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就是不愿意放弃,以为依照自己的心意选择去路才是天经地义,以为还有玛阿特以外的另一种真理,可是,七,看看我们的先辈,我们又和他们不一样在哪里?在这个循环轮回里,所有挣扎的念头都不过是无谓的任性。说穿了我们只是太阳车下碾过的沙粒,或许是因为年轻,才会觉得自己了不起吧?”
她定定地瞅住他,对牛弹琴,她想。
可她不愿再说了,因为他不会明白的。
曼赫普瑞仍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十六岁,他想,真能决定吗?原打算永不被谁束缚,为什么刚过十六岁的他,就想拉着她的手一路走到来世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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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明 天 。。。
隔了一睁眼的距离,梦里的美好总留不过下一个日出,可间或也会一迷糊,睁开双眼,天高云渺,倒映在瞳孔里的风景美如梦境,南来的圣朱鹮如羽云般掠过澈蓝的天,晨风像个随处乱跑的小孩,兴高采烈地扑来,凉凉的润润的脸蛋,贴住她的耳朵吻过,依稀些许暖,嘴边残着缱绻难去的笑意,似不经意间将夜的愉悦带出了梦境,亦真亦幻,也不知望见的是否仍还是她所熟识的人间。
眨眨眼睛,后院里传来光细细柔柔的吟唱,心随之一荡,好舒服。
支着肘挪到晒台边,趴在围栏上张望,朝阳明媚如洗,无花果树的掌叶染了层热辣辣的赤金,光挽住一篮金合欢走到树下,从花簇间拣出嫩叶来逗引小瞪羚。小兽不经诱,尝到些甜头便忘形,光蹲下来抚弄小瞪羚软软的皮毛,娇惯它的贪嘴,直到篮子里只剩了花,一捧娇艳明黄的绒球,光便摘了一串,手指小心拨弄发绺,要将花枝点缀在侧绾的发髻上,她的鬓边斜斜插着两支小蜂虎的尾翎,由青渐灰的色泽,很衬金合欢的花色啊!
光,你等我下来给你戴!
她伸着脖子刚要喊,下边的光忽然回身,欲语还休般微笑,笑里藏着隐线,将那画外的四哥拉进了视野,四哥接过她手里的金合欢,面无表情地——唉,怎么可能是面无表情呢?只是他背对着,她看不到他的笑罢了。不爱言语的四哥,温柔起来会是什么表情,她这旁观的看客是永不能知晓的。
“光的喜http://www。345wx。com欢只是任性。”
祭司哥哥总是对的。
遥远的,遥远的未来,也会有人在朝阳洒落处为我簪花吗?
她翻身坐起,在晒台上睡了一整夜,昨天才洗干净的头发又卷进沙粒,也来不及重新洗了,奔回房里换上鹅黄的新衣,刚穿上身,娘就进来了;“吃点东西再收拾吧!”她说,递来的托盘里除了芝麻面包和漱口水,还有小小一盒胭脂。
她斜睨那坨艳红,心里发怵,求道:“娘,天太热了,妆要糊在脸上的,就别上颜色了吧?”
“又想糊弄我?”夫人瞪她一眼,“神庙里压根晒不着,哪里会热?今天是大日子,你可别想在我这偷懒,我看着呢!趁着我给你梳头,你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我刚才瞧见光在后院里,她今天的发髻挽得真好,又凉快,娘,你也给我梳吧?”
“你还是姑娘,别着急挽发髻,要显老气的。”夫人说着抚了抚她光洁的额,将她额前的碎发编做一股,又从衣兜里取出一条红玛瑙珠串,和几股头发再结成总的一条长辫,辫梢系上哈托尔女神的护符牙牌。等她吃完面包,漱过了口,夫人往她嘴唇上点了胭脂,又挑了些揉在手心化开,往她双颊上抹了两道熟红。
十五岁时理想中的美,是给露水染过的晨间花叶,天然去雕饰,美而不露锋芒。母亲不由分说就给她添上这两抹咄咄逼人的俗艳,她不敢反对,只好极力避而不见镜面里的倒影,安慰自己:今天就算脸红,别人也只当是她胭脂抹多了,没有谁会不自在。
被母亲拥着下楼来,迎面撞见三儿,“在哪儿喝的满口血啊?”他哈哈笑道,果然半点不知含蓄,和他形影不离的图提从他身后跳出来表功:“娘,这裙子是我用无花果叶子染的,好看吧?”塔内尼和纳科特正在池边空地上以棍代剑玩对击,见到她出来,一齐收了手,看着她走到普照前院的晨光里,塔内尼提起长棍向三儿一挥,意有所指地叫他:“阿蒙奈莫内!”
三儿装作恍然,箭步冲到她眼前,上上下下一摸索,手心摊开,多了条珠链。
金贝壳串着绛红的石榴石,精致得像是躺在别人的手心里。
“我从舞那里偷来的,”他满面春风地道,“今天你就先戴着吧!”
“哎呀,三哥!我可没功夫陪你玩这个!”她信以为真,扭头要走。塔内尼三两步跨来,反手先给了三儿兜头一掌,拦住她笑道:“你甭听他胡诌,这链子原就是要给你的,不过是早几天给罢了!”
她向母亲望去,夫人也是毫不知情的样子,“那就更好了!”她非(http://www。87book。com)常高兴,一把扯过三儿笑道,“快给小七戴上呀!”
纳科特笑着走近来说道:“好人都给三哥做,他还不领情,弄得小七一惊一乍的,早知道就该换我来出风头的!”
“你少煽风,一边去!”三儿推开他,拿珠链往她的颈项上比,这时四和光正从后院里转出来,四看看她,也笑:“这回怎么又是三儿露脸?明明是哥出了大头的。”
“出得多的才能当老大,祭司大人嘛!”三儿给她挂上项链,顺手在她肩头一拍,“这才衬!要去拜见法老的丫头,身上不沾点金子的光,哪能入得了贵人的眼?”
“祭司哥哥呢?”她问,环顾四周,故作轻快,“他不送我去吗?”
“他天没亮就去为你求神谕了,”三儿笑道,“你把哥给弄蒙了,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该求神明让法老把你收了去,还是该求神明快点将你送返田庄?”
她随他笑,提前挂上的嫁妆压得她心口沉甸甸的,笑得真是勉强。就怕开口说到谢字,眼泪也会跟着涌来,她又怎能眼圈红红地去见两地之君?
“七,”光问,“你要不要戴一枝金合欢?”
她从篮子里拣出一串花簇,畏怯地看了看谢普塞特夫人,不敢上前。
三儿便走去接过光手里的花,转来结在她的发梢,“行了,这下连光的喜气都沾到了,走吧,”他催促道,“我送你去。”
他推她往外走,回头冲那目送的母亲和兄弟们笑道:“都别正儿八经地站着了,各忙各的去吧!这丫头去去就来的,你们还真当她是一路走到王宫里去啊?”
“娘,”她也回头笑,“您别挂心,等我回来告诉您法老长什么样儿!”
依稀听到母亲回给她一句话,但三哥逃也似地拖她走得飞快,还在想娘说了什么,人已出了柽柳林。
“三哥!”她不得已拉住他,“你慢点啊,我今天穿了新衣裳,走不快的!”
他便缓了缓,“小七,”他问,“你同村长家的阿蝉约了没?”
“我没有找她,怕五哥看见会不自在,三哥,你送我到渡口就好。”
“我说了送你过去,少跟我推三阻四的!”
他闷声说,不觉又加快了步子。
“三哥?”
“干嘛?”
她追上他几步,抬眼望着他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谁让我没学过圣书体,想说点正经话都不晓得要怎么开口,只好憋在肚里跟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