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辰复漠然地看着他。
他知道,邬国梁是难逃一死了。
静和长公主的死,始作俑者是姜太后,其实并非是邬国梁授意。
虽然邬国梁也逃脱不了干系,但高辰复对他却并没有太重的恨意。
该得到惩罚的人,惩罚即便迟到,但终究会来。
高辰复轻轻捏了捏邬八月的手。
侍卫打开了牢门,镣铐唰啦啦的声音引得邬国梁转身望了过来。
“进吧。”
侍卫朝牢房中扬了扬下颚,邬八月迟疑了一下,方才拎着裙角走了进去。
高辰复也随之走了进去,静立在一边,并不出声。
“来了?”
邬国梁对邬八月笑了笑,自己坐回到了牢房中凸起的那一块石床上:“地方虽然简陋,但也不是无处落脚。坐吧。”
邬八月退到一边,犹豫了一下方才坐了下来。
“皇上的确没食言,真的让你来见我了。”
邬国梁微微一笑,稍侧着身子望着邬八月:“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好。”
邬八月从进牢门起就未曾叫过邬国梁一声“祖父”,对邬国梁的问话答得也十分不友好。
邬国梁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笑了笑,像一个包容晚辈的长者。
邬八月瞧着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越发愤怒。
“拜您所赐,邬家才会有今天。”邬八月道:“您就没有一点儿愧疚之心吗?”
邬八月的诘问来得这般直白,邬国梁却好像是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他点点头:“是,愧疚。”
“您真的愧疚?”邬八月轻嘲道:“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心里愧疚,不用放在脸上。”
邬国梁微微一笑,顿了顿说道:“八月,你放心好了。邬家不会有事。皇上虽然是秋后算账,但仍旧是一言九鼎。他答应了不会动邬家,就一定不会动邬家。”
邬国梁道:“所以,你也不用做别的事情,免得徒让皇上多心。”
邬八月不知道邬国梁和宣德帝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听邬国梁说邬家不会有事,她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能这样那当然最好。”
邬八月站起身,道:“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就回去了。”
邬八月朝前走了两步。
“等等。”
邬国梁唤住她:“我还有话要说。”
邬八月便站定,也懒得回头。
“八月。”邬国梁道:“一直以来,祖父都误会了你。”
邬国梁顿了顿,见邬八月没什么反应,方才继续说道:“当初你说姜太后陷害与你,祖父没有相信……今日,祖父同你道一句抱歉。”
隔了那么久,邬国梁终于知道她并非是满口谎言。
可邬八月心里却没有那种骤然轻松,仿佛浑身的压力全都都释放掉的感觉。
或许她对邬国梁对她的“错看”已经习惯了,也早就不期待邬国梁会认识到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的抱歉对她来说,连最起码的安慰都算不上。
“您不用和我说抱歉。”邬八月道:“从始至终您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邬八月缓缓转过身,直视着邬国梁道:“枉您读了那么多书,做过帝师,担任过主考,却连做人最起码的准则都没能遵守。您最对不起的人,是祖母。您要说抱歉赔罪的话,也该对着天上的祖母说。”
邬国梁抿了抿唇,半晌后轻叹一声:“八月,情之所感,祖父也是……无可奈何。”
“是吗?”
邬八月轻飘一笑,缓缓摇头:“不是的,您认为这样的感情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以惊天动地可歌可泣,但事实上,您的所作所为,无耻下流到了极点。那不叫感情,那叫自私。”
邬八月反问邬国梁:“如今事情败露,您知道了姜太后的真正面目,您还觉得那份感情在吗?”
邬国梁沉默不语。
邬八月转身走向高辰复,轻道:“我们走吧。”
☆、第两百六十二章 问斩
邬八月不奢望邬国梁的心里能放下姜太后。
毕竟他们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而且在这份感情上,还背负了那么多沉重的东西。
邬八月不想听到邬国梁的回答。
他若回答“在”,邬八月会愤怒。他若回答“不在”,邬八月仍然会愤怒。
一段感情说放就放,不论如何,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太自私。
高辰复轻轻颔首,正打算与邬八月离开,却在抬步前听邬国梁说道:“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早晚,我们都是死人了。”
邬国梁看向邬八月:“八月,我今天寻你过来,除了向你致歉以外,还有一事,想要嘱咐与你。”
邬八月站着没动。
邬国梁道:“我记得,你手里有一块金牌。”
邬八月豁然转身。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邬国梁,只觉得荒唐无比。
“到现在,你还想着……想着要活命?”邬八月摇着头:“你还想苟活于世?”
“不是。”
邬国梁抿了抿唇,半晌后低叹一声:“看来,我这个祖父在你的眼中,只剩下这样的形象了。”
邬国梁顿了顿,平静地道:“我是希望,你用那块金牌,救下你二哥哥和二嫂子。”
邬八月的二嫂子小金氏是三房早逝的邬居廉独子邬良柯的妻子,小金氏曾经怀过孕,却因为和出嫁时的邬陵柳发生冲突而导致孩子早产而夭。
邬八月对邬国梁想要救下邬良柯并不奇怪,但她却不明白邬国梁为何特意要用那块金牌救下小金氏。
邬国梁轻声道:“你大概不知道,你二嫂子前几日诊断出怀有身孕了。”
邬国梁望了望牢房顶,喟叹一声:“因为我的缘故,东府这一次在劫难逃。造反之事由东府出,东府全身而退而不能。东府子嗣单薄。第四代还未有儿孙存活。我愧对东府,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给东府留个后。”
邬国梁看向邬八月说道:“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东府……除了贪恋权势一些,野心大了一些。却也并没有什么过错。你三叔父去得早,三婶母为人做事一向正直,一把拉扯你二哥哥长大,且你二哥哥也是个老实人。能把你二哥哥和二嫂子救下,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欣慰。”
邬八月抿了抿唇,手微微握紧。
她问道:“如果金牌只能救一个人呢?”
邬国梁呆了呆,轻声道:“皇上……应该不会容得下东府男丁幸存的。”
邬八月便道:“那就是说。只能救二嫂子了。可即便救下二嫂子,她怀的是儿是女也不能笃定。如果生了个女儿,东府岂不也没能留后?”
邬国梁怔愣了片刻,随后轻声一叹。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老天爷连让我赎这个罪的机会都不给。那就让我到阴曹地府里,再给东府人赔罪。”
邬八月转向高辰复,道:“我们走。”
“八月……”邬国梁轻唤她。
邬八月脚步未停,紧走几步已出了牢房。
邬国梁迅疾地上前两步,手扶着牢房铁栅,对着高辰复和邬八月的背影说道:“我对不起你祖母。到了黄泉,自会向她赔罪!”
邬八月身形一顿,高辰复轻轻牵过她的手。
邬八月抬头对他一笑。
“走吧。”她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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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家造反一事在几日之后就作出了判决。
那是在腊月二十八。
再过两日就到了阖家团圆的日子。
宣德帝的圣旨一下。令人欣喜盼望的佳节便成为了亲人阴阳相隔的一天。
辅国公府剥夺爵位,悉数抄家问斩,邬昭仪赐死钟粹宫。
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