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说。
一股不顾一切的神气在这一此刻掩过了她眼底里徘徊难去的怯意,犹如鳞翅上骤然折出的刺目的光。
“我试试吧。”
他咧开嘴笑,连他自己都听得出的轻浮可气。
她的眼神却更焦虑了,黑黑的水水的眸子直直望过来,急着将他拒之千里,要是她的眉毛还在,肯定也会痛心疾首地蹙起眉尖,埋怨他为什么就不能不喜http://www。345wx。com欢她。
这——这真的是太荒谬了!
火气在噌噌上蹿,他憋着气质问她:“我哪里不好!”
“你没有不好,”她为难而又躲闪地,“是我还不想嫁人……这种事……想起来就会觉得很累……”
哼,就只差一声悠长缅邈的叹息来收尾了嘛!
他忍耐着从衣兜里摸出染眉膏,在她眼前晃了晃,嘲笑道:“我过来是要给你补上眉毛的,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是来跟你求婚的?”
她更加窘迫了。
“因为——因为——只是——突然有点怕……”
心慌意乱中,她把答案先写在了脸上,满月光下的轻吻仍还在她心上作祟,他倒因此而释怀了。
“你多虑了!”他重重地落井下石,“我的心愿是娶王女为妻,要让子孙后代的身体里流淌着神明的血液,为源自蛮荒的家族正名,这是我长胡子以前就想好的了!”
她窘得都不敢看他,低垂着眼,摇着白旗。
真不想放过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烧红了脸蛋,无路可退地尴尬。
想起青莲初绽,红晕染透花冠。
他解开她额上缠的布条,蘸了蘸眉刷,顺着她的残眉描上两道墨迹,一缕纯粹而又捉摸不定的香气随之逸散,旋即在彼此的嗅觉里一层层沉淀,清新、辛辣、木叶芬芳,安定,深沉,精妙的麝香,每在呼吸间经过,都是一重新生的美好,错会了瓜熟蒂落的时节,尝到了萌芽月的青涩,流连难去的缱绻中,隐然几许渴盼,又是谁正心焦难耐?
“七,”他说,“喜http://www。345wx。com欢你会很辛苦的,你心里挤了那么多人,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又怎能给喜http://www。345wx。com欢你的人幸福?七,我没打算喜http://www。345wx。com欢你,我可不想被你心里的重负给带累了。”
她的眼睫又扑闪两下,他莫名有种错觉,觉得她密密的睫毛下就要渗出泪来,于是他也跟着她淡淡地感到难过。可是她唇角一牵,却笑了,再开口时,说起不相干的闲话。
“这是迦南树脂的香味啊,”她轻声赞叹,“染眉膏里调进这么贵重的香脂,一定是特制的。曼赫普瑞少爷,您是从谁家千金那里拿来的啊?”
“你留着用吧!”他将染眉膏塞进她手心,“我们两清了!”
再度转身离开她,莫名其妙地心虚,只觉得列柱上的神明都转过眼来瞪住了他,是因为她的目光在他背后追着他吗?
要是她刚才真给他说得哭了,他多半会把她抱在怀里哄上一阵吧?心无杂念的亲近?间歇性发作的好心?也可能是更恶劣的那种,就像在栈桥上吻她那回,他理直气壮地教训她:“你有六个哥哥,连这都不懂?突然想亲你一下,就亲了呗!”
之后当然就是被她狠狠推到河里再呛了回水,隔天回想,他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像话,但比起那时没有任何意义的轻吻,再去想她今朝的羞颜与浅笑,他要敢说没动心,哈托尔女神准会将他就地判罚,罪名是自欺。
走回书龛,庭院里洒过了水,蒸出热腾腾的水汽,燠热如雾气弥散,柱廊里充斥着残花熟至发酵的熏甜。原先的四个洒扫奴隶而今又添了三个,另多了一位管教嬷嬷,散在院中继续往滚烫的砂岩地上泼水。他正奇http://www。345wx。com怪这些能偷懒就不做工的仆役怎会在这神困人乏的时辰一下子勤快起来,随即听到了从更远处的走道里回荡而来的叉铃声。
那群半调子乐师还没有资格摇着叉铃四处晃荡,想是过来了真正的神侍,他赶紧收敛起大大咧咧的神气,替换成一脸不苟言笑的肃穆,直起腰杆站成了军姿,屏息垂眼,静等神侍们从身边经过,及至眼角余光瞟见焚香缭绕而来的青烟,才悟到来的是谁,再想要全身而退,却是迟了。
索性迎面过去,在被认出以前先朝居首的那位女子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道:“殿下!”
神侍们停住步履,各持神器,肃立两旁,王女纳芙瑞长公主向着他走近一步,含笑应道:“果然是你啊,曼赫普瑞,来的时候她们还围住我问呢,玛亚将军家的少爷会不会碰巧也在呢?曼赫普瑞,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意外一次啊?”
焚香味钻进鼻孔,惹得他直想打喷嚏,他拼命忍住,回道:“今天这里难得清静,就过来坐会,想等日头下去再走。”
长公主轻轻摇了摇头,明显是不信他的说辞,“乐师们都快回来了,你怎么说要走?”她打趣道,“我是来看新进的姑娘的,你不是吗?”
“您亲自过来看她?!”
“那姑娘是曼涅托大人举荐的呀!好奇她的可不只有我一个,母后也跟我提到过呢!能得到御医总管青眼有加的女孩子,我很想看看她究竟有多出挑。”长公主略带些困惑地道,“第二轮甄选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她这样进来,让我觉得棘手呢,你也知道,欢宴节时最后选出的‘神妾’,母后早已定下是首辅大人家的小姐,定好了的事又要生出变数,别的事就都难办了呀!”
“您将这事看得过重了。”他不得已劝解道,“那不过是森穆特大人将御医总管的一句玩笑话当了真——”
“玩笑话吗?可是我听森穆特说,曼涅托大人托他的时候是极慎重的,御医大人什么时候说过软话求过人啊?”
“要我说,还是祭司总管为人处事过于周全了,”他只好坦白道,“曼涅托大人说起这事的时候正好我也在,那姑娘并没特别的来历,因为是掌药祭司的妹妹,祭司拜见两位大人时,御医大人随口问了几句,说笑间就将他家幺妹与乐师的甄选凑在一块提了几句,当时确实是句无心的顽话!”
“真的吗?”长公主将信将疑,“母后为这事还另有些担心呢……猜想这会不会是法老托的御医大人……”
他咧嘴直笑,只不能笑出声来,“陛下有这闲功夫吗?”他笑着问,“这些年不是都在南北库什吗?又没挪过地方,真要举荐,挑个库什本地的黑姑娘带回来还差不多。”
“并没有谁关住他啊!”长公主脱口而出,辩白似的,“不过……他那么忙,我都很少看见他……也是因为这样,母后才更要为他大肆甄选……”
停了停,她忽问:“你见过图特摩斯吗?”
真问到他心坎里去了,刚才还为这觉得丢脸呢!
他诚实地摇头。
“欢宴节时就能见着了,这些天他北上到阿比多斯拜祭奥西里斯神,没在都城,”长公主微笑问道,“曼赫普瑞,你也快要离开了吧?”
“是的,殿下,遵照家父的意思,这几天就得启程了。”
“试船的事又不是十万火急,母后从未催促过,将军大人为什么这么着急打发你去东岸?是你又惹事了吗?”
他笑笑,算是默认了。
“那么,启程那天派人到至乘之地捎个信儿,我会在主神御前为你补上跪拜礼的。”
他再弯□,谢过“阿蒙神妻”的额外关照,长公主举步欲要离开,忽又回身笑道:“还有呢,曼赫普瑞,你从梅瑞特那里骗走了我的染眉膏,是想去讨好哪家千金呀?”
他装作一愣,像被她唬住,睁大了眼看着她不说话,想骗得她就此作罢。长公主看见他张口结舌答不上来的模样,仿佛很是愉快,便没再细问,就这么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放过他,走了。
贵妇们总以为自己多生了心窍,擅长的就是自作聪明,要是他告诉她七会圣书体的事,传到她陛下耳朵里,不但更坐实了御医总管的处心积虑,恐怕连奈巴蒙祭司都得跟着遭殃,好在森穆特大人也没提这茬,等过了第二道甄选,七这个玩笑被遣返回家后,陛下对于曼涅托大人多年不变的戒备大概也能恢复到这些年的正常水位了——不过那个时候,已然对她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