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朱宁的信,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要不要回复。
梅萧的信已经被她一把扔进灶火里烧了,那方端砚也束之高阁,等着哪天得便,就还给梅萧,再当面斥问他,为何要授意胡知府父子,闹出选秀女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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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继一年十月廿四。
一大早,新造的恩学府就已经客来宾往,由师爷支应着,冷知秋只坐在后府花园里。有要紧的事,师爷自会过来禀报。
小葵和杏姑都在忙碌着。
冷知秋独自坐在落叶缤纷的紫藤架下发呆,项宝贵到底什么时候能回苏州,总不至于连过春节都回不了家吧?本来就为银子发愁,想起夫君,更加心情低落。
抬眼看,项宝贝收拾妥当,要出门的样子。她外面穿了件银红缎面的小夹衫,将两边鬓发束成了麻花辫,随着蹦蹦跳跳的步伐,麻花辫也在胸前活泼的跳动着。瞅这样子,这姑娘心情很好,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已婚”妇人。
这时,冷兔也出门,准备去香料铺开张。
他这段日子舒心快活,昂首挺胸,吃饭就多,正当长个儿的年纪,一两个月,就见又拔高了不少。
项宝贝和冷兔走到同一条小路上,个头已经差不太多高,彼此一扭脸,装作没看见对方。
“走开点!”
“你才走开点,都嫁了人,还梳这么幼稚的小辫子,甩到我肩膀了!”
“小兔崽子,你讨打么?”
“小爷已经不是小兔崽子了,你敢再乱叫,我立马去写休书,休了你!”
“你去写啊,快去写休书!不对,要写也是我来写,我要休夫!”项宝贝柳眉倒竖,叉腰推了冷兔一把。
冷兔被她推了个趔趄,火冒三丈,“看那是谁!”
项宝贝扭头去看,谁?哪里有人 ?'…87book'突然屁股上挨了冷兔一个巴掌,“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还没等项宝贝张牙舞爪、抓狂跟他干架,冷兔已经撒丫子跑远了。
“媳妇儿那里的肥肉真多,打一下,晃三下,哈哈哈!”
“啊——!我杀了你这小兔崽子!”
项宝贝喊打喊杀的追上去,很快人和声音都消失了。
——
这两个冤家!
冷知秋远远看着,勾起嘴角笑,心里突然一阵躁动,眼皮也跳起来。
正在不安,就见师爷急匆匆小碎步跑着过来。
“小姐,今儿有大事了。”
冷知秋愕然站起身。
“老爷刚派了人来告诉卑职,午时三刻,杀害冷夫人的凶手名叫桑柔的,要在西城菜市口处决杀头。”
“呀!”冷知秋脱口惊呼。
师爷看了看她那娇娇柔柔的模样,犹豫的问:“小姐也要过去看么?”
小葵听到冷知秋的惊呼,赶过来探看。
冷知秋揪着手绢犹豫。她当然想亲眼看着弑母的坏女人血溅三尺,但又有些害怕。
小葵道:“小姐莫怕,奴婢陪您一起去,到要砍头时,奴婢帮您捂上眼睛。”
听她这么说,冷知秋反倒镇定了些,“既去看,怎能捂上眼睛?好罢,我们走。”
当下由师爷领着小轿,小葵陪在一旁,走街过市。
路上竟碰到了木子虚,也是要去看菜市口行刑的,依然白衣青衿,十二分的干净淡泊。
“知秋姑娘,《瘗母文》已经拜读过了,字字句句真知灼见,在下十分佩服。过去,子虚注重他人眼里的判定善恶,却反而迷失了本心,这段时日反省良多。”木子虚对着方窗口的布帘轻声道。
“不知可有什么心得赐教?”冷知秋问。
“赐教不敢当,倒有些心得,归纳为十四个字: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冷知秋默念了几遍,会心一笑道:“妙哉。”
想了想,便掀开帘子一角问:“先生转交的信,知秋不知该如何回复,明日请来恩学府一叙,可方便?”
她指的是成王朱宁那封书信。
木子虚怔了怔,一双平湖秋月般的眸子凝视着帘子一角那葱白的玉指,圆润小巧的一点下颌。
“自然方便。”
——
到了西城,木子虚先行,冷知秋让小轿绕了点路,去榕树街夫家知会这个消息。
其实夏七早就将消息告诉了张六,张六知晓了,项文龙、项沈氏焉能不知?冷知秋多此一举绕过去通报,一方面是出于一家人结伴的考虑,一方面真正的心意,是为了看看项宝贵会不会回到苏州家里。
虽然,她明知道,如果项宝贵回苏州,第一时间一定是来找她,而不是回家。
结果自然是失望的。
项文龙不愿意看处决杀头的事,项沈氏正挎了一只篮子,和张六一起出门,往菜市口走。
冷知秋下了小轿,迎过去问:“姆妈,我夫君他可有消息?”
项沈氏眉眼温柔下来,拉着儿媳妇的手道:“那个知秋啊,宝贵他过年关时,一准儿能回来,委屈你了啊,再等两个月,乖,你呢把自个儿养胖些肉,身子壮了,等宝贵回来,你们才好夫妻团聚,早些儿大喜,让老娘我抱上孙子……”
这婆婆,说着话,总能绕到“抱孙子”这件事上。
冷知秋红着脸转移话题:“姆妈篮里挎的什么?”
“哦,都是些烂果子、烂菜帮,还有几个坏鸡蛋,一会儿看老娘砸死那贱婢!”项沈氏想起桑柔杀了三爷爷又害死亲家母,就咬牙切齿。
张六捏着一枚金钱镖,也凑热闹:“叫她那么痛快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
冷知秋想起在母亲坟前,桑柔就已经吃过好一顿苦头,看来今天死罪活罪都逃不过去。
这些人一起结伴到了菜市口时,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围在沿街要道,等着死囚车拉过来。
就听得铜锣敲响,梆、梆、梆的,把人们的神经都敲得紧张起来。
随即两列手持红缨铁枪的兵勇渐渐跑近了,分开道上拥挤的人群,很快清理出一条刚好容囚车拉过的路。
胡一图先带了监斩官、书记、侍卫,坐在轿子里,或骑在马上,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走在最前面,先去了菜市口行刑台上就座。
后面才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押着一辆囚车缓缓经过,这意味着,囚车里的犯人在上断头台前,将要先经历一场来自围观群众的暴力群殴。
人们互相打听,那囚车里的女人是犯了什么事。很快,就有烂菜叶丢上了桑柔那乱蓬蓬的头发。
这种群体暴力一旦有了开头,后面便愈演愈烈,砸过去的便不仅限于烂菜叶、臭鸡蛋,有时候,小石块也会没头没脑的砸。
桑柔哭嚎着抬起满脸是血的头,仰天大叫:“我肚子里有孩子!你们不能杀我!”
站在人群中怔怔观看的冷知秋惊诧得浑身一抖。
围殴的人们也是停顿了下来。
项沈氏举着手里的坏鸡蛋,瞪圆了眼珠子大声吼:“贱婢,你胡说什么?”
桑柔根本听不见项沈氏的话,只顾着疯喊:“张小野,我怀了你的孩子,快四个月了啊!你还不来救救我们母子?宝贵爷,我肚子里有张小野的种,你一定不会让我死的,是不是?快来救救我啊——!”
一抹天青色的光照在她那苍白的侧脸上,血触目的红艳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