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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墨走上前的时候兰君正在桌旁坐着,眸光一片黯淡。
他上前去循着药味儿伸手端起药碗,手上一个用力,将那药带着碗甩出了大开着的窗,沁兰居院中响起哗啦的碎裂声响。
府上丫鬟小厮们还以为是两人正在激战,不免交头接耳,说什么王妃与十爷有染,王爷大怒,把王妃的药碗都摔了。
赴约(十九)
兰君勾唇一笑,“呵,真是可笑,不是你不要这个孩子吗?为什么丢掉我的药?”她脸上虽在笑,声音却冷的像凌烈的刀锋,一下一下割在萧子墨身上。
“你身子弱,承不住烈性药,只能用温和些的,你不要因为与我赌气,就对自己的身子残忍。”萧子墨从身后环住她,她没有挣开他,只是像没有意识一样,任他抱着。
“呵,原来三爷还关心妾身的身子,当真是难得,三爷放心,你送来的药,有多少我喝多少,一滴也不会漏掉的。”她嘲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冰冷的温度仿佛来自遥远的地域。
萧子墨终于还是放开了环着她的双手,站直身子,微微蹙眉,“那很好,你睡吧,我睡书房。”转身走进冰冷如水的夜幕之中,他步履沉重,向书房而去。
这是幽兰居被火烧之后他们第一次分房而眠,萧子墨垂眸,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而已,孩子一天天在她腹中消失,她对他那点可怜的爱意,也会随着一丝丝消失吧……
孩子一天天在她腹中消失,她对他那点可怜的爱意,也会随着一丝丝消失吧。
夜风轻抚,层云聚拢。月至中天,萧子墨在书房后的密室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可终究还是叫她恨自己了。无力感铺天盖地,他从密室里缓步而出,站在门口的血兰旁边听着枝叶舒展花苞绽放之声,心里沉寂的可怕。
之后的半月,兰君每日准时喝掉青儿端来的药,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滴不剩。百里长歌来诊脉的时候隐藏在眉宇之间的喜色越来越甚。
这夜下了细细的雨,兰君坐在廊上听雨滴碎碎的打落在瓦檐上,虽然轻但却密。
这雨,就像那些药一样,看起来轻微,甚至熟睡的人根本不曾察觉,可于她来说却是刻骨的疼痛。
将手贴在小腹上,她拧了拧眉,终究还是起身往房内走去。
再可惜又如何,再不舍又如何,这孩子本就不该存在。且不说她来西陵是为助他完成大业,就算是父皇赐婚,自己怕也未必能要他的孩子。
赴约(二十)
像他那般理智而冷血的人,只有乔未离那种爱了许多许多年的女子,才有机会为他生育吧。
身后浅绿色裙袂随风舞动,她将腕上的同色轻纱挽紧了些,仿佛这样才会多些温暖,步履轻的听不到一丝声音,她慢慢的上楼、进房、关门,并不点灯,直直的躺在锦绣榻上,任泪水横流。
曾经为母亲不值,觉得母亲生下自己就是带了个累赘,在逐月无论她哪里做的不对,父皇总会对母后也是一番责难。
如今才明白母亲的爱根本不计较那么多,她能感知到那弱小的生命在腹中一点点流失,这会儿方能明白往日母亲的痛。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将厚厚的锦被尽数盖在自己身上,闷得喘不过气来她动也不动。
廊上萧子墨从廊柱后转过身,由青儿扶着缓步往书房走去。
青儿偷偷瞄了他两眼,见他面色平和,像是没发生任何事情。
“主上,你与王妃怎么了?她这几日都在用药,那个药,我问过药材铺的老板……”
“青儿莫要多事。”长廊尽头,细雨霏霏,萧子墨站在夜幕里对着青儿轻声说着,之后大步离开。
数日以来,沁兰居到处弥漫着药香,自打萧子文走后的那夜,萧子墨再也没在沁兰居留宿,好事的丫头自然将传言更夸大了几分。
传到萧子墨那边的时候,已是不堪入耳。
那日他正在书房里坐着,凝神想着什么事儿,门在关着,两个负责打扫的小丫头来的时候正在谈论此事。
萧子墨不动声色的站起身,眸光泛红,两个丫头一开门见他在里面,慌忙拜倒在地,“三爷,您,在呀。”
“本王若不在还听不到你们如此污言秽语,这都是哪儿听来的流言,如有隐瞒,乱杖赶出府去。”
一贯温润的脸上盈满了愤怒,桌上的杯子被扫落在地,茶水顺着地基石的纹路流向两个丫头手边,她们却始终未敢动一分一毫。
萧子墨大怒过后,府上即时进行了一场大盘问,最后找出流言的散播者,是兰琳身边的丫头广月。
那丫头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额头都被磕出血来萧子墨也没叫她停下来。
领悟(一)
“不管始作俑者是谁,此事到此为止,本王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流言蜚语。广月有罪,杖责三十,赶出府去。”
那日萧子墨罚了广月之后,府上流言渐渐平息了起来,当夜,他也破天荒的进了沁兰居。
桌上蜡烛就要燃尽,百里长歌在榻前给兰君把脉。
最后一帖药已然用完,他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还好是没对她的身子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那孩子,未免叫人觉得可惜。
临走前他还朝萧子墨看了一眼,在他身边数年,他的脾气秉性他还是颇为了解的,对别人的事情或许他不关心,但碰上兰君的事,他总是坐不住。
今日惩罚广月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府上的留言表面上平静了下来,可是暗里那些丫头们还是不免议论。
广月是兰琳的人,就算赶了出去,定然也不服萧子墨罚她,这事若是传到皇帝耳中,对三王府和十王府来讲,都是极大的耻辱。
青儿正在沁兰居楼下等他,见他眼角眉梢虽有喜色,却也夹杂着几分无奈,问明了缘由才知晓是为白天的事情烦心。
“师父,那个广月,我知道她家住哪儿……”
“恩,就你聪明,那明日一早你去把她叫回来,调到沁兰居来伺候你家王妃,记住了,可别误了事。”
百里长歌一脸的高深莫测,走了几步依稀听到萧子墨跟兰君说话,桌上的红烛燃尽了,他起身去找来了另外一支,点上的时候费了些功夫。
滚烫的蜡油滴在手上,灼的他往后退了一步,往日里,有谁敢叫他做这种繁琐的小事。
坐在榻前握住她纤弱的手,“这几日可好些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真诚一些。
“不劳三爷费心,我好得很。”兰君径自躺下,将脸埋进锦被里,看也不看萧子墨。
萧子墨往她身边凑了凑,靠着她柔顺的发,将手放在她脸上流连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起身往外走了几步。
“三爷若如此出去了,就不怕这事儿传到皇宫叫三爷为难么?”兰君闷在锦被里低低的说了一声。
领悟(二)
他这才转过身脸上有几丝难见的欣喜,“你终究可还是在意我的。”
唇角扬起的弧度明媚而蛊惑,兰君想了一瞬,随即冷冷的开口,“只是不想让你在朝中失利,也毁了我自个儿前程罢了。”
萧子墨抬起的脚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落下,终于还是走到桌前,徒手捏灭了燃的正烈的红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