纪昭愕然地望向解平,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光怪陆离的世界蓦地消失,两人一步未动却忽然置身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正踩在某个升降梯上,前后都是欢声笑语的民众,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往下望是没有边际的升降梯,电梯上站着的全是刚才他寻觅未果的人类。
电梯呈波涛状,最后却只有一个目的地。
章纪昭回首,解平忽然揽住他的腰身,他心领神会倚到男人臂弯间,解析他的唇语:“上面那个牌匾,写着——乐城。”解平在任驻外情报站,认识沉水通用语,他差点忘了这茬。
斜前方有七八个衣着火辣的女人对着他们目光灼灼,大概这里是夏天的缘故,他发现满电梯的男男女女都穿得少得可怜。
为了不打草惊蛇,章纪昭装作听见什么狎昵话冲解平笑了下,抬眸看向正上方被他忽略掉的未知语言,那是一个碧绿色的、充满异域风味的告示牌,书写着沉水世界的通用语,而旁边则闪烁着同色的电子表:12:00。
正午十二点。
竟然取了乐城这个名字,上面一定是个娱乐场所,不然身边的人不会情绪异常的亢奋。
甚至是完全的癫狂。
章纪昭余光瞥见身后有好几对情侣光天化日之下在升降梯上将衣服一扒,恬不知耻地发生关系,大概也不是情侣,因为他发现很快那些人身边的男男女女也加入他们,愉快的声音也是毫不收敛。
这些沉水世界的人是疯了吗,还是本来就这样?章纪昭诧异。
虽然升降梯还有眼前金碧辉煌的赌场建筑看起来都和沉水世界的落后并不匹配,但虫茧人的记忆中沉水文明和浮水文明高度相似,包括那些礼义廉耻。
是什么让他们疯成这样,能够恬不知耻地像个只有原始冲动的野兽在文明世界里活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前面那几个几乎可以称之为不着寸缕的热辣女人在自己的比基尼系带上极具暗示性的摩挲,目光在他和解平之间梭巡,笑容甜腻迷人,歪着洁白的脖颈,纤细手指抓着系带正要解开,脖颈忽然断裂发出丝瓜瓤撕裂的声音,血液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
她惊声尖叫着扶正自己的颈子,血都飚到旁边男人臂膀上了,那些人居然还有兴致做那档子事,丝毫未軟,似乎对于这种血腥的情况已经是习以为常,女人黝黑的瞳孔朝向刺目的天空,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听不懂。
章纪昭耳廓忽然尝到湿热,解平唇贴着他温声翻译:“她在求救。”
这突袭他始料未及,解平的声音令他浑身一颤,四肢百骸刹那过电,余震蔓延到声带,他嗯了声,冷静地用眼神示意解平把耳朵靠过来。
解平听话照做,以为是什么有用的情报分析,岂料这属章鱼的来了一句:“找个时间和我接一天吻。”
解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笑着重复:“一天?”
章纪昭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计数单位有什么不对,甚至反问道:“那两天?”
解平原以为章纪昭是颇有情趣地在和他玩笑,但章纪昭异常认真地盯着他的嘴唇,感觉不像演的:“那一天过去我的嘴唇还健在吗?”
章纪昭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顶着刺目的阳光眯眼道:“在啊,下次要吃,下下次还要,嘴巴这种东西,一天吃不完的。”
说这话的全程,章纪昭都表现得冷静自持并不轻佻,但解平却觉得章纪昭找到属于自己的勾引风格了。
那一瞬间,他承认自己被勾引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掉下巴,浮水联邦发生一起章鱼吃人类嘴唇事件!该章鱼吸附在一美男子唇上不愿离去,记者询问得知,它打算缠到海枯石烂,缠到美男子爱上他为止。
这两章应该比较轻松,轻松到我比较关心能不能过审。
小章186了,小章变大章x
第47章新工作
鲜血淋漓的女士忽然露出欣喜若狂的微笑。
她低下头,竭力望向脖子,唇皮包着牙齿的样子有几分恐怖的猥琐。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女人颈上裂口制造的飞溅血液和掉到地上的皮肉竟是怎么飞出去的又怎么飞了回去,血肉回到自己应去的地方,仿佛时间倒流,最后章纪昭清晰地听见第二声丝瓜瓤撕裂的声音。
扶梯抵达二楼大平台,这位美丽的女士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脖颈光洁如新,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章纪昭和解平默契地交换眼神,彼此确定了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面对第三方未知的敌人,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必输的牌局上怎么算赢?
章纪昭在十五六岁的年龄困囿于死局破解之法中走不出来,他犯了自视甚高的毛病,总认为任何局面都可以杀出一条全胜的血路。
十七岁的他隔着放映机听见解平说,有些时候就是手气差,赢不了。
这个时候不让别人胡牌,就算赢。
扶梯行至顶点,终于能窥见终点风景。
水泥平台上摩天大楼连幢拔起,以中央金碧辉煌的巨大赌场为主,附近碧绿的酒店建筑群光鲜亮丽,左侧有几家半开放式的咖啡厅,右侧尽头则是一片人工的蓝色玻璃海,人造沙滩上有数支架起的复古红色帐篷躺椅。
赌场建筑用的是单向玻璃,进门才能看见里面。
感应来人,黄金色的自动门乍开一个缝隙,冷气扑面,章纪昭灵敏的嗅觉告诉他空气里盈满了兴奋剂,这倒没什么,充氧打兴奋剂是赌场的常规操作。
但此外还有一股浓烈的鱼腥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章纪昭被那味儿呛到喉头止不住滚动,恶心到没吃过东西的胃都想吐出来。
都是男人,他能察觉到的解平不可能察觉不到,不仅如此,解平还发现了他的异样,轻微皱眉,摩挲他的后背:“还好吗,等下再进去?”
话未说完,赌场自动门已经完全打开。
大厅流光溢彩,辉煌璀璨。
奢侈昂贵的红绒地毯上,人群已经丧失理智,荒唐取乐有如种马牲畜。
他们这幅样子,完全是在发泄痛苦。
章纪昭将解平摩挲自己后背的手臂拉到鼻子跟前亲昵地嗅,浅淡清香扑鼻,被腥气侵占的鼻腔终于能呼吸。解平就算不喷香水也比这儿好闻一万倍。
“不用。”他摇了摇头,拉着男人的手臂闻了好几下,像鼻炎患者闻药,缓过来便撒开手,以免表现得像个痴汉:“好了。”说完也不拖泥带水,率先往里走。
解平看他故作成熟冷静便想起喜欢用尖利狗爪子在他西装裤戳窟窿的油门,不知道和他本人的性格有没有关系,油门在他身边养久了就试图装出老狗沉稳的样子,明明还是条不过一岁的幼犬。
两人穿过大厅进入赌场内,赌场分有三大主体,第一主体是赌场本身,第二主体是配套的其他娱乐设施,有商超影院和酒吧,第三主体是置于顶层的酒店。各种娱乐场所充斥着只剩原始本能的动物,斗殴、暴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轮逛完乐城,晃到了赌场外的咖啡厅。
咖啡厅一般会有人交谈,也许能得到有效信息,那是按常理出牌。乐城不在常理之内,里头基本没有几个理智在线的活人,他们纯粹想找个干净地方净化眼睛,而咖啡厅看起来没什么人。
走近咖啡厅听见有两个人在大声争吵,解平脚步放慢等了等章纪昭,偏头说:“待会去拿几身衣服开房洗个澡。”约等于找个地方说话。章纪昭悄然点头,两人并肩经过吵架的一男一女,他们看起来年纪比较小,说话方式上应该是一对姐弟。
简约高级的纯黑户外遮阳伞下,年轻女孩戒备地看着他们,像在看智力未开化的野兽,单手放在桌上,身体往后坐,随时准备撤离,年少的男孩则没有什么戒备心,穿着蔚蓝t恤,涨红脸严词道:“我们去找妈妈,我不想在这里。”
他双眼含泪,明显被吓坏了。
对于未成年又有廉耻的孩子们来说,这里的确吃人不吐骨头。
“妈不主动向国家实验室申请约见亲属,我们就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你懂我什么意思吗,而且约那玩意儿要排队,她上次不是说了?”女孩语速极快地说。
章纪昭打了一杯黑咖啡,解平打了一杯水,两人出门落坐在这对姐弟的斜前方,开始陆陆续续谈一些无伤大雅的琐事,放松他们的警惕。
“那我们逃出这里,我不喜欢被基因化,也痛恨这里!”男孩抬手用袖子揩眼泪鼻涕,激动地站起身愤怒大吼:“我保护不了你!上次那个男的拖着你的腿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他们还问我要不要一起,你懂我什么感觉吗?你不在乎我在乎!我在乎!”
女孩的表情麻木,慢吞吞地噢了一声,声音还有几分讥诮的惊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拖的是我你哭什么?”
矮小的弟弟往前走了几步,攥住姐姐的衣领,膝盖一弯要给女孩跪下:“我们去安全屋找爸爸,请他保护我们,姐,求你,求你了。”
女孩抬手抽了男孩一巴掌,严词厉色道:“安全屋是世上最不安全的地方,我们去那没有存活的几率,这里只是脏了点,离那些疯子远点总能撑过去。”
弟弟怅然若失,忽然有一个人抓着他的手臂轻松将他提起,像被抓娃娃机的抓夹拎起来,他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骨头站稳。接着,一支冷白修长的手优雅地往桌上按了把银色的锋利匕首,筋骨舒张有力,像在陈列艺术品。
男孩身体条件性反射后退一步,惶恐十足地看着这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看这个样子平时没少挨打。
章纪昭不会说沉水通用语,放下匕首退到一旁,单手插兜别开眼。
“力气大点,切喉咙。”解平说,“会好的。”
说完便走了。
章纪昭给出匕首,但他并非在做好人好事,非要说,他觉得自己在哄解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解平天然会对小孩释放善意和好感,卡门和解安说的不错,自己当年吃了年纪小的红利,解平很容易对小孩心生怜悯释放善意。
章纪昭也不嫌和陌生小孩争宠丢脸,直言不讳道:“不想你可怜别人才给的,以后我可怜别人,你可怜我。”
解平想了想,笑说:“好啊。”
想起出来以后他还没有仔细看过章纪昭的新身体,还没走几步路,就地停下。
他停,章纪昭也只能满腹狐疑地跟着停。
男人垂下那双浅睫的美丽深眸,牵起章纪昭的右手,果然关怀备至又细致地看着他的新弟弟,真心用眼神夸赞小孩新身体的健壮。
小孩还是壮点好,他由衷想,之前也好,就是有些孱弱了。
他这番将以往对两个弟弟的关怀备至全部投注在章纪昭一人身上,柔情的眼神似水,直教章纪昭受了皮肉之苦。章纪昭虽然不谙美色技巧,却也不是清纯之辈,仍然被他看得情难自禁,难免起心动念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突然就理解了卡门,甚至佩服解安赤子心性,要解平是他哥,他肯定在床头贴张纸用于头悬梁锥刺股,上面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妈的,
早晚得和我哥上床。
“走,给你弄点吃的。”解平看完放下青年温凉的手,观察的结论是出来已经好几天,章纪昭还没吃过东西。他忽略了自己也没进食的事实,忖度着小孩不吃饭很快就会饿瘦。
家人的健康状态是优先级。
章纪昭还在心猿意马,不是很懂为什么解平忽然跳到这个话题,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列入家人行列,但解平不说还好,一说他确实有些饿了。
两人重新进入赌场,顺了些自助餐,上楼在服装店拿了轻便的换洗衣服便准备上顶层开房讨论后续计划,再略作休整。
本想开个标间双人床,岂料酒店只有一种房型,开房都是全自动,打了张票拿了房卡两人上去。刷卡进门,章纪昭第一眼就觉得房间不对劲。再往里面走两步,他发现这赌场酒店外面正常,里面居然是全透明玻璃墙壁,还完全不隔音。
隔壁房间在干什么一目了然,自然还是办那档子事。
章纪昭和解平对视一眼,还是进去了。
解平把换洗衣服放在床上,自动屏蔽附近的孟浪言语,章纪昭打开浴室检查,看来只有这里稍微有隐私可言。
“看来憋得还不够狠。”隔壁传来滑腻腻黏糊糊的嘲笑,“开房不来一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解平和章纪昭恍若未觉,章纪昭举起一套衣服,“我先洗。”扬起下颌,男人示意他去,自己也没闲着,在房间翻找东西。他不出声却仍旧有很重的存在感,一身脏污的衬衫和长裤,捋起的衣袖下手臂线条崩腾生息,皮囊不仅白皙华美,且在这等取乐无度的泥潭中还散发出一股干净到令人垂涎的气息。
脏的要命的地方,干净这种特质永远能焕发最致命的吸引力。
隔壁房间的女人眼珠子都黏在解平身上,男的也看呆了,在沙滩裤上搓掉不明液体。对着这个极有味道的成熟男人,言语极尽下流:“嘿,如果你愿意过来,我愿意为你开个后门,或许我们能亲个嘴?”
解平没对他们的出言不逊生出任何反应,该干什么干什么。
反倒是在浴室才打湿头发的章纪昭受不了了。
穿着半干的工作服推开门,章纪昭寡淡着张脸,单手抓来酒店的木椅子,三两下暴力凿穿对面那扇透明玻璃,玻璃渣自上而下应声而碎,溅裂在对面的双人床上,炸得两人身上迅速多出数道血口子,尖叫声此起彼伏。
“滚。”
章纪昭准头极好,将椅子砸在那个话最多的男人身上,磕得男人背上瞬间青紫一片。“滚快点,趁我改主意之前。”他活动手腕关节道。
威胁奏效。
这对野鸳鸯方才有多胆大包天,现在就有多胆小如鼠,两人是屁滚尿流,都没顾得上遮羞,双手捂着隐私部位冲出房间,章纪昭回身看着另外一边的两人,那两人也忙不迭裹着白色被子滚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解平在旁边袖手旁观,等人都散了,他置身于满室狼藉之中,手撑在旁边的柜子上,唇边携笑,镇定地淡声问:“不会该收拾我了吧?”
“你觉得呢。”章纪昭似笑非笑。
他单手拖拽解平,将人推进狭小浴室,用的是可不是对待喜欢的人架势,而是对待撕票人质的方式,全无怜香惜玉可言。用力将他掼到墙壁上,男人肩背撞到瓷砖墙上,后脑勺磕碰发出沉闷回声。
家人这种小打小闹他一般都当做玩闹,解平不予反抗,看他的样子比以前更柔软,也更好整以暇,这种看似温顺驯服实则游刃有余的表现让章纪昭更加暴躁。
迫不及待扭转被压制的局面,章纪昭掐着解平微凉的下颌骨欺身压上,咫尺距离,温暖湿润的吐息相接,他安然陈述残酷的事实:“忘记告诉你,你被卖给我了,弗朗西斯他们不要你了,你是我的。”
解平眼底落寞一闪而过,不过是装的,他并不意外。
走的那天,他就不在乎了。
“是吗?”多年磨砺的演技全用来陪小孩演戏了,以前哄卡门解安,现在哄章纪昭,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章纪昭双手托住他的后颈不住摩挲着,那块白皙的皮子被他搓得红又热。啜饮解平的脆弱后,他很快慰,愤怒转化为兴奋,占据主导的又变成流窜全身的酥麻。
“别为他们伤心,我来爱你,我做你的家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句是真的。
图穷匕见,不过这刀子是糖制品,解平只好接过糖刀,把糖含进嘴里时他还在想,居然有天能轮到别人给他发糖。
双臂勾着解平,章纪昭阖眼含混地亲他。
齿列先在解平薄唇上留下几道钝钝的牙印,忖度了下没舍得咬破皮,湿润舌尖轻松抵开齿关,他的吻还很生涩,却足够重,重到解平能感觉到自己有多被需要。
直到解平接手主动权,这个吻才像样起来。
解平手指穿进青年的湿发,控着章纪昭的后脑教他深吻。章纪昭亲得出了一身汗,爽得头皮发麻,和解平亲吻他才觉得这辈子没白活。
一吻毕,他抱着解平还要索吻,解平无奈失笑:“不是还要洗澡吗?再亲下去,越洗越脏。”他作势要走,章纪昭哪能放人?他得寸进尺,咬一口解平的鼻尖,哑声道:“别走,开水一起洗,会干净的。”
十五分钟后。
解平停下手中洗头的动作,双手沾满白色泡沫,低头意有所指:“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部分是家人的陪伴义务。”章纪昭脸不红心不跳,“也算工作的一部分,你是情报局的优秀员工,好好干活。”
……
解平看了眼掌心,若有所思道:“我的新工作强度还挺大。”
章纪昭又去亲他,嘴上也不抱歉:“不好意思,我的身体比较新,你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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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工厂原装的,超长续航的,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的,年轻人。
关系进入新阶段^v^
第48章交杯酒
浴室饱和度调到失真的蓝,乐城像极了建模失真的模拟世界。
即便身处的界随时可能坍塌,章纪昭还是不住地吻面前的男人。纤长的指节摩挲解平的耳廓,托住下颌,偶尔停下来刻意对视,又加深加快频率的吻。活学活用解平的技巧,融入自己的风格。
对视刻意强调自己的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睛像黑加仑,馥郁又盈满香气。
解平全然接纳青年极具侵略性的视线,还有他激烈如涨潮时分的吻。
章纪昭的吻和他经历过的任何吻都不同,与其说缠绵旖旎,不如说有更多死的意味。情到浓时,解平咽下他许多口水。
好像有点失控,倒也无妨。
“来的时候没想过在这儿也能和你接吻。”章纪昭鼻梁抵着解平挺直微凉的鼻梁,吻短暂地停了一会儿。
他唇齿并用,湿咬解平金色的眼睫毛,转了个话题摊牌道:“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想死,我也陪你。”
“是吗?谢谢。”
解平一寸寸捋他后腰凌乱湿漉的长发,闻言停下动作勾唇角。
原来是这个原因,他的吻才如此悲壮吗?他并不讶异于自己寻死的动机被人发现,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想留在这里了。
“我是不是应该给你谢礼?毕竟你都愿意陪我死了,做到这种地步,好厉害。”双手虎口沿着青年的发际将长发往后拨,完全露出他标致的五官。
章纪昭薄唇磨得发红,喉结克制滚动:“什么谢礼,你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说我已经是你的吗?”解平反问,他略微忖度,注意到青年的唇珠,于是用舌尖围困,一点一点地欺负、拍打,偏不理会他探上来的舌关,像不给花授粉的蝴蝶,只顾着自己万花丛中过。
这哪是谢礼?章纪昭粗暴地扒着解平的颈项往下按着亲,血液循环滚烫,掠夺彼此的一呼一吸。
唇分开,牵连的唾液断了。唾液也是脆弱的生理泪水,章纪昭喜欢,这种微小的旁人不在意的东西是他与解平亲密的链接。
“我喜欢这个,我们再制造一些。”章纪昭无师自通开始学解平用“我们”造句,吐出不小心流入嘴里的淋浴冷水,掌心贴抚着解平颈项温凉的皮肤,想象上面曾留下的深重勒痕。
不必剖析他历经过怎样的绝望,那是法官和所有审判家的事。忠诚的爱人只需聆听他最终的抉择。
“张嘴,解平。”他说,“要亲。”
23:58
乐城地下,未知英里深度。
两股深浅不一的沥青色不明液体在地壳中蠕动,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地下朝地表爬去。
[这个星球的物质密度只能用软弱来形容。]深色的那股液体边滚动边说,岩石泥土还没碰到它们便哀嚎着想要烟消云散,它能听到,这里的无机物生命体嗓门比贝母云系任何一颗星球的都大,每天吵得他耳朵疼。
好吧,它没有耳朵,它是说,如果它是人类的话,耳朵都要被吵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确实怪我们杀伤力太大。]
浅色液体滚动时还幻化出幽灵般的四肢重新将这些奇形怪状的岩块捏回原形,一个用劲捏错了的时候,岩石被他捏成了爆米花,液体上幻化出几滴人类才有的冷汗,停一停,又手忙脚乱地重捏。
[但是这些石头摸起来很暖和不是吗,像沙子一样,孩子们喜欢,也确实适合幼崽生存,所以我们才会来和他们做交易。]
深色液体停下来眯着眼睛生气地说:[不准时关闭乐城被人类发现,他们会要求下次也延后,如果我们不,他们会找中间人来问我们,上次都可以这次为什么不行。拖延会耽误勘探,耽误我们创造新的摇篮星,耽误下一批幼崽的出生!小宝宝们不能在恶化的星球上降生,这会影响他们发育、影响他们身心健康,导致他们不能长得漂漂亮亮的!不长得漂漂亮亮以后他们就无法大大方方地去外星系捕猎、求偶、创造、表现自我!]
它的声音较为成熟,浅色液体声线则略显青涩,它急忙往上冲刺流动,答应道:[好嘞好嘞好嘞!冲呢!在跑了!]
两股液体加快速度,交流却也没有为此停止。
浅色液体说起最近优人最时髦的话题:[那两个平行世界的入侵者中大只一些的很招小宝宝喜欢,每天都有小宝宝拿着人类的垃圾食品边嚼边偷看他。]
[事实上不是两个,最新发现,是四个。]深色液体提到宝宝就面色激动,提到其他事务和浅色液体一样口吻淡淡的,[为了交易,我们已经做得够过分了,希望小宝宝不会为难他们。]
章纪昭走在解平斜后侧,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来时的二楼大平台上。
天色未曾改变过,阳光暴烈、盛大、致死,不禁让人联想到午后露天的游乐场和冰淇淋融化时散发出的甜腻动物油脂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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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9
章纪昭紧盯着时间。上次他们来到乐城是正午十二点,如果他和解平没有猜错,24点也会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再大胆构想,或许它们分别是乐城开启和关闭的时间。
至于那男孩说的基因化,又是什么呢?是我想的那种吗?再给我点惊喜吧。
电子钟表哒哒哒运转,时间终于跳到24:00。
午夜十二点来临。
人类疯狂享乐的梦幻之城忽然黯然失色,阳光刹那跳闸。
章纪昭眯眼看着二楼正中央宏伟的黄金赌场,目睹它从3d建筑压缩成纸薄的2d,随后所有细节都被省略,庞大的乐城顿时像一本被厌弃的书,啪地合上收走。
转眼间,两人回到最初的起点。
极夜以及遍布大地的窟窿依旧,蠕虫构造的腔室忽然蠕动着身子,往前扭动了三米又停下。
温度骤降,风沙并扬,章纪昭单手压着挡住视线的长发,呼出一口白气看着解平:“猜对了。”
乐城在12点开放,24点关闭,沉水世界恢复成真实的千疮百孔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前长相恶心的蠕虫腔室恐怕是解开“基因化”谜团的关键。
章纪昭猜测那是不明生物的星舰之类的飞行器,拥有储存功能。不妙的是,它看起来似乎也是某种活着的外星物,和天上飞的区别是,它应该是被驯化的物种。
“去看看。”解平率先迈步,两人通过窄窄的一线天陆地快速穿行。
好在附近暂时没有奇怪的恐怖生物,章纪昭眺望到右侧远处居然还保留了不少人类的居民楼,有些看着像是烂尾了,有些还很整齐划一,特点是都建得极高,直冲云霄,以至于挡住了更远的视角。
“你不觉得它长得很像科里森岛出现的那些虫子吗?”解平对着古老可怖的怪物冷不丁开口,“只是攻击性没有突显,显得很温顺。”
章纪昭后背震出一层冷汗,这才发现自己所忽略的细节。
体色呈白色,腔室中空,能够自由活动的生物。确实眼熟。
距离蠕虫腔室还有十米,章纪昭边走边运用改造的视觉不断放大腔室的细节,仍然只能看见外面,腔室内部还是完全漆黑,但能发现腔室外沿的确生长有非常细密细小的牙齿般的针。
它们确实和科里森岛水污染事件中的虫子长得一模一样。
章纪昭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和荒谬。科里森岛的虫子有没有可能是天水直接投放的,根本和芯片不挂钩?毕竟天水可以随意打开平行时空通道,手眼通天。
如果其他的神奇事件也根本和芯片无关呢?如果芯片是天水为掩人耳目创造的符合人类逻辑认知的工具呢?那样任务注定失败,浮水注定自取灭亡。然而天水有这样高超的创造天赋和力量,毁灭和侵占浮水星都轻而易举,但它们没有这么做。
说明毁灭浮水文明不是天水人远道而来的目的,它们甚至还可能刻意维护了浮水文明,否则按照它们的威力,浮水受到的伤害绝不仅于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纪昭看不透它们,但确定这些生物有着异于人类的智慧和道德。它们创造着事情的走向,甚至结局。
平复好心情,章纪昭拔出夹藏的手枪上膛塞进解平手中,又非常自来熟地从解平腰后贴身处摸出一把弧形激光枪握在手心。
真不知道该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两人在蠕虫腔室前明目张胆调起了情。
蠕虫腔室活动着躯体,注视眼前两个人类,迟疑自己的威慑力是否在下降:[……?]
解平抓了把章纪昭的头发玩,保养得当的柔顺长发从指节间倾泻而落,他很久没摸过长发,小时候喜欢摸自己,后来摸卡门的,知道卡门对自己的心思就没再摸过。到现在才有的摸。
平心而论,章纪昭的很好摸。
“这也要换?”他随口问。
章纪昭快速亲一口解平,“当交杯酒换了,万一真死在这也算这辈子和你结过婚,死而无憾。”
先跨入腔室,看他是完全不准备给解平留冲锋在前的机会。
给别人当人肉盾的坏毛病都是谁教的?
无师自通吗?
解平无奈抓住他的左手手腕把人往回拉,“没有人新婚第一夜就抛弃配偶远走高飞,等我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蠕虫腔室龇牙咧嘴,再度发出人类听不见的嘲讽又刻薄的怪叫声:[才几步路,就远~走~高~飞~]
在更大的古老的猎食者注视之下,蠕虫腔室光速闭上自己的嘴。它扭动着躯体,腹中漆黑很快将两人的背影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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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老师真的只是亲嘴,到底哪里不行啊救命
第49章>
进去第一眼,章纪昭就放下肩扛的弧形激光枪,陷入无可名状的震悚。
腔室顶部盘踞着五颜六色的荧光螺旋链条,像潮湿洞穴内繁殖力超强的寄生菌种。他见过这种结构,绝对的恐怖也来源于此。
它们和人类基因链条的结构完全吻合。
调整视觉拉大画面去看,链条末端垂挂着沉甸甸的果实大小的物什,竟然是人类心脏。
前后左右,视线可及范围内,数以万计的心脏挨蹭着,正顽强地一张一缩,仿佛还在人体内输送血液,代替主人活着。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基因序列,但人类只有一个基因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要掌握人类基因组,并且有足够高维度的算力,人类可以被拆解为一串自然数数列,人与人之间区别是排列组合不同。
能拆解,自然能组合,这时,人类与积木无异。
“这就是那男孩口中的基因化。”
章纪昭嘴里分泌不出唾液,口干舌燥,握着激光枪的手心却不断渗出汗液,“另外12个小时,他们被分解成基因,关在这里。”
这12小时,他们是死的,而乐城那12小时是他们感受生命的唯一途径,所以他们才表现得像野蛮的野兽,嘶吼着发泄所有的原始冲动,拼命证明自己还活着。
“小心脚下,前面有东西在动。”解平凝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章纪昭下意识循声看他,再回首时后背猛地蒙上一层冷汗。刚刚还占据腔室四分之三空间的基因链条和心脏居然像被触摸的含羞草,缓慢地收缩到腔室顶部。
没有物体的遮挡,视野内忽然多出一个地窖大小的洞穴。
章纪昭握枪往前挺进两三步,继续放大视觉画面,仍旧看不清洞穴的延伸方向究竟是向前还是向下。他站定,紧盯那扇地窖门。
依稀有种陌生的熟悉感涌上。
没过一分钟,门内走出来一个婴儿大小的沥青色生物,体肢覆盖着细小的毛发,正用它那儿童邪典般的无辜面孔注视着两位来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在帝国的实验基地见过它。”章纪昭脱口而出,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它为什么在这,还是说,它一直在?它就是所谓的天水人吗?不,它们不是人,这只是一个代称。思路混乱不堪。上次他见过的不仅是面前这种体型小的,还有更大的,浩瀚无垠的庞大。
它们都在吗?在他们附近,如影随形?
章纪昭修长的食指扣在扳机上,呼吸逐渐急促艰难,不栗而寒的感觉几乎像水银从毛孔倒灌,裹挟着意图将他压倒在地,他的大腿肌肉因为恐惧绷得跟水泥块一样硬,几乎动弹不得。
看那东西身上根根分明的毛发,青年敏锐的头脑中灵光一闪,他几乎能抓到某个问题的牌面,把谜底翻过来看,但他没能把握住时机,另一种被恐吓到的直觉让他不断对自己发问:上一次见到它,它做了什么?
费尽心思引诱他前往一个未知的洞穴。
出于什么意图,玩弄戏耍还是死亡铺垫?无法作答。
说时迟那时快,那沥青色生物在原地雀跃地蹦了一蹦,像个打开最喜欢玩具的小孩,无端发出清脆的未成年男孩的声音:“哥,好久不见,你想我吗?”
章纪昭一愣,它发出的是解安小时候的声音。
他在录音带听过,就是这个声线,如出一辙。几乎是条件反射,他预感不妙,伸手往后摸索到解平的小臂,用力攥着不放,回过头反复沉声告诫:“解平,它是假的,别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不能去,它在引诱你,它不是解安,你很清楚。”
我很清楚……吗?
解平被他拦着脚步顿下,沉默地隔着一段距离眺望那只玩偶大小却惟妙惟肖扮演着自己亲弟弟的未知生物。他很久没见过小安了,见到一个相貌完全不沾边却有着同样声音和气质的异形居然也会恍惚。
“哥,我好想你。”沥青色生物双手背在身后,头低下去,热情后知后觉变得羞涩。
“好吧,不止我一个,卡门也想你,但我想先说我的事。”它鼓了鼓腮,像是鼓足了勇气,抬头郑重询问:“这次回来之后你不会再走了吧。我们说好了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你不会食言,我相信你。”
“你旁边那个是你的新朋友吗哥?没听你介绍过,看来我们走后你有新生活了,那我是不是不该打扰你。”豆丁大的小玩偶怪物口吻忽然变得落寞,他扶着地窖门,垂头丧气下来,深深望了眼解平,两步并三步消失在地窖门。
解平望着怪物的背影没有动弹,章纪昭自以为彻底安全,揪着解平的力道松懈下来,谁知道解平忽然挣脱他的桎梏,按着他的肩膀匆忙道:“我去看一下,很快回来。”
“我也去。”章纪昭不假思索跟上,慢半拍的功夫,解平已然消失在地窖门,他弯下腰想要往里钻,身体却在触及洞口的时候忽然坠落下去。
悬空,无休止的坠落,眩晕。
肉色,黑色,肉黑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七窍油热地漫出血,章纪昭最终摔在汪洋无边的水中,胃酸疯狂上涌,他按着富有弹性的地面呕出几滩血。
“解平?解平!”他吼了两声,没得到回复后沉默着喘息了一会儿。
身下的水体有着夏天高温般的滚烫,视线内周遭的一切都隐藏在雾气中,裸露的与液体接触的肌肤灼热发疼,小腿关节喀喀作响,章纪昭徒手掰正骨头,他缓慢如老人般站起身,浸泡在水里的小腿肚隔着裤子后知后觉开始疼痛,像被某种活酸侵蚀。
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章纪昭孑然一身哈出一口白气,环顾四周缓缓确定。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
胃部尖锐疼痛,37摄氏度的温度,腐蚀皮肤的活酸。如果他没怀疑错的话,刚刚那是他的食道,现在他在他自己的胃里。
以灵魂态的形式。
地窖门的那边是一条熟悉的缀满鹅卵石的羊肠小道。
空间足够宽敞,解平不必再弯腰,他慢步走进这凭空出现的恬静安然的小花园,和儿时记忆中的完全一致,他却仿佛是以陌生人的身份再次造访这里。方才还垂头丧气的“解安”轻快地跳过来,毛线球织成的小手拉着他不停地往前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快点啊哥,我们去找卡门玩捉迷藏吧。”
“你放心,我保证不捉你,我光捉卡门。”
“在前面,卡门在前面等我们,等会他等烦了又要发脾气。”
“解安”没有任何表情,解平却仿佛在那张沥青色的光滑的脸上幻想出了小安微微咧开嘴露出一丁点齿列的羞涩笑容,它跑着跑着忽然停下来抱住解平,侧脸靠在男人腹上,抬头说:“哥,你变得好高。”
花园场景犹如雾弥散开,转眼间便置身于他曾经在研究院的家。
他的卧室,一张1.8米的床上正卧着一只颜色更深一些的沥青色生物,他单手拎着一本装帧华美的《寓言故事》朝解平挥动,书页哗啦啦乱飞,“卡门”站在床上把被子弄得乱烘烘,在“解安”生气的质问下把解平的床当做蹦蹦床使劲造。
“哥,你回来给我们念书啦?”
解平凝注着“卡门”和“解安”良久,皱眉勾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莞尔,他怀疑人体改造根本没有痛觉剥离这一项,不然为什么他想起腹部撕裂成鱿鱼丝的小安和坠入深海死不瞑目的卡门还是会身不由己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
他的弟弟一个被人用钻头生生削开了肚皮,一个被人打碎了头骨丢进彻骨冰寒的深海。
卡门曾经在小安死后无数次崩溃,惊厥,夜不能寐,他像一个黔驴技穷的无能家长,除了怀抱无法给予他任何安慰。
一定是那样惨烈的死相让卡门重复着道歉:“哥,我错了,我不该喜欢你,我要小安回来,我不想他遭那样的罪,他该有多痛啊。”
卡门觉得是因为对他告白才导致小安的死,他千次万次对他说希望回到过去,希望他们能够回到小花园的旋转木马,红色的旋转大转盘上,抓着明黄色的栏杆抬头看着婆娑树影一直不停转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童年是一种限制游玩年龄的机动游戏设施,带给儿童欢乐的同时也给其他人以残忍,它的游玩须知上明明白白写着:
13岁以上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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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来了qwq真的因为今年比较特殊这个更新频率就特别返璞归真
汲取教训下本有存稿再开
第50章现在觉得好宁静
床缘。
解平膝头搭着本再熟悉不过的儿童读物。
“解安”坐在他左边双手相握作乞怜状,第32次央求:“为我留下吧哥,我去不了别的地方。”
解平不予应答。
他摩挲着膝盖上老旧该淘汰的书,仿佛还是那个好时候,小安还在他身边,像个鹌鹑似的窝在沙发上陪他看书。翻页后,小安总会扣着小腿上的蚊子包小声抱怨:“哥你看书也太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他们三个晋升成s级特工总是分开执行单人任务,私人时间所剩无几。
若能凑出一个完整的下午,小安还是会陪他在休息室看一下午书。他不再抱怨了,是因为长大了么?解平反而忍不住在翻页前问他看好没有。
小安只说:“不用管我,翻吧。”
一次微妙的分神,解平发觉小安的注意力并不在书上,他询问原因。
解安说:“哥,我在你旁边没有看过一页完整的书,但书不重要。”
抬起那张生满雀斑的稚嫩的脸,解安的嘴角总是在扬起七分之后迅速缩回三分,像怕被谁捕捉到他那腼腆的笑,他不好意思地说:“这只是我解压的一种方式。待在你旁边我觉得很宁静。”
“我不疼,哥。”
解安躺在血泊中,腹部每一寸血肉都搅成泥和工厂灰尘拌在一起,擘起手臂尽力抚贴在他的右脸上,唇角勾到十分。他没力气了,气息和浮游丝状生物一样微不可察,他微笑着对着解平做口型:
是真的。没骗你。
现在我觉得好宁静。
过去和现在的画面无限交织在一起。
“卡门”像个长臂猿挂在他后背,身体沙包玩偶似的触感,他毛手毛脚,热情无处安放,于是全部发泄在自己最亲爱的哥哥身上,攀着解平伸展的胳膊上体操自转一周,最后骑在解平脖子上,双手抱住解平的后脑勺和“解安”说话:“他太完美了,我不会离开他一步,没人能把我和他分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卡门”从后往前探头看向解平,解平无声地看着它的人偶般空洞的脸庞。
以前清早起床,卡门也总是这个姿势从洗漱台上拿洗漱用品。
“牙杯、牙膏。”卡门照例在做事前清点一下他的工具,呲牙道,“还有哥。”
解平不明白他刷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随意应了声。
等到他洗漱完,卡门还赖在他身旁不肯开始,解平终于忍不住放下擦脸的白毛巾,投过去问询的视线,卡门像条疯狂的小狗一样双手飞扑到他身上乱刨,胡搅蛮缠道:“哥看我就是想帮我刷牙。”
“先说好了,刷完牙,脸你自己擦。”
解平比他们发育得好,比他们高,只能蹲下帮他刷牙。卡门少时还是蓬蓬头卷毛,抓一把硬巴枯草的手感,还是解平不厌其烦地帮他打理才让他的长发有欺诈性柔顺的光泽,实际上握起来还是硬邦邦的钢丝球质感。
卡门刷牙也不老实,总是想方设法惹怒他,引起他的注意。
比如中途把牙刷吐出来来一段即兴表演。
解平不会对他生气,就这么就地蹲着停下手上的动作,右手拿着牙刷安静地观赏卡门表演口吐白沫。卡门骄傲地张开嘴皮子,用空气和牙膏弄出五颜六色的巨大透明泡泡,心满意足后把泡一口全亲解平脸上:“刷牙结束,明天继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解平抹掉脸上的泡沫,温柔拒绝了他无理的要求:“明天没有。”
“明天再说出去的事。”他说,“会有办法的。”
“明天和今天没什么不一样。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作为耗材,另一个人才能逃出去。”卡门蹲在他面前,两人姿势对调,揪着解平的裤腿捏了一会儿,用舌头顶了顶腮内,站起身平视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兄长,面色少见的冷漠。
“哥。”他说,“我为我过去因为无能用言辞伤害你而感到抱歉。”
“你值得世界上最好最多的爱。”
“我爱你,明天也是。”
凭血洗地的血腥游艇上,敌人像对待鬣狗一样虐杀卡门,打碎他的头骨,把他的尸体拴在船头游行示威数海里后,弃船离去。
解平出来时,卡门仿佛一息尚存。沉在水里,他死不瞑目,睁大的无神的双目瞪视着上方,唇边溢出最后一串气泡。滂沱大雨冲刷着冰冷的海面,绵延不绝的血液从人体融入洋流的方向,像生气一样去不复返。
解平不愿意拉着那道锁链把自己的弟弟像一块烂肉一样钓上来,于是跪在前倾的船首上,浑身湿透,在暴雨、闪电和惊雷的见证下,他用粗壮的老虎钳剪断他弟弟脖子上的铁链。
失去了着力点,卡门像被废弃的锚,他的尸骨永远留在那片海域。
失去了两个弟弟的解平确实像大家所说的一样冷血无情。
他不知疲倦地接单人任务,未经过任何心理治疗调整,但那不影响他的工作状态,他晋升调任驻外情报站,从基层的联络官做到站长,晋升速度反常的快。
说他吃人血馒头上位也没错,他被刺激着不知倦怠,仿佛要为这个家做些什么才能弥补他深重的罪恶。然而他害死了他的两个弟弟,这罪恶无论如何也偿还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巨大的折磨、内疚和创伤让解平彻夜难眠。
进入睡眠状态他就会梦见卡门和解安,所以他干脆不睡,睡觉时间也拿来工作。
即便有弗朗西斯的准许和首肯,情报局上层仍然对他整夜整夜失眠的健康状态感到担忧,不过不是担心他过得好不好,而是担心他的生理机能下降会影响他们精心筹谋的复仇计划。
于是情报局开始不停地请他注射各种不知何种功能的药剂,排期密集的手术,有些解平会记得名字,后来研究院的亲属请他试验,他也全部都同意,到后面他记不得自己都做了什么手术,太多了。有些试验会有强烈的副作用,持续半年以上的疼痛,镇痛剂也无济于事,解平安然接受疼痛和所有人对他的要求,仿佛赎罪者接受惩罚。
赎罪注定徒劳无效,解平再也忍受不了自己。
某个清晨,他对着洗漱台前的镜子看着自己感到强烈的恶心,这张脸难道光鲜吗?为什么会得到无数人的称赞,人们称赞的皮囊面目可憎,灵魂发出腐朽的臭味,胆怯、懦弱、自私,他连死都不敢吗?
真到下定决心死的那步,他才知道,解平是不能死的。
情报局,他的亲朋好友们,陪着他长大的每一个看似爱他的人,他们愿意看着他痛苦到死,但不允许他软弱流泪,不允许他真的死。
这就是爱吗?控制、博弈、利益和价值交换。
解平啼笑皆非,更绝望的是,他发现自己也是这样,只是他控制、博弈、利益和价值交换的表现形式更温和,而弗朗西斯他们的爱完全在钢铁般坚硬的壳下,正如她所哼唱的歌谣:“我的心肝,因为我们无法容忍没用的新生。”
这就是爱吗?控制、博弈、利益和价值交换。
他知道不是。
所以他来对面寻死了,这是他唯一远离所谓亲人控制的办法,以任务为藉口,他想要留在这里,死在这里。更离奇的是,这里有东西对他抛出橄榄枝,告诉他,他可以不用回去,他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用解安的声线请求不奏效,“小安”从旁边跳下来,站到他面前在混沌的黑暗中仰头看他,天真无辜又孺慕,无机质的语义直接钻进解平脑中解译:[你和我们的母辈很像,我们喜欢你的灵魂气味和长相,你闻起来很迷人……我们可以请求母辈,把你同化为我们的一员。]
解平能感受到它们没有恶意,当下还是岿然不动。
“解安”顿了顿,摊牌给出价码:[你也见到了,我们掌握了人类的基因库,那没什么难的,只要你愿意和我们走,我们可以复制你死去的弟弟的基因,为你再造家庭。]
解平猛地抬头看它。
它学习人类的谈判方式,放慢表达语义的速度,循循善诱:
[你很想念你的弟弟吧?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缅怀他们。即便得不到回应,你每天依旧会抽出一段时间在心里和他们说话。你爱他们胜过爱你自己。]
[我就坦白说了,解平。]
[你难道不想回到过去吗?]
果然是这样,不然上次查理和丽芙不会说他在原地站着发呆。
他的身体现在一定还在腔室内部。清脆的嘣响,章纪昭踩着进水报废的激光枪随意找了个方向走。喉结滚动着平息心率,漫到大腿的胃酸仍然翻江倒海冲撞着他裸露的皮肤,他沉肩吁气,竭力忽略身上烧灼的疼痛和腐蚀伤。
急没有用,不急就有解决办法。
胃是情绪器官,伴随着他逐渐平静的心情,波涛缓却,酸水退潮,最终只到他小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好,很好。他问自己:上次他怎么出去的?逃跑过程中忽然出现了一扇门。那之前呢,他遇见了那沥青色生物,还有看起来是它的家长之类的大型生物。
它们伤害了他吗?没有。
它们显然是更高智慧的文明,既然它们能和沉水做交易,那么当然也可以和他沟通。
既然上次没死,这次也不一定会死。章纪昭只希望自己能够见到它们中的一员,大的小的都行。他认为既然自己陷入了这个地方,这里一定有东西正盯着他,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那东西不现身。
章纪昭干脆全部豁出去,边走边转身,确保每个方位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你们的小孩带走了我的人。”动物本能令他毛骨悚然,他确定自己的身体里正盘踞着未知的庞然大物,也清楚感受到身体和精神都经历着重重负荷。
在重复第三遍后,他的脑中凭空多出一道文字。
如雁过留痕,那东西说话没有语调只有语义:
[带走了你什么人?]
几乎是不假思索,章纪昭甚至没有思考怎么回答对他来说更有益,回答什么才能让对方帮助他,条件反射脱口而出:“家人。他是我的家人。”
对方听得出来他没说谎话,疑惑之余将他的血脉和基因拎出来看了一遍:
[虽然你们的气味有相似的地方,但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血缘关系的也不一定能称为家人。”章纪昭说,“认定不离不弃的才是家人。”
也许家人是它们的软肋,它在长久缄默后承认了章纪昭的说辞:[我看到你的捕猎技巧都是和他学的,他看起来确实教会了你的母辈应该教会你的事情。]
[抱歉,小宝宝确实做得有点过分,它们不应该捉弄别人的母辈,还妄图占为己有。]
[跟我来。]
居然还会为此和他道歉?章纪昭压下讶异。
天水人没有他想象中的恐怖,相反,很是亲和温厚。它们似乎很喜爱幼崽,在沉水世界还特别建造了摇篮室,还一口一个小宝宝。最重要的是,家庭似乎也是它们文明中重要的一环,只是不知道它们家庭的构成方式是怎么样的,才会有母辈一称?
听起来似乎是以族群为生存基础。
一缕沥青色液体从他眼前流过,章纪昭压下头脑中纷杂的探究想法,连忙跟着它流动的方向走,很快来到一间标识着摇篮室的房间外,引路的沥青色液体瘫在门口,在瓷砖地上好似一滩拖把桶翻倒后制造出的污渍。
门自动开了,解平正坐在一张蓝色的宝宝床边,膝上盖着本书。
他似乎听不见也看不见门外的动静,一门之隔,仍全神贯注地投入眼前的对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想回到过去。”解平说。
它扮演小安时说“看来我们走后你有新生活了”,是,说到新生活,他会无可抑制地想到章纪昭,但他的生活没有新旧可言,过去的从未逝去,现在和未来也终将成为过去。他不需要小安和卡门的复制体,他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时刻挣扎在水深火热中。
“我没有新生活,但我确实有了一个需要珍重的人。”
章纪昭屏住呼吸,焦灼又心惊肉跳地听着解平温和耐心地对那个沥青色的小东西解释:“在他身边,我觉得很宁静。”
托章纪昭的福,他终于感受到小安在他身边感受到的感觉了。
解平宛如一朝脱胎换骨,同一副骨肉皮囊却透露出灵魂深处的宁静。像卸下经年累月的内疚重担,全身久违的轻。
章纪昭想吻他。他不仅爱慕解平的外在,他也想饮解平的灵魂。
脱离躯壳,他对解平的渴求原来是发自内心深处,和生理冲动早就无关。
他有时觉得解平的游刃有余下藏着深深的疲倦,那是当然,任谁承担巨大的责任都会疲惫不堪。他想为解平擦拭那些疲倦,所以他对弗朗西斯说,他要做解平的幕僚长,做他的副官。
他有洁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明珠不会蒙尘。
那沥青色的小东西显然无法接受,它们像极了被娇惯长大的小破孩,被拒绝后立马风度全无,表达也带着威胁:[可是我不想让你走,怎么办?]
解平理所当然道:“那我只能死在这了,对吗?”他那面无波澜的态度让小东西吓得一哆嗦,似乎死和活没什么区别,显然它也没想到自己仰慕的小人类一说话就那么极端,一时痴呆在原地,就差冒鼻涕泡。
章纪昭偏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躺地上搬来的救兵,没有任何惧怕在,明摆着还有几分压迫感,这滩色泽较深的沥青色液体快速流入摇篮室,流散于无形,摇篮室顿时笼罩在阴翳下,气温骤降,寒意凛然,威严呵斥:[过来。]
两只原本耀武扬威的异种小宝宝嗖地一下不见,也不敢再和喜欢的小人类谈条件,怂了吧唧地缩在母辈身后哼唧撒娇道歉。
[建议你们去安全屋,我们的飞船来时不小心携带了一些脏东西,那里相较而言比较安全。]或许是作为补偿,那大家伙勉为其难冲他们递送了最后一道信息。没有恶意,但也没有帮助的意思。
章纪昭再回神已经魂归于体,解平从最开始出现的那扇门走出来。
丢了魂似的飞扑过去,青年双臂猛勒男人宽阔结实的肩背,再往上挪就是标准的绞杀架势。
偏偏解平认准了谁亲昵便怎么都不会还手,一律视为打闹,所以任他像个小孩似的双腿攀在他的腰上,高难度动作,无奈,他垂下眼单手托住章纪昭大腿,避免尴尬,可这欲盖弥彰反而更亲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怎么了?”解平率先安慰,“没出什么事,是我先抛下你,抱歉。”
章纪昭哪和他计较这个?他连小异种惦记解平的账都懒得记,一门心思是解平这个人真香,不是人的都惦记。双臂环住男人,上半身撑高俯视解平的薄唇,两指抚摸道:“我得先打个标记。”
解平还以为他吓坏了,将他往下往怀里更深的抱,主动接受章纪昭的标记。
歉疚令他无比耐心地用唇舌和口腔的温热抚慰青年,结合他方才的告白,章纪昭骨头都被吻酥,解平掰他一下就能发现他早就死了,精神舒情到四分五裂,每一瓣都尖声愉悦。
唇齿交接间,他吮吸解平的舌头犹如缠绕一条卷皮糖,不急着拆吃入腹,他要先用唾液化走上面的砂糖。
像要吸走男人的神志、灵魂和肉体的一部分,他就亲的这样缠绵又深。
无人关注的黑暗中,方才紧缩在后的两个异种小宝宝面红耳赤地紧盯两人接吻。
随后悄悄咬耳朵。
假卡门先问:[你刚刚是不是偷偷分了天赋给他。我看见了,你掰了好几根毛毛,不疼吗?]
假小安哼了声,还运用起了人类谚语:[二哥别笑大哥,你趴在他身上目的不就是往他身上蹭毛球。你比我还喜欢他。]
两个小宝宝斗嘴完毕又全神贯注地旁观二人激战接吻,清脆的两声啪响,左右一边一个被打了屁股,母辈拎起两个小优人警告:[所有让你们早熟发青的场面都不允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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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从未逝去,它甚至从未过去——《锈湖》好玩的游戏推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51章骨头汤
男人像丈量山的脊柱,略微粗糙的宽阔掌面沿着青年腰眼一路忽轻忽重上按,带着力度温热地压,仿佛宣告对方已被占有,抚过之处的皮肉打着齿关哆嗦的兴奋颤栗,章纪昭控制不住晃直上半身。
像受不住那样的痒。
“下来吧。”解平拍拍他的后背。
这是亲完的意思。
章纪昭的手肘面在他忧郁纤长的脖颈上反复磋磨,两块细腻白皙的肉仿佛都被蹭活,互相沾染了彼此的气味,甚至在接触中交换了分子,悄无声息地融为一体。
他表现得和平时没有区别,解平却解码了他的思想,好整以暇地发问:“以后你都要这样撒娇吗?”他用缓慢的独属于男人的方式眨眼,成熟的风情中探囊取出熟透的欲果。
他的掌心好烫,语调却是截然相反的温凉。
“这样你以后沉默,我都会以为你在撒娇。”
“我会误解你的性格,觉得你其实是一个很喜欢撒娇的人。”
解平自己都被自己逗小孩的话搞得好笑,飞快低头平复唇角隐去笑意,章纪昭却想在那一刻吃掉他蔓延到睫毛尖的笑意。
迅速张开嘴唇,坚硬的齿列毫不犹豫一口咬住解平的睫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睫毛像被捕捉的飞鸟,在他的钳制下扑棱着翅膀跳了几下,最后不动了。
“睫毛都被你咬秃了。”解平低垂着睫毛一动不动,无奈的口吻仿佛引颈受戮的猎物。
这怎能叫人不热血沸腾?
章纪昭岿然不动,“帮你用口水种回去。”
将解平浓密到坚硬的睫毛根部舔过一遍,像缝纫,他对每一处都关照有加,舌尖作线头,他缝得好密,舔得人眼皮都瘙痒。
是变态都要退避三舍的亲法。
青年翕动着鼻翼闻嗅男人的气味,阖上眼帘,恍若迷醉。
究竟迷醉什么?好像又不是简单的爱的迷醉,更裹杂着人类最强烈的食欲,在外人看来说是想吃人都不为过,解平却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变态,温沉地承受着眼部的异物感。
啵的水声,章纪昭退出唇舌从男人的怀抱中解脱出来,“……粘完了,完美无暇。”
“解平,我把你的睫毛粘得好漂亮。”
解平摸到一眼皮口水,章纪昭根本没有帮他料理后事的意思,反倒作壁上观看他动作,明显在享受占有的余韵。他感到好笑,答道:“谢谢,但最好别有下次了。”
章纪昭牵着他的手把人往外拽,至于什么别有下次,他只当没听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蠕虫腔室,才出去,那东西便剧烈无声地蠕动着饥肠辘辘的庞重身体,口器闭合腔室内榨碎所有食物,进行消化前,怪物才慢半拍反应过来。
[那两个新鲜食物去哪了?不是才吃的吗?]疯狂在胃里翻搅扒拉,疑惑地想:[祂们把食物带走了?不是说我们可以吃吗?不小心搞丢了吗?]
等等。
触手停下翻动,怪物顿了顿,背后满腔壁的数千双锯齿状的眼睛同时裂开,怪笑道:
[哈哈,食物没丢,还在这呢。]
章纪昭听力最好,他能听见别人难听到的细小声音,极其微妙的闪动声。
类似于特定频率的声波,他比寻常人类能听见的更多。
不对,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种声音,只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动作的感觉,很模糊抽象,但某些人就是能听见、感知到别人在做什么,仿佛未卜先知,而且大多数时候事实验证正确。
只比普通人多听见一两种波段声音的人不在少数。因为常见,所以大众管它叫直觉。
当这种听觉能力达到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地步便会获得一个新名字——特异功能。
他听见了怪物的笑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种频率波段很怪异,因为不属于人类能够接受的声波,听不见还好,一旦听见会让人的心脏很不舒服。章纪昭心脏绞痛,在那腔室冲刷过来吞噬掉一切前猛地推搡解平通过那道来时狭窄的土脊。
瞬息之间,蠕虫腔室的血盆大口跨过陆地土脊朝他们招呼,而章纪昭连连推着解平后撤,牢牢罩在解平身上,忠诚地充当与男人的人肉防弹衣,两人裤腿当即擦烂出现大规模溃烂的伤口,而那蠕虫怪物因为身形庞大无法通过陆地沟壑,口器流淌着不明液体,不断往后滑动。
[这里有美味的食物,两只装。]
蠕虫怪物语调古怪地咕哝着向其他猎食者传递信息,[尽情享用吧。]
章纪昭紧绷到没有情绪,他木然盯着那起初看着很温顺的怪物,庆幸自己反应及时。
擦伤的伤口源源不断涌上刺痛,它似乎在说什么,怎么听不懂。方才手臂下意识环在男人身侧收回,他忽略伤痛,率先起身伸手:“居民楼。”
右侧那片居民楼必须要去,国家实验室一定在那儿藏着。
解平看了眼青年因为受伤而弯曲过度小腿,而他受伤的部位因为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依然安然无恙。章纪昭对他撒谎了,他根本没做痛觉剥离。
按照往常惯例,他应该训斥训诫章纪昭,像他对小安和卡门常做的那样,非但要他们知道错,还要问出他们做错事的原因。
比如现在,他应该问章纪昭,为什么不做痛觉剥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这次什么话也没说,他那条纤长脆弱的漂亮颈项仰着,深眸凝望青年良久。
“你是在判断我值不值得托付吗?”章纪昭冷静地催促,“听我说,恐怕你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了,不值得也得托付了。快点起来,我们该走了。”
“别催我啊。”解平笑了,笑得章纪昭心软,“算了,催吧,我还没被别人催过。”
他一把握住章纪昭递向他的手,干燥掌面相撞发出清脆声响:“走吧。”
起初是冗长无边界的行走。
近在咫尺的居民楼事实上有好几个城市的距离,总以为到了,最后还是没到。12小时过了,乐城却怎么也没有再次开放,无法到乐城补充食物和水,还一个劲儿的消耗体能,这无疑是噩耗。
好消息是,陆地上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忌惮的异种生物。
为了避免麻烦,两人走走停停,寻找不少掩体做掩护,免去不少麻烦,至今还没有遇到比蠕虫腔室更难缠的怪物。只是因为缺乏食物和水,必须有足够的修整时间才能有精力应对长途跋涉,这导致他们速度逐步减慢。
计数到第23天。
章纪昭从解平怀里醒来,忽然发现自己手臂上缺了一小块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缺了那块肉的手臂凹陷了一个红色的小血坑,伤口不到半天就被组织再生愈合好了,怕耽误进度,他没和解平说。
第24天,章纪昭怎么也睁不开眼,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抬不起胳膊,实在精疲力竭,和解平相拥而眠很舒服温暖,但他自上而下只觉得冷,身上像缺了什么。
但这会浑身上下找不到任何一个伤口,他还是和解平赶路,本来什么口风也不想透露,但他实在越走越慢,到最后,他拖着笨重的伤腿,顶着解平关心的视线,和盘托出所有。
“我怀疑昨晚有东西吃掉了我的内脏器官。”章纪昭捂着小腹满额头的冷汗,具体是哪里在不舒服他也说不清,“前天它吃掉了我手臂上的肉。”
“拉开衣服给我看看。”解平说。
章纪昭捋起袖子,露出左手臂,只见冷白皮肤上多出一块肉红色的痂痕,无法从咬痕辨别出究竟是什么生物。但客观事实也是他们因为过度疲倦,半夜没有人守岗,两人报团取暖后便会睡上1-2个小时,之后继续赶路。凭他们训练出来的本能来看,有东西靠近他们便会迅速清醒,除非这东西不声不响便能行动。
解平拇指指腹在青年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摩挲了一下,眺望着充满未知的远方极夜,淡声说:“今晚我守夜。”
破败不堪的居民楼内,掉渣的漆皮铁板组成一幢小小的屋子。几乎比栓大型狼犬的铁笼子还小的一个狗屋,夹藏在烂尾楼之间。小屋算是个棚屋,脏兮兮的油污污垢蒙在铁板上,摸一摸一手的油,下什么漏什么。
棚屋夹缝中依稀渗出昏黄黯淡的光,屋子里面有一个瘸子小孩正对着灶台的一口焦黑焦黄的煮锅忙碌打转,自言自语道:“小红帽有很多个结局……最早的结局是,小红帽被大灰狼吃掉,第二个结局是,小红帽为了活命不断地帮大灰狼寻找新的小红帽。”
顿了顿,小孩嘴带嘲讽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小红帽也可以和大灰狼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啊。”
话音刚落,棚屋外嘭地巨响,金属物件砸落在地,小孩瞬间打了个哆嗦,在没有人问话的情况下高声道:“爸、妈!别急!汤马上出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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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解平怎么到你们口中变妈妈了困惑
第52章“我爱你。”
陆地是最大单位的沙漠。
第25天黎明到来,他们还没有找到绿洲。
解平背靠嶙峋林立的土脊,躯干核心躲在掩体后,不时侧脸朝后张望。
章纪昭手臂挨蹭着他的臂膀,浑身上下全是温温的冷汗,小腿的伤口发炎,他忍着痛没啃声也没放慢赶路速度,已经算是硬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解平没有出言安抚,章纪昭硬抗也不是为了取得安抚,他比任何人都更坚强,他的坚强不是矫饰出来博取同情和安抚的,他值得足够的尊重。
所以他直接帮章纪昭处理了伤口,撕烂他的裤腿,割掉他小腿上的坏肉,让章纪昭靠着他闭眼休息一会,身体出现异常感觉立马和他说。
天似明愈明,今晚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了。
解平伸手抹掉章纪昭额上的汗,顺手探了探温度,有点烫,伤口正在缓慢愈合,无可避免会发低烧。正当他打算叫醒章纪昭启程,青年忽然睁开那双漆黑的眼,拉开左臂衣袖。只见他左臂上臂粘了一颗蒲公英大小的海胆。
黑色棘刺,刺尖发白。仿佛动画效果,它的周遭闪着毛茸茸地虚影,看起来不像真的,全然脱离现实世界的范畴。
“我没感觉到它。”章纪昭愕然抖腕。抖落海胆蒲公英的刹那,与其接触的肌肤迅速腐化,冒出汩汩的白泡沫,烧焦和恶臭的腐蚀气味夹杂在一块,他整条手臂麻痹得毫无知觉,恍若被打了麻醉,紧接着泡沫消失,残留在手臂上是一块新的大洞。
怪不得他感觉不到,他根本就没有感觉!
那东西落在地上打了个滚,显然不仅有意识,还跃跃欲试着想要回滚到章纪昭手臂上,解平反应及时,起身将章纪昭往旁边一扯,它猛地嵌入两人身后的土脊上,腐蚀出一块乌漆嘛黑的洞。
海胆异种缓慢磨蹭着从土脊中拔出,悬空颤抖着身子发出诡谲的属于人的笑声。
“咳、咳、咳。”像小嗓缝隙中憋出来的含着咳嗽的混不吝的嘲笑。
解平敏锐感到不妙。危急时刻,他和章纪昭几乎共用一套思维系统,无需商量,就是跑。还没跑两步,前路便被海胆异种卡死,它们悬浮在空中,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两人只得边退后边寻找其他退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章纪昭下意识用余光寻找其他出口,却发现更多的、源源不断的海胆异种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堵死所有逃生通道。
“它们是群居动物。”章纪昭冷静决策,“在前面硬碰出一条路吧,应该不会很远了,不用撑太久。”即便很远也没有别的办法,要么受伤但能杀出一条血路,要么不动被这些异种啃噬腐化而死,孰优孰劣一眼看穿。
解平先一步向前,不给章纪昭缓冲的时间,而那些原本分散环绕的异种像是受到挑衅和刺激,一窝蜂朝男人涌去。章纪昭瞬间打了个哆嗦,他怕得要死,身体先一步替大脑做出决定,敏捷地从斜后方扑倒解平,他用双手和躯干死死护住男人的头颅、脖颈和脊椎。
那些异种像煤炭一样携着尖针焊下来,他浑身麻痹是伤。
大概被凿得像个蜂窝煤了,他瞬息那么想,头脑异常又清醒地迫使自己上半身挺起来,右手重重推搡解平,高吼:“跑!”
解平没有辜负他的指令和牺牲,话音刚落,他爬出章纪昭身体的庇护继续跑,章纪昭拍落身上的异种紧随其后。那些海胆异种似乎也并不是想那么快让他们死,并没有那么快便将他们腐蚀得只剩下骷髅,也许是处于捉弄的想法,也许它们想要的是别的。
见到人类闻风丧胆的样子之后,海胆异种仿佛品尝到了某种珍馐美味,原地停滞交流许久。
[真美味。]
[他们的害怕真美味呀。]
[优人不允许我们触碰人类,祂们在和小点心们做交易。]
[祂们说不能动安全屋的人,没说不能动安全屋外的人。]
[是啊,他们两个在安全屋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慢慢玩,我们需要更多的害怕,我们已经饿了太久,很久没吃过害怕了。]
章纪昭和解平当然听不见异种的交流,也不知道接下来三天要面临怎样痛苦的折磨。
只是在这紧要关头,谁都不敢停下脚步。二人均受了伤,章纪昭因为挡伤受得更重,他大概掉了好几搓长发,他摸到了,那几搓腐蚀得只剩下发根,好在脑袋没大碍,只是在头皮上有焦糊的疤。
不间断跑了大概半小时,章纪昭回头张望,一望无际的夜色中不见任何异种的踪迹,他稍稍放下心继续赶路:“它们好像不在了。”对后方的解平说。
解平一开始在他前面,后面刻意放慢脚步落在他身后,视线没离开过他身上,他不说话,章纪昭却知道解平看见他的惨状,八成可能心疼他。章纪昭一面毫不避讳地爽,一面又怕自己可能被腐蚀得太丑了,那可真是个怪物,得等组织再生好了才能重获美貌,但他又不希望解平收回目光。
“不一定。”解平回他,“起码今天不能停。”
不能停吗?章纪昭也知道,他起这个话题的原因也是他好像快撑不下去了,他的小腿关节才割腐疗伤,被异种侵蚀过后他觉得自己的腿在变形,多少有点走不动路。
但他也不矫情,虽然痛得不行,该跑还是能跑。
解平也是一身的伤口,他看得见,男人身上的衬衫全是腐蚀的破洞,阴森可怖的伤口偶尔会冒出脓黄的组织液,有时也是血液。
他不觉得那些伤口丑。
一般人在漂亮和英俊之间有明确的取向审美,他的审美却是根据解平弹性变动的。青年时代的解平漂亮他就喜欢漂亮的,现在的解平英俊他就喜欢英俊的,即便男人现在凄惨可怜、衣衫不整,浑身算不上有一块好地,他也喜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没救了他。
“好。”章纪昭说。
两人继续奔波,大约两小时后,章纪昭忽然感觉后背有一股巨大的推力,他猛地趔趄栽倒在地,解平后一刻扶他起来,只以为章纪昭挺不住了,单臂绕过青年修健的大腿:“我抱你。”他的声音富有力量和鼓舞性,“在我身上再撑一会,我们快到了。”
“不对、不对。”章纪昭按着男人的小臂,确定:“刚刚不是你推我。”
解平面孔变得格外严肃,摇了摇头。
“有东西从后面推了我一把。”章纪昭朝着解平身后的方向看。只一眼,他的瞳孔放大,蠕动着干燥的唇,低声呢喃,“它……在你身后。”
空气中,隐匿多时的异种缓慢浮现身形。它的尖刺倏地熄灭光亮,紧接着,周身放射着频闪错乱的黑色光波,从一枚小巧的海胆不断拉扯,最终当着两人的面变成了第三个“人”。
第三个和解平体型身高一模一样的纯黑色剪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