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不能去,你告诉火星,今天的画展你让他搞定就好了。我告诉过你们,我要照顾乐乐,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她,虽然我也非常非常想去搞这个画展,那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但是,但是——”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是我不能丢下她,我答应过她的!”
说完,他关掉手机,将电池也抽了下来。
“你去吧!”
突然听到声音,肖葵猛地转过身来,看见乐乐就站在落地窗前面,身影寥落。
“乐乐。”他喊,走向她去,搂住她的胳膊,“你怎么在这儿,穿这么少,今天早上有点冷的。”尽管他说得贴心,可是他烦乱的心绪却曝露无疑,眉头也微微的蹙着。
“你去搞画展吧!”她温柔的说:“我不想你不开心!”
“没关系的乐乐。”
“你去吧!肖葵,你不能为了我放弃你的梦想,否则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但是你——”
“我没关系的,我可以照顾自己。”
“那——”
“去吧!”她将他往外面一推,强忍着自己不好的情绪笑着,她想让他放心。
如果她想要站起来为这份爱战斗的话,那么她首先要战胜的人就是他——肖葵,不是那幅画里的霍小小,也不是,也不是相思。她用力的咬一下嘴唇,看着他兴高采烈的跑出房间去,跑得那么快,车子急速的开出了“梅雨山居”,她只轻轻扭头一看,就透过大幅玻璃窗,看到他那么决然的在那片桦树林里渐渐隐没了。
她没想到去报名的这天,F大学居然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她在校门口就看到一副大大的海报,上面写着几个斗大的字,最史无前例的青年人大型画展,地点在学校里面的运动场。她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脑子里弯都不拐一个,直接随着人流冲向了运动场。
对于她来说,画画就是她最忠诚的事情了,她倒要去开开眼界那是怎样一个史无前例的画展。
运动场很大,是用橘红的橡胶铺的,操场上,一排排裱好的图画摆放得整整齐齐,空前峥嵘。来了许多人,基本上都是F大学的学生,他们浏览这些图画的时候总是不停的啧叹,相思却不以为然,虽然不乏有些好作品,但中间却也有些滥竽充数的,画得草率而粗糙,如此就显得班门弄斧了。她在人群里穿梭自如,看到那些大学生一个个打扮得花红酒绿的,女的露出肚脐眼儿和雪白的胸脯,眼影鼻钉弄得整个脸活像印度人妖,男的把头发烫得跟只大公鸡似的,衣服上的环环佩佩丁丁当当疯响,这些人让她看了都不寒而栗,不过想来艺术学院的学生都是这样吧,这年头的艺术家不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男不男女不女的就是落后,落后就要挨打,伟大的毛主席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人体艺术,后现代主义,为艺术而献身,这样的东西都如雨后春笋一般搞得“普通人”应接不暇,说穿了还不是打着艺术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
她一直相信艺术是洁净的,就像山涧吹来的一阵暖暖的风,带着早春的湿润越过广袤的田野,花朵开裂出淡香。这便是艺术的香,它缓缓的渗进绵薄的呼吸里。
“好画!”一个男人站在一幅图画前面说,他好像站在这里半天了。
相思转过身来,也和他一起看着那幅画,名叫《那天》,那是一幅水彩画,画的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长着稀疏的高草,在倾斜的暖橘色的太阳光里显得毛茸茸的,也显得孤寂而安静,远处是模糊的山村,和纵横交错的麦田,太阳在村庄背后的小山上,一小个。相思一看,感觉这幅画是那么熟悉,就像她的家乡,这个感觉猛地攫住了她的心。
这时候主办画展的那些青年画家走过来,问问这个始终盯着这幅画看着的男人,笑嘻嘻的问:“先生是喜欢这张画吗?”
“喜欢!”他点头,摸着下巴,“越看越喜欢!”
那人更来劲了,连忙说:“你可真是好眼光,这幅画是我们社里的头牌——”
“不过——”男人好像没有听到那人说话一样,自顾自的说着:“不过似乎还缺少点什么!感觉——”
那人敛住脸上的笑,尴尬的问:“有吗?”
“我知道缺少什么!”相思积极的喊出声来。
大家都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她,这个爱出风头又大言不惭的黄毛丫头。
“你知道?”那男人惊讶的问。
她也不废话,竟然把背后的背包甩到面前来,从里面掏出画笔和颜料铺到地上,再把面前这幅画三两下就拆开了用现场的画架支起来,她握着画笔看一看围观的人,竟然跑去向其中一个男孩子借了一瓶矿泉水,就开始用调色板调起颜色来了。
那人急得团团转,求爹爹告奶奶的央求着:“喂喂,喂喂,小姐你千万别乱搞这张画,会出人命的!”他就差没给她跪下来了,如果眼前是个男孩子他早二话不说拎起她就扔出去了,可她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天真纯善,笑得温暖迷人的小姑娘啊!“小姐,这画的主人一会儿就来了,他会把你,把你——”
“怎么样?”相思已经在画上动笔了,头也不抬的问。
“把你——”那人贴到相思的耳跟前说:“把你先奸后杀,奸了又杀,杀了又奸,奸了又——”
“呵呵,我好像在哪个电视剧里听过这句台词哩!”她完全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
那人扶着脑门晕死过去,“天啊,我已经不敢想象了!”
那明黄的颜色一层层的涂了上去,再是草绿,她每一笔都画得得心应手,挥洒自如。画完了她甩了甩手,酸软酸软的。
“好了!”她看着自己的杰作,那个小山坡上已经多了几株向日葵,高矮形态各不相同的几株,迎着小山村蒙蒙雾气中的小太阳,开得灿烂极了,原本一幅安静色调清暗的图画转眼间竟活泼了这么许多。
“就是这感觉,少一分则显太静,多一分则显太俏,这样一处理感觉就好太多了!”男人欣慰的说。
围观的那些人也纷纷鼓掌叫好。
“承让承让了!”相思拱手作揖,蹲下去收拾她的东西,把头埋在膝盖中偷偷笑着。却不料她的敌人就这样出现了。
他一只脚蓦地踩上她刚要捡起来的调色板,她拖了两下拖不开就知道是有人找茬儿了,抬头一看,竟是他,是他肖葵。她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样竖起了脖子,他竟然敢那样目中无人狂妄嚣张,他瞪着她,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了。她也站起来,把背包往后面一甩,把眼睛瞪得比他还大,死也不怕的和他对峙起来。
“喂!你不服啊?”相思嘲笑着问。
“我服!”他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我是服了你这个小猪妖!”咬牙切齿的说。
“敢骂我小猪妖,你这匹狗!”她拿背包恶狠狠的向他甩去。
他顺势抓住她的书包,再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那幅画前面,厉声喊着:“睁好你的眼睛看清楚了!”他指着那幅画右边的角落里。
“我不看!”她向后挣扎,抵死不从。
他干脆架起她的两条胳膊,将她压向那个角落。她说不看不看,可还是看到了角落里写的几个字:肖葵1996年作。
她陡然歇了气,这才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啦,我又不知道是你的画。”
“你要知道了,这画还不惨绝人寰了?”
“谁说的?他也说我画的好!”相思指向那个男人。
男人很配合的说:“是呀是呀,我决定买这幅画了!”
肖葵倒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他刚赶来画展就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糟糕透了。相思就乘他松懈的时候挣脱开去,提着书包冲出了人群,她卖命似的跑。
谢天谢地终于摆脱了那个瘟神了。
她在大学里转了一圈,半天也没找着报名的地方。这个学校还真大,搞什么的都有,声乐,绘画,摄影。每个系都有一栋教学楼,是仿古的那种教学楼,模样朴素却格外有韵味,每个系都是分开的,中间栽着大棵大棵浓郁的树林,仿佛有几十年那么悠久的历史了。她好不容易打听到绘画的那一楼,停在楼下,她内心里心潮澎湃,这么多年的心愿总算云开而月明了,她正要迈步走上前去,忽然有个声音在背后叫她。
“是你!”
她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刚刚要买肖葵那幅画的男人,他一看到她就欢喜得不了,他走向她热情的说着:“你画得真不错,我教的那么多学生竟然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有天赋的。”
“你是这里的老师?”相思一怔。
“是啊!”他点头,“我是艺术系的秦主任,也教过不少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