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承认,上面这些都不算什么,所有的一切也就罢了。
但,
问题是,
这顶绿帽子是我自己抢着戴的。
——天下男人肚量至我景天,无人能出其右。
好吧,这些我也忍了。
但,
最让我恼火的是,
我现在心心挂念的一个人,却在整日魂不守舍地挂念着另一个男人。
——天下男人窝囊至我景天,也无人能出其右。
好吧,我再忍。
但,
明明他也动了情动了心,每日耳鬓厮磨活色生香地在我面前打坐,我却只能看得见摸不着压不倒。
——天下男人郁闷至我景天,还是无人能出其右。
“我刚才说了什么?”良久,景天总算从自怨自艾中回过神来。
“你说,你不是蜀山的人,不会听从徐长卿的指挥。说,你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止……”
“还有呢?”
“你说,姓徐的,你是我什么人?”
景天像只蚂蚱般跳了起来,质疑道:“我真的说过这些话?我……我……肯定是急怒攻心了!”他颓然抱头,一屁股蹲坐在旁边民房的青石板台阶上。
“我怎么会说出这些没头没脑的话?”然而,一念及此,他心下暗自发寒。
是啊,我为什么不可能说出这些话。我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这些东西原本不就就是藏在心底的么?最近在赶路之时,白豆腐时时刻刻地和自己畅谈天下大势朝堂风云,他总是把中州战乱挂在嘴边。一天到晚的各路门阀如何,李唐大军如何,秦王如何……
白豆腐每每说到李世民的时刻,眸中神采流光的欣赏钦慕之色,清清楚楚地落入自己眼里。自己一次次地告诫自己,他只是对秦王文韬武略的单纯赏识,他们根本没有正式谋面……自己心里还是有了芥蒂!说不介意那是骗人!
英雄惜英雄,自然是千古佳话。
但是,
如果让开国英雄对决渝州织席贩履之徒呢?
孰胜孰负?
“你刚才那个气势汹汹的样子,很有几分男子汉的英雄气概。小兄弟,你面对名满天下的蜀山弟子依旧面不改色,本天师很是钦佩,有前途啊!我也不收你做徒弟了,咱们不如做兄弟,搭伴游历人间降妖除魔。”
“别说了!”景天猛地顿足,拼命地敲击着自己的脑门,“怎么回事,见鬼了,那会儿我就觉得这里面嗡嗡地响成了一片,天灵盖一阵阵地发热。然后,觉得一肚子的忿怨无处发泄,嘴里乱七八糟地胡说一通!”
“咦?原来你自己都不知道讲过这些话?”
“不是,我知道……不,不对,我是想讲话。但是,不是这么个讲法……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钟馗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明白!”
“那白豆腐呢?不,徐长卿呢?说了些什么?”
“你不肯停步,他也没说什么。”
“那我们走的时候,他追上来没有?”
“没有啊,我们走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小兄弟,你怎么问话这么婆妈……总之呢,徐长卿算是放你一马了。”
“谁说的!”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长街响起。
景天愕然回首。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长夜,朦朦雾气在天地间飘荡,他又见到那袭永不染尘的白衣。徐长卿左手抱了沉睡中的婴孩,右手提剑倒持剑柄,神色冷冷地站在天地相接的长街尽头。
这一眼,能否望尽荣辱?
这一眼,能否勘破繁华?
这一刻的时光能否停伫,这一刻的光影能否永恒?当我伸出手来,能否挽住属于我们的繁华一梦。
月华如练,
风月如尘。
每一次的凝眸都是沧海桑田。
每一次的别离都是情非得已。
或许是那碧玉瓶中的药力发生了功效,徐长卿苍白的脸颊泛起了淡淡的血色。这晕染的胭色更是衬得他眸光明亮,如一泓秋水凛然逼人。夜风拂动他的白袂飘飘衣带翻飞,令他身影无比虚幻,仿佛下一刻就要临风飞逝,溶入这片蔼蔼月色之中。
万丈软红,
清俊如斯。
滚滚尘嚣,
无尽落华。
原本人世间的一切苦难,都与他无关。他本应该站在九天之巅、红尘之外俯瞰众生。然而,这样不沾尘埃的方外之人,却偏偏堕入俗世尘缘,历经万般劫难、众生悲苦。
多年后的景天,在熟悉的午夜重回伏魔镇,他犹忘不掉这个素衣轻拂、不染纤尘的男子!
若一切重新开始,我能留住你的人么?
千年的牵挂也好,万载的相思也罢,只要你能随风重回我的身边。
可惜,
回忆却已褪色,独留无尽的追缅与伤怀……
徐长卿月白色的身影宛如穿透晨曦的一缕薄光,瞬间已来到了眼前。景天张了张嘴,还没解释什么,徐长卿却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语。
“景天,跟我走!”
——景天怔住了,他完全怔住了。
这句话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徐长卿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仿佛丝丝凉意冷入骨髓。雾色迷离中,徐长卿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望着景天,再度重复着这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命令。
“跟我走!”
星月照耀下,白衣人容清如水。然而,他说出的话语却如此决断强硬,不容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景天看到,徐长卿眉间泛起一股淡淡的清绝之色。这样的眸光,令得景天宛如置身于数九隆冬、冰天雪地。
一步,两步,三步……
古街。
青石板。
白衣萧瑟。
徐长卿终于站定。
他二人现在只有咫尺之遥,却仿佛如同天涯之隔!
钟馗眼见徐长卿步履从容,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样子,诧异道:“你这么快就恢复了?”闻得此言,徐长卿忽然笑了笑。
君子守礼以自持,这原本是蜀山弟子接人待物的礼仪法则。
只是,徐长卿这散淡的一笑,眸光深处却隐隐带了几分冽人的寒光。他虽是在笑,却没有看钟馗半眼,他的眸光自始自终只看着眼前的景天。
“纵算是不恢复,钟道长恐怕也不是我的对手。请退至一边,我不想伤了蜀山、终南山两家的和气。”白衣人语调平和,语气温柔,此时的徐长卿恢复了昔日冷静自持的煌煌气度。
钟馗一怔,他确实天不怕地不怕,连猛鬼妖孽也不在话下。就算要和徐长卿血战一场,他也绝不会皱眉分毫。可是,他毕竟出身终南山道观,若是因他一意孤行和名满天下的蜀山结怨,日后自己如何向同门交代。
而且,他还看到,徐长卿指尖已有光芒猝然凝聚,其周身也有隐隐光晕蓄势待发。那是对方浩沛真气充盈五脏六腑骨骼脉络,即将出手的前兆。
——对方凝神聚气,已在示威,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时间讷讷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