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乐山在台上又站了几轮,上台者在她手上多半走不到二十招,显得没有多少趣味,台下观众逐渐从开门红变得无甚趣味起来。
夏初阳作为主持,责无旁贷地跳下台子同卫乐山窃窃私语:“卫师姐,差不多了吧?这毕竟不是正经擂台,你这么强,其他人都不敢上来了。”
“想同小黎成亲,怎能弱得让我连认真对待的心都没有呢。”
卫乐山嫌弃,不过也知道这种场合不是真要分强弱的,于是便朗声道:“在场还有谁愿意挑战我吗?可有少侠自觉能与我一战?”
她环视四周,希望看到一个应战的。被她瞧到的人,尽数下意识避开视线。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强到她这个程度的多半是门派核心,在武林大会这种时候多半有师门正事要处理,少有能像她一般懒得管事,偷跑出来四处看热闹的。即使有那么些微几个同等级之人,也在正式擂台上同她比较过好些回合了,谁耐烦再和这个武疯子费力打上一遭——都溜出来玩了!自然是出来看好戏的。想打架,过几天有得打呢。
她遍寻一圈不见人回应,自觉无趣,抬头对高台上喊:“黎苏苏!你这擂台无聊透了!下来同我打一架!”
这并不在夏初阳预期内,他试图向这位不太在乎规矩的前辈解释今日规则,但这位坏卫前辈故意不听,只继续向上面约架。黎苏苏微微挑开一点帘子,见底下师弟投来求助的表情,明白他应付不来这位前辈了,便出言相助。
“今日我不下场,如若想同我约战,后几日正会随意,武林大会结束后,亦可随意上缥缈峰寻我,在下必然奉陪。”
她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不疾不徐道。
主要是此番打扮同饰物过于严肃沉重了,顶着几十斤重量必然赢不过轻身上阵的人,此等自知之明,黎苏苏还是有的。何况打完一架后,还得重新整衣梳妆,必然影响擂台流程。是以黎苏苏在顶上这身装束之时就不可能下场了,确切地说,是不可能下场同这种程度的对手较量。如果是先前那种张采程度的约战者,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满足他的期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乐山自然是不管这些的。她胡闹惯了,此时在这种默认可以胡闹的场合,更是放飞自己,不管自己的武林名声,只故意促狭,给台上那个永远没表情的同期使绊子玩:“我不管!总之你得给我变出一个对手来!”
左右这不是正经擂台,越出岔子越有趣,于是台下的乐子人也开始起哄,七嘴八舌着拱火。夏初阳恨不得在心里给这位前辈扎起小人了,颇为为难地看向师姐,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成了委屈屈的狗狗眼。他那好师姐瞧见他犯难,招手让他上来,同时对台下道:
“既如此,那缥缈峰便为此局加些彩头。如若有侠士上台愿上台较量,让这位卫少侠打得尽兴,承认能力,缥缈峰便奉上薄礼一份,以示感谢。无论输赢,只要让卫乐山少侠承认即可。”
“我赢了怎么没彩头啊!”卫乐山喊。
“你都有对手了,要什么彩头。”黎苏苏淡淡。
卫乐山这才安静下来,不再找事玩。
台下一片意动。虽说是“薄礼”,但缥缈峰乃天下第一所在,随手漏出的宝贝都肯定是好东西。有人想上台试试,被卫乐山警告:“上来的都自认是我对手,那我这次可不会收手咯。”
于是单纯好事者便歇了心思。
卫乐山等了片刻,觉得无聊,又催问一遍:“真没人吗?若真让我承认,我会督促这位黎前辈大出血的。”
夏初阳暗暗抱怨:“她打架,怎的要我们峰上出钱出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黎苏苏没答,只看底下。
正待卫乐山无聊想找个由头走掉时,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声音:“有!有人!我们师兄!”
卫乐山循声望去,发觉数个小孩少年推着一个青年上前,那青年并不十分积极的样子,挂着略显无助的尴尬微笑,走两步就被身后的小孩们敦促地推一下,如此才往擂台过来。在擂台边缘转身,试图对着这些孩子负隅顽抗一下,又在小孩少年们“去嘛去嘛”的声音中,笑着叹气,握着兵器翻身上场。
他行了几步,向卫乐山行礼:“云隐派甘云亭,向卫首徒请教。”
卫乐山这次倒是没有立刻拔剑,问道:“你真能同我一战?”
没等甘云亭说什么,台下扶着擂台边缘的小鬼们就七嘴八舌起来。
“当然能当然能!”
“师兄可厉害啦!能徒手劈妖兽的!”
“大师兄强得很!是最厉害的!”
“甘哥哥赢点东西回来加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一句显得格格不入,连这群小鬼内部都统一瞪了一眼,小声道:“嘘,人穷志不短,别说出来。”
这点声音很小,但以卫乐山的耳力还是能听见的,又瞧面前这个“甘哥哥”,发觉他抿嘴,颇不好意思地微笑,道:“师弟师妹们不懂事,见笑了。”
又对师弟师妹们温言道:“不要扶台子,会脏袖子。打斗时也要离擂台远些,可能有内力波及,知道吗?”
“知道啦——”小鬼们齐声道,都乖乖听话松手。
不过,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风度气度倒是不坠的,坦然处之之意,甚至有点为自家孩子高兴骄傲的意思。卫乐山打量他们的衣着,发现虽然干净整洁,但毫不富贵,只是普通粗布衣服,已经洗出了白边,几个小孩身上的甚至不算合身,袖子长短不一。她点头,自认为懂了,一个边缘门派,在武林大会上挣点面子同好处的。
武林门派众多,自然不可能各个富贵,小门派招不到好弟子,招到了也没有功法资源养着,养起来了也不一定能反哺,是以多半活得艰难,打秋风者不为少数。然天下之大,好苗子不可能总归大门派所有,总有相当遗漏,是以小门派虽大体不需注意,但每隔几年总有几个出彩的。毕竟,哪个门派不是从小门派而来呢?
卫乐山虽然不太掺和这些,但也知道小门派不易。既然今日有缘遇到,这个叫什么云隐派的门派看来氛围也不错,不是那等勾心斗角的地方,便起了照拂心思,预备不论结果如何,事后都接济一二。
当然,接济归接济,输赢归输赢。
她拔了剑,预备给这相亲相爱的师弟师妹,一点小小的大门派顶尖精英震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甘云亭的剑平平无奇,正如他的衣服一般平平无奇。但当它被挥动起来时,突然就显出了璀璨芳华,如同他下垂的眼睛突然睁亮一般,如同他陡然明显的好皮相一般,显出了完全出乎意料的实力。
好强。这是卫乐山下意识的想法,于几步后退时想到的。
但我会更强。她又想到。
于是她愈发兴奋起来,为这种胡闹擂台居然真能重金诱出散修高手。她故意在此处闹腾的行为有了回报,使其更加郑重起来,满脑都是对决与打倒对方的决心。
对面略去微笑的专注表情,似乎显现出与她一样的决断。于这个花里胡哨的场合中,奉献出一场顶级的对决。
夏初阳一顿不顿地替师姐撩着帘子,眼睛全放在底下,生怕错开任何一步。黎苏苏也从那种放空当摆件的态度中出来,仔细瞧着台下的较量。
这场比赛能打成这样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夏初阳在这个云隐派陌生人上场时,只担心他实力不够,等会还得另找几个高手让姓卫的过瘾。黎苏苏则根本没想什么,虽然是她自己的比武招亲会,但她可没半点不能让擂台上场面太难看的责任心,脑中全是一板一眼的计划,打伤了有神医谷当场治疗,打满意了提钱提物,打死了……不会打死,卫乐山心里有数,不是那种会欺凌弱者的。
但即使打死了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自愿上场,自愿擂台,刀剑无眼,技不如人也没有办法。她只能尽量保证这里不会真出现不幸死者罢了。武学之道向来惨烈,竭力突破之时总有可能遇到危险的,无可避免。除了不突破,不求进,不修炼,没有其他避开伤亡的办法。
是以,她只是让夏初阳示意下方医者严阵以待,万一出事便尽力救治。没想到的是,开场之后,这个寂寂无名之人居然给了大家这么多惊喜。
他手持普通铁剑,接下了卫乐山试探十式,又接下她五分功力,再接下她逐步全力的攻击。甚至在卫乐山兴奋强攻之时,一反之前保守防御事态,以攻代守,招招相对。
黎苏苏瞧着这位云隐派大师兄,意识到今日便是此门此派重新出头之日。她边看边推算若是自己身处其中,会是何等表现,演算结果是自己不能稳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不能稳赢者便是需要拉拢示好的,她条件反射地想起自家段掌门的嘱托。于是开始一心二用,思考起待会要给他什么东西为妙。
甘云亭于台上对峙,一招一式之间心叹果真人外有人,若不常常于外界走动,必然在山中坐井观天。只是看个比武招亲的热闹,便能遇上这种强劲对手,此番师弟师妹们恐怕总算能理解自家功法并非天下第一,仍是需要勤勉修习的。眼前剑势凌厉,需得全心全意灌于其中,没有分神打量旁处的余力。此番已经是苦战,但……高台之上者更强。
他没抬头,但有那么一瞬,难得好奇起了一个观看自己较量之人。
不知自己同她又差了多少本事。
这点好奇转瞬即逝,对手那极佳状态逼迫他全心投入。平日略显散漫的态度消失不见,他罕有地将注意全放在输赢之间。
卫乐山只觉得自己在面对难缠之对手。他看似无所防备,却是因为每招都能接下;看似温和沉静,但攻势却有绞杀之感。她避开一挥,拉远距离,趁此机会问道:“喂,你这套功夫叫什么?!”
“春风生。”
没听说过,但名字同他挺配的。
不止卫乐山听到了这个名字,台下观者及台上也听到了。四周传来讨论之声,在意这个名不见经传之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那小师妹小师弟们趁机自豪宣布:“瞧,大师兄就是厉害吧!最厉害的!”
台上夏初阳不舍得转头,依旧打着帘子,问:“师姐,听说过这门武功吗?”
黎苏苏在脑中检索一阵,找到了踪迹:“在一本古籍上看过。温润绵密,无所攻而难于守,缠绕绞杀,春日融融。但究竟如何,也是我首度看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唔唔,似乎是很厉害的功夫……”
“是人厉害。”黎苏苏笃定,“近乎臻境,是人厉害。”
此间比试最终以甘云亭铁剑被斩落脱手,卫乐山持剑悬于其胸前为止。台下小孩少年们露出失望神色,旋即又七嘴八舌安慰起了大师兄。甘云亭摇头,笑:“是我输了。”
卫乐山收剑:“我占了兵器之利。若你将此等铁剑换成特等宝剑,输赢尚不可知。”
甘云亭道:“未必,我——”
卫乐山却已经往上面喊了:“听到没有!开库送他柄合手好剑!”
夏初阳回头看了师姐的颜色,然后替她向下说了声“哦”。
那声“未必”之后的话语便被打断了。卫乐山喊完,问:“‘你’什么?”
“没什么。”甘云亭笑,精神头下去了,又恢复了那副下垂的眼角,“只是没想到‘黎一’与‘卫二’是这般相处的。”
“那还能怎么处啊,不主动在她前面晃悠,她能半年不同你通个信。”卫乐山嘀咕,又慷慨地为对手赐名,“我总有一天会成‘卫一’的!但今日嘛,便勉强当当卫二吧。顺势而言,你此番便是‘甘三’。”
甘三捧着这个新鲜出炉的称号笑了笑,觉得有趣。卫二咋咋呼呼地催黎一快点兑现彩头,连道承认了承认了,你大方点大方点。引得甘三也心生了一点期待,抬头同被掀起帘子的红色美人对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红色美人在他眼中便是一片金灿灿的艳色,引得他思忖“不会满头都是真金真宝石吧”,显出一些贫穷人想象的局限。
那个“天下第一?”红色美人,向他轻掷了一块牌子。甘云亭下意识张手,牌子便稳当轻飘地落于手掌之上,没有一点疼痛,也没有一点声音。望向牌子,发觉是不认识的玉石底料,雕出云雾状的纹饰,中间有“缥缈峰”三个正楷之字。
他听到台上红色美人说:“执此信物令牌,可上缥缈峰,提任一要求。缥缈峰力所能及之事,必为甘少侠解决。超出能力之事,必尽力找出办法解决。”
甘云亭虽然领着小东西们长期消息闭塞,但缥缈峰上是天下第一这种事情总归是明白的,自然知道这是一份多大的应承。只是——自己同自家门派,哪有这么严重的问题要解决啊。
“多谢黎首徒。”
他正欲拿着这份华而不实的彩头下场,头顶却又传来了声音:“第二件。”
甘云亭疑惑抬头,接住了第二个令牌制式。这次的令牌换了门派,正面书“少林”二字,背面书“壹卅陆”。
“此物去少林寻问即可。”
黎苏苏于第二件便说得含糊多了,毕竟这只是一个仓库对牌,里面放着的不过是食品、常用物品、制式武器、同一些金银,以及能在山下领到对应运送的车马骡子,实打实的俗物,一般不会被当成比武擂台的彩头。说清楚了总归有点下人面子。
甘云亭不知所云,预备等会去询问。云隐派的东西没有多到需要向少林借仓库,自然不知此等缘由。两个令牌便这样交叠着搁于掌心之上。但总归是又送了一样东西,便再次道谢。
“多谢黎首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欲离开。
“第三样。”
他不得不止住转身倾向,两样牌子又落到自己手心。四个令牌交叠,厚了些,几乎抓不住了。
“此为锻器宗同铸剑山庄的牌子,此令牌可让少宗主及少庄主亲自领你择一把武器。”红衣首徒对他言明,“让他们替你开密库,细细挑拣。多选些时间,想要哪把便拿哪把,不必在意推脱之词。若没有合心的,让他们明白你的喜好,从选材开始现制。若他们不舍得,叫他们来找我要账。”
这次真是全场惊诧了,艳羡目光全投在了甘云亭身上。习武之人最重要者,一为功法,二为武器。功法为身内物,尚有勉强提升可能;武器确是实打实的缘分天定了。锻器宗同铸剑山庄是什么地方!其间的密库又有多少武器可选!竟然便宜了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小子!
甘云亭捧着这从天而降的好处,少有被砸傻了一回:“黎首徒,此等彩头未免太贵重了一点,我只是打了场一炷香的比拼——”
此番卫乐山很有眼色地闭口不言,让黎苏苏自己徐徐道来:“甘少侠不必推辞。此般比试,本就说好以礼相赠,万没有推脱之理。居于乡野却能同卫首徒不相上下,如何不是天纵之资,又有刻苦修行?何况宝剑本就该配少年英杰,与你所用,定然比库中蒙尘更为合适。”
“这……”
那红衣美人仿佛有趣般地笑起来:“在场诸位同观之人,难道甘少侠不算少年英杰吗?”
“当然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举成名天下知!”
“早说大师兄厉害了!”
“宝剑配英杰!”
世人都爱热闹,都爱苦练十载一朝成名的幻梦。此番幻梦无需自己努力,无需自己背负时,便更显得轻松写意,值得称道了。只有甘云亭身处其中,一面不得不觉得高兴,一面又有烈火烹油的虚幻之感。此等纠缠之意在心中扯呼着,总觉失控,总觉同自己习武的本心有了莫名的割裂之感。
但台上之人总归是好意。
我会感激她的,甘云亭想。感激这份知遇之恩与慷慨解囊。
于是他又朗声道谢,于欢呼与口哨声中走下擂台。在此番人人喝彩的掌声之中,内心不由也被带动得鼓噪起来。他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今日之对决,与高台上那位轻飘飘送给自己天大好处的天下第一花。
高台上红衣美人之娇俏询问与明媚笑意,被他记在心里,刻下重重印记。高台上帘子落下,但他已经从五官到神态,从打扮到举止,都在牢牢在心间记住了,惊鸿一瞥,不打算忘记了。
他涉世不深,便觉得这只是感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夏初阳看着底下明显被好处砸晕了的云隐派人士,有点犹疑地问:“师姐,难道卫乐山前辈是托,专门来帮忙炒热气氛的?”
“……”黎苏苏没回答,只看他。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觉得好笑,那个卫师姐什么时候回屈尊在比试中放水了。又问:“师姐,你先前知道卫师姐会过来吗?”
“不知。”
“她真就是来找对手的?”
黎苏苏思索一阵,诚恳道:“估计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夏初阳撇嘴,看着已经离开擂台,进入人群,重新被师弟师妹们簇拥的甘云亭,道:“他真好运,当众得了师姐那么多东西。”
“不多。一个允诺,一仓俗物,两柄兵器罢了。缥缈峰上只有我们三人,我与师尊的本命兵器都已经有了,只剩你一个的,那么送他两柄兵器,一点都不多——你的本命兵器自然会有更好的得法。”黎苏苏道,“何况能第一个允他这些,我们能得这份拉拢之意已经很不易了。卫乐山没有同我们争这份明面上的好意,总算还是在给天衍宗面子。”
一串的“我们”让夏初阳心情很好,只是嘀咕几下:“我可不是在羡慕他有东西得,东西有什么啊,我的小私库估计都比他们全门派厚。”
黎苏苏便问那是在羡慕什么,夏初阳哼哼两下,不肯答。
金晗真忙于清点对接数日,总算在武林大会开始前安顿好了铸剑山庄带来的所有新铸好物,囫囵睡了个安稳觉,大有和床铺相伴,睡生睡死的意思。可惜这份安稳觉还是被不长眼的同伴打断了,有人敲敲门就进了他的房间,兴奋道:“哥,哥,外面有热闹看!快起来快起来,快随我们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