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旭请她吃了烤肉,还一起喝了点清酒。等送她回旅店时,天色已经有些晚。
他们走到拐角处,正好遇见刚从浴场出来的林聿和林槿。两人都换上了灰色浴衣,头发还微微潮着,身上带着一股刚洗过澡的清爽气息。
倒是林棉身上带点烤肉味和酒气。
刘旭把她交给他们:“省得我找了,我还有客人要接,就不进去了。”
他们把有些微醺的林棉拖回房间,有把她仍在榻榻米上,预备让她自生自灭。
隔壁,林聿坐在矮桌前写作业。纸门紧闭,屋内只亮着一盏靛蓝色罩子的灯。
“可以给我倒杯水吗?”她虚弱地喊,像白衣的幽灵。
林槿走过来拍拍她,俯身闻闻她的衣领:“你有点太过分了。”
“小时候明明说好,一起去看富士山。现在终于来了,你倒好,跟别人出去吃饭喝酒,把我们晾在这儿。”
“天呐,我居然是这样的人。”她侧身撑起自己,又倒了下去。她连这些都忘记了。
“你可别吐啊。清洁费很贵。”林槿往后躲了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会的。”她闭着眼,把脸埋在臂弯里。
林槿看看她,醉醺醺的模样,衣摆皱成一团,像一只潦草的老鼠,想去便利店给她买些水和醒酒的东西:“你好好躺在这里。”
林聿听见身后的袄门被推开后发出的咚的一声,林棉拖着身体过来,然后双腿跪下。
他没有关上通向院子的那道障子门,夜风从外头缓缓吹进来,带着点草木的清气。院子里种着两株小松,一丛青苔沿着石板铺展开去,石灯笼下,几朵刚绽的白椿藏在阴影里。
“我要和你说话。”她说。
“我原本是要等到你竞赛比赛结束,和你说这些的,但今天我发现我等不了了。”
林聿头也没抬地说:“我不想听。”
“你必须听。”
“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林棉自顾自说下去,“如果我喝醉了。”
她停顿住,最后确认自己马上要说出口的那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还会记得那天你亲我了呢?”
林聿的笔这才停下来。
“哥哥是不会那样亲妹妹的。不会。”
“林棉,”林聿语气依旧平静,“你就是醉了。你说的话,都是胡话。”
他始终没有看她。
“没有。你回吻我了。”
长久的沉默,林棉知道他在以沉默作为默认。
婚礼那天晚上,她的嘴唇碰到他的,他自然是没有办法抵抗的。他从来就不擅长拒绝她的靠近。几乎是瞬间,他就回应了她,那是不容思考的。而她也并不迟疑,很快跟上他。
那些原本从未经历过的触碰、轻咬、吮吸,她都在那一夜里迅速掌握,如同本能被唤醒,无需引导。
原来他们是这样的人,擅长亲吻,天赋异禀,早在故事开始之前就已经在身体里埋下了相同的剧本。他们无需练习,就能吻得那么契合,像是命运安排的无声配合,只等着那一刻被触发。
他搂住她的腰,热度从胸脯传来,像某种柔软的哀伤。他吻掉她的眼泪,这令她感到一种末日般的沉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在意的是,你把我当做什么人,只是妹妹吗?如果只是妹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又是新的一轮沉默。灯下的影子被风切得支离破碎,他的笔搁在矮桌上,没有再动。
林聿终于开口:“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林棉的眼睛望着他的侧脸,一点都不想哭。她往前一步,跪坐得更近了些。
“或者,”她语气更冷静,“我换种方式问你。如果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易洵,说我要和他交往——”
“你会不会答应?”
“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他看向她,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特别的痛苦,只是一种疲惫得近乎绝望的表情。她此刻的质问,更像救他的绳索。
“请你说爱我。”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林棉眼里炽热的爱恋,让他再也无法否认自己。
“林棉......”他叫她的名字,下定了决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门口传来一声塑料袋晃动的响动,林槿拎着便利店的袋子走进来。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视线扫过两人交握的手,很快移开。
从日本回来后没几天,林聿就要出发去参加数学竞赛。比赛时间并不长,只安排了两天。
除了这件事,家里还有另外一件大事。他们终于要搬进新家了,只等林聿比赛结束。
“是联排别墅,”林毅之说这话时颇自豪,“前后都有院子,阳光特别好。”
这样,妻子就可以在院子里种更多她喜欢的植物,给林棉搭上她从小就梦想的秋千,甚至养一只狗。他自己已经搭了一个小暖棚,种植上了小番茄苗。
林棉不喜欢搬家,搬家就意味着要把一切推倒重来。
但是林毅之很期待,早早地就把自己那些年存下的东西整理了出来,放进纸箱。
“快来帮爸爸。”他在客厅里叫林棉。
“为什么还要往家里搬这些奇怪的东西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些东西都是爸爸的收藏,光是老唱片就有一箱。
“这你就不懂了,这些好东西都是留给你的。”
林棉只好坐下来和他一起整理。她翻到了爸爸上学时候的日记。记录着哪天和同学去看电影,哪天下地帮忙种地,还有某个夏天从桥上跳进河里游泳。
“爸爸,想不到你年轻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林毅之笑笑:“等哪天有空,我慢慢讲给你听。”
出发的前一夜,已是凌晨,林聿毫无睡意,他下床。
他敲敲林棉的房门,没想到她也没睡,好像是特意等他。
“林棉。”他压低声音,家里其他人都已经休息。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林棉点点头。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两个人站在放门口。黑夜沉沉地笼罩着这一隅,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脸。
林聿欲言又止,想了又想:“等我考完试回来吧。考完试我再和你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吗?”林棉有些失落。
“一些无聊的话……无聊,总之不重要。”
他这么说着,还是伸出手,揉揉她的耳垂。
“耳钉挺好看。”他找了个借口。
林棉没有躲,反而顺从地将脸在他掌心蹭了蹭。
黑暗中,情绪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冲动变得难以抑制。他主动抱住她。她把自己全身心地蜷进他的怀抱里,像是找到了栖息之地。
“不要又反悔,不和我说。”她轻声请求着。
周遭静得出奇,她甚至觉得他屏住了呼吸。他没有说话,只是单手按住她的肩,将她轻轻带近。
然后,他将自己的脸慢慢贴近她的,像是下一秒会吻下去,又像只是把脸埋进她的发间,寻找一片黑暗中属于他们共同的呼吸。
林棉将手从他睡衣下摆伸进去,触碰到他温热的腰腹。指尖按压,那是轻微的挑逗。
这使得他的意志有些松懈,林棉发现了他的呼吸有些加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就说,好吗?”她环住他的腰,语气里带着一点急切,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颤抖。
她感觉到自己在害怕。不是怕听到答案,而是怕不能听不到。
说出来,要说什么,是不是她想的那些?
他抓住她的手,阻止她进一步的动作,林棉明白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我会等你回来。”
“嗯。”
他亲亲她的头发,像是承诺她。
“不要让我等太久。”
她的眼里藏着太多东西,没有落下的泪,没有说出口的害怕,也没有要挟。只是在将他们共同的命运托付给他。
他们默契地避开了对话中那些真正的、难以言说的存在。那些人就在不远处。似乎只要等到那一天,一切问题就能迎来终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聿的考试是今天下午结束的。林毅之和王婉上午就准备开车去那个城市接他。
不论比赛的结果如何,他们都决定去见他。
这一趟更像是一种补偿,补偿这些年里,他们对这个孩子长久以来的亏欠。
他们知道,那些他独自扛下的压力、沉默中的努力、以及多年不曾表达出来的委屈,都不是一次考试就能衡量的东西。
哪怕不能弥补过去,也希望他能在走出校门的那一刻,看见他们的等待,于是,从今天开始,他终于可以安心而自由地,去过他真正想要的人生。
而林棉的心绪分外杂乱,不祥的念头一再浮现,她害怕从今天开始,这世间没有谁再肯轻易放过他们。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虔诚祈祷,祈求爱人的归来,也祈求天地的怜悯。
妈妈出门前,告诉她,给她准备的三鲜菌菇馄饨在冷冻层,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一起去新房子看看。
“棉棉,爸爸种的番茄苗已经发芽了,再过几个月,新年时差不多就能吃了。”
只是后来,那个他满心期待的场景,再也没能等到他亲眼看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林棉第一次知道所谓尸体的火化,并不意味着骨肉都会变成粉末。
“还是会有一些骨头,我们会用锤子敲碎然后再装进骨灰盒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向他们解释。
舅舅听着这些,点点头,太阳穴一跳一跳。
“推进去的时候,要让孩子们用力哭吧?好让他们的灵魂逃出来,不被火烧掉。”旁边有个不太认识的亲戚说。
说到孩子,舅舅发现了林棉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们站在一起了。他立马就生气了,大声喊:“宜兰,把孩子带过去!不是让你看着她吗?怎么这样的事也做不好。”
于是林棉被舅母拉走了。她没有在哭,但总有人劝她哭,说是哭一哭,憋在心里不好。
在这个专门给逝者亲属等待的大房间里,他们依然对她这么说,围着她,正如她刚诞生时一样。只是把笑换作了泪。
林棉看到父母的名字在正前方的屏幕上滚动起来。很多年前,在他们分别出生时,他们的父母也是在医院屏幕上看到自己滚动的名字。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站在前台,招呼下一户人去领骨灰。他说话的声音低哑,削弱的身体像是从那堵泛着病态绿色的墙上剥落下来的,那面墙划分开两个世界,阻挡生的一切可能。
想到这里,林棉猛然慌了,像被扔进水中的小动物。她推开挡在眼前的所有人,试图找到一条去往哥哥的路。但哪里都没有他。
她回忆起来了,他们把她和他分开了,不放在同一间屋子里。他们害怕她会攻击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怎么会伤害他呢?她那么爱他。这些人都不懂。
在急救室里,他浑身颤抖着。
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办。林聿从来没有那样问过她怎么办。
她不该怪他。她该怪那个醉酒的司机,怪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怪撞击连环上演的那些失控的车,以及怪这个世界的无常与恶意。
但她怎么可能不去怪他,他们是为了他才会开上那条高速公路的。
她要恨他。恨他还活着,恨他的无能为力。恨他代替了他们留下。
叁个孩子被分别安置。林棉由舅母看顾,林槿被送去了小姨家,至于林聿,他坚持可以在原来的家里。舅舅怕他自责太深,不放心,搬了过去。
那年入秋,在王子瑜的记忆里,与往年有些不一样。她开始学汉语拼音,姐姐搬进了她的房间,不远处的商铺搬来了麦当劳;也有不那么好的消息,运算题经常出错,奶奶生病住院,同桌说她有点胖。
妈妈异常忙碌,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波,忙到有时顾不上她。于是,那段日子她不用准点刷牙,也不用按时上床睡觉,还常常能多看一会儿动画片。
这天傍晚,动画片正播一半,荧幕突然跳转成五颜六色的广告。客厅陷入一种空洞的嘈杂声里,她看见长时间不出房门的姐姐走出来。姐姐戴上帽子,像是要出门。
“姐姐,你去哪里?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害怕一个人在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王子瑜的手牵着姐姐的手,走在傍晚的马路上,这一天天空是橘红色的。慢慢地,热闹的地方离他们越来越远,走入的地方越来越空旷。她注意到姐姐手上挂着一个钥匙串,上面挂着一把小刀,壳子是银色的,镶着几颗亮晶晶的宝石。随着她们的走动晃动,她看那把小刀入了神,也就不觉得单调了。
快要走不动的时候,王子瑜才发现,她们竟然走到了姑姑家。姑姑和姑父去世了,就在不久前。人变成了小盒子,名字从黑色变为红色。
姐姐用钥匙打开门。王子瑜跑进去。屋子不像以前那样明亮,四周的窗禁闭。餐桌上落了一层细细的灰,没有人待的屋子也会一点点衰老,然后漂泊的未知小生灵就会在荒芜的屋里落脚,这个想法让王子瑜有些害怕。
姐姐看起来无知无觉的,她走到阳台,枯掉的草勾她的裙摆,她没在意。姐姐伸出手把窗户打开。风一下子灌进来,窗帘扬起,像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呼吸。
王子瑜这才发现,原来走着走着,天快黑透了。
林棉走进父母的房间,没有开灯。屋子陷在残余的暗色里,熟悉的摆设在模糊的轮廓中沉默着。她几乎无声地走到梳妆镜前。在抽屉里摸索到一圈冰凉的圆弧,那是妈妈的玉镯。她把它拿出来,一点一点地推上自己的手腕。
这个玉镯是外婆给妈妈的成人礼物,本来等她成年的那天,也是要给她的。
她就在镜子前坐下,腕上的玉镯还没有和她同温。
然后林聿走了进来。没有回头看,林棉就觉察到了。那是一种完全说不清的直觉。
“我以为你不在家。”林棉说。
“你这些天上学了吗?”他的声音低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没办法去学校。”她停了一下,确认自己能说下去,“我哭不出来。怎么也哭不出来。”
他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握住她的手。他蹲下身,在她面前与她平视:“你怎么了?”
林棉低下头,看着他们的手,对于这样两只经常交握的手,她感到陌生。
她问:“哥,我们要怎么办?”
短短几天,她倒退回了那个无助的孩子,眼神里有迷茫和无措。她不知道他们叁个该怎么办。不知道他们两个要怎样继续下去。
“林棉。”
可惜他也给不了答案。从接到那个医院的电话开始,接下来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没有答案。
“我的胸口好疼。身体哪里都很疼。”她的声音好像在向他求助。
他靠近她,将额头贴上她的额头。他也想劝她哭出来,可他比她都清楚那毫无用处。
就在林聿不设防的时候,在他关心她,以为他们可以共同承担这场痛苦的时候,林棉举起隐藏的另一只手,将弹簧刀毫无预兆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哥,死了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定是我们的错,才害爸爸妈妈死掉的。
刀刃没入半截,林聿只是不稳地用手撑了下地,他低头,看到了那把插在自己胸前刀,没有吭一声。
直到血涌出来,林棉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原本是冲着心脏去的,可最后那一下,还是偏了。这个位置的血尤其多,热流从刀柄下汩汩涌出。
那些血是有温度的,和被她伤害的人一样,也是有温度的。他看她的眼神没有愤怒,而是温柔的宽容与理解。她从未想过,伤害一个人竟是如此困难的事。
血越来越多,沾到她的手上到处都是,林棉惊恐地看着他。
就在她几乎要松开手的时候,林聿反握住她的手。
他的力道比她想象中大得多。他帮助把她的刀捅得更深,刀刃狠狠刺进去,在骨与肉之间碾压、旋转,协助她完成一场对他的杀戮。
“不要放手,不要心软,我帮你。”
林棉腿软得跪下来,眼泪来得毫无预兆:“不行,你不能死,哥,你不能死。”
她慌乱地用手去捂住他的伤口。眼泪不停地流,像晚来的雨。
“来人。”她嘶声喊道,头发上也有血,“王子瑜,舅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外面没有任何回应。
“没事的。”林聿安慰她,一滴泪从他的左眼眶滑落。
他的手还搭在她的手背上,安抚着她失控的情绪,“你看,你终于哭了。”
父亲那边,几乎没有还在世的至亲能出面处理后事,以及后续的诉讼赔偿。最终只能由舅舅出面主持。
那些遗留下来的财产记录,是林棉亲手交出来的:“爸爸重要的文件都在这里,我拿给你们。”
前两年,林毅之曾突然将这些事告诉过她,他的东西都分别保管在哪里,怎么联系律师,还有一些密码内容。那时她还和爸爸生气来着,她以为,她永远也用不到的。
根据林毅之的遗嘱,有部分条款要到他们成年后才生效执行。有部分遗产最终由外婆代为保管,作为叁名未成年孩子的监护人接收处理。关于部分不动产的分配,则达成共识:待叁人成年后,再由他们协商分配。
父亲生前公司的合伙人,在葬礼上送来了花圈和信封,里面是支票。他们表达了愿意资助孩子们生活学习的意愿,但舅舅婉拒了。
“叁个孩子,我们家还是养得起的。”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林聿住院。医生说膈肌刺穿,肺表层划伤,已经缝合处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舅舅有些为难地提起,希望这件事不要按“故意伤害”处理。林聿安静地听着,替他解开那些未说出口的愧疚:“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他说这样的话,舅舅叹气,伸手摸摸他的头。
“好孩子。”他说。
病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输液管里液体一滴一滴下落。林聿闭上眼,在这里,他想起那件他对谁都没有说起的事情。
那场车祸里,林毅之当场死亡,滚落的重物直接砸中他的头。因为丈夫本能的保护动作,王婉躲开了,没有立刻死去。她被从扭曲的车体中救出来。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林聿看见她的目光短暂地聚焦。他叫她妈妈。
她微微张开嘴唇,说出两个几不可闻的音节:“林聿……林棉……”
她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但他明白她的意思。
请拜托你,照顾好我的女儿。妈妈拜托你。
林聿无措地点头,母亲望着她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露出了这一生最后一个虚弱的微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林棉回到了学校。因为离开的时间太久,错过了与新同学熟络的阶段,大家看她的目光都不太一样,但她装作没注意。
她擦干净有些落灰的座椅,收拾桌肚的时候,她发现里面有一个干瘪的橘子。那是妈妈让她带的,可以补充维生素,换季的时候容易感冒。
林棉用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不想让人看见。
接下来的几天,她沉默地上课、交作业,和以前一样。
直到某天传试卷,她注意到一个名字:汪文芸。有些耳熟。后来想起原来是那天在美甲时遇到的女孩子,她是新转来的同学。
换作以前,林棉肯定会对她充满好奇,也许还会主动攀谈。但现在,她只是把卷子继续传过去。
她依旧住在舅舅家。她不在意什么时候能回到自己的家,甚至连林槿、方晏她也不在意,她不见他们。如果可以选择,她谁也不想见。那些来自朋友、老师和同学的关心讯息,她统统删掉。
至于那个人,她只要一想到他,胸口就像被一根钝钉钉住,剧烈地疼起来,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同桌俞慕是个友善的女孩,她看她脸色发白,问她要不要去校医那里。林棉摇摇头。
新班主任张老师是任课数学,他走进来,像只憨态可掬的企鹅。他和全班同学说着这周学校的安排,又提起刚刚公布成绩的数学竞赛。学校获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在整个省里名列前茅。他报有哪几个同学拿到了国家级一等奖,想借此鼓励同学好好学习。
报到林聿这个名字的时候,班主任停顿住,直接把复杂的目光投向林棉,周围的同学也纷纷看向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那场严重的连环车祸,他们的身份变成了报道里林姓企业家的逝者家属,三个不幸的兄妹,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林聿的妹妹。
林棉低头,她不愿意看他们目光里的同情或者好奇。她把自己当作蜗牛,用壳抵挡住别人的凝视。
晚上吃饭时,还是只有舅母在。她照旧炖了鸡汤,她每天都变着花样做这些。林棉没有问舅舅去哪了,她大概能猜到。
临睡前,屋里昏黄的灯还亮着,林棉听见舅舅回来了。客厅里传来压低的声音,他们在小声交谈。可说着说着,舅舅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谁也劝不住他。”
他嘴里的“他”一字,让林棉的胸口又隐隐作痛,她咳嗽几声好让自己舒服点。
随后,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他们不再说话了。
过了两周。周四傍晚大课间,是一周中难得的放风时刻,休息时间比平常更长一些。住宿生趁这段时间打理个人卫生,他们走读生就是自己安排。多数人都出去玩,林棉向老师申请了免上晚自习,所以她留在位置上,抓紧时间做作业。俞慕陪着她。
俞慕注意到窗外有个女生在教室门口停留,她频频看向她们两个的位置。俞慕小声问林棉:“外面那个女生好像是找你的。”
林棉抬起头,居然是梁韵洁。她想不起她们还有什么交集,但看到自己看向她,梁韵洁眼神里的焦急更明显,表明她的出现是有重要的理由。她只好放下笔,起身走出去。
梁韵洁看到林棉,第一句话就是:“你都做了些什么?”这句责怪劈头盖脸,林棉局促地把肩膀缩起来。
“林聿把保送学校改成H大了,”梁韵洁盯着她,语气的怒意明显压着,“你明明知道他可以去B大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H大在安城本地也算声誉不错,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全国排名靠前的B大。那所在北方的高等学府,数学系在全国几乎是金字塔顶尖。只要是理智的人,都明白该选哪一所。
“你在说什么?”
梁韵洁看见她眼里的迷茫,被彻底激怒,语气陡然尖锐:“你还装?你害了他你知道吗?他的一辈子,都要被你毁了!
林棉站在原地,像有钝器在敲击,耳边嗡嗡作响。
事情在她脑海里串联,难怪舅舅那样激动。她当然能明白他做这个决定的考量,他是要把自己的未来作为一种赔偿,把她失去的交还给她。
“我去问他。”林棉喃喃地说。
“你最好去让他改回来,你会是他的拖累,林棉,我一开始就知道。”
林棉拼劲全力地奔跑,走廊上的人纷纷侧身让开。因为这样的奔跑,她的胸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疼痛。
冬天的风寒意瑟瑟,像无数只冰冷的手,肆无忌惮地扑打在她的脸上。
很明显,整个高三班级还在上课,整栋楼很安静,只听到耳边的风声。
她冲上楼梯,脚一滑,狠狠摔在台阶上,膝盖磕到了石角,脸也蹭到了地上。但她没有停,很快爬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三二班的教室门虚掩着,她不加思索,一把推开。门撞在墙上发出声响。
讲台上的老师停下讲课,粉笔悬在半空,教室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林棉站在门口,剧烈地喘息着,背微微弓起,像一只因缺氧而蜷缩的鸟。
“这位同学......”老师迟疑地问。
她哑着嗓子说:“我找我哥。”
“你哥哥是——”
话音未落,最后一排的林聿站起身。他没有多说一句话,越过众人的视线,径直朝她走去,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走廊空荡,脚步声回响。
外面,积压了连日的阴冷,天空终于下起雪来。
林棉的眼睛红红的,试图挣开了一下,没成功,被他强硬地牵住,脚步几乎是被半拖着往前带。她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尖利地喊:“我不需要!不需要你来照顾我!”
林聿的脚步没有停顿,反而更用力地牵住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雪花一片片,裹挟着千万里未落的雨,洋洋洒洒。
有同学惊喜地把手伸出窗外,去接住这个冬天第一次来临的雪花。
“你听清楚没有,我不需要你留在安城!去把表格拿回来,改掉!”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棉,”他开口,说话的声音过分平静,“表格我已经签过字,交上去了。”
雪飘进廊道,落在他们头发上,几乎瞬间就融化成水。
“那也还来得及改!你去把它拿回来!”她的情绪已近失控,踢他的腿,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砸向他的背,“你听到没有?你要去北方!你听到没有!”
“林——棉!”林聿恶狠狠地叫她的名字,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她。
她也瞪着他,眼圈通红不说话。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动了动,有些泄气地,握她的手松了些。
就在那一瞬,林棉全力挣脱开来,再次奔跑出去,迎着风雪。
她要自己去教务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教学楼的楼道冷风呼啸,而教务处却开着暖气。扑面而来的热气和她胸口的冰冷交织得更难受。
林棉一头冲进去。几位老师正低头忙着,听见动静,有人抬起头。
“同学,有什么事?”
“请问哪位老师负责保送申请工作的?”她跑得气喘吁吁,声音有些颤抖。
坐在最里面的一位戴眼镜的女老师抬起头,眉心微蹙:“怎么了?”
林棉顾不上多说,冲到她工位前,脸颊通红,几乎是带着求救的语气问:“老师,交上去的申请表格,还能改吗?我想改一次。”
老师的神情立刻冷了几分:“已经截止了。材料昨天已经交上去了。”
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放下笔,看着林棉,“我之前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签了字就不能改了。你们怎么还来问?”
“我是想改我哥的保送申请。”林棉忙解释。
那位老师听完,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那你来就更没用了。这种材料必须本人签字、本人递交,你代替不了他。”
“老师,求您了……请您帮帮忙。”她几乎是哀求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说了,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老师拍一下桌子,“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招生工作当儿戏吗,想改就改?这里是学校,不是你家。哪个班的你?”
“那我可以给H大打电话吗?他们招生办的老师。”
“你打给谁也没用!”老师不耐烦地打断她,“我说了,这些材料已经截止了,已经上交了。你要我说几遍?”
林棉垂下头,无措地倚在工位的挡板上,唇角抿得发白,头发和衣服散发着湿气。
老师本想再说几句训话,看见她那副模样,终于软下来一些:“要改谁的呀?”
“高三二班的林聿,学号最后六位是251749。”林棉猛地抬起头,熟练地报出名字和数字,声音带着一丝颤意,她以为还有希望。
“林聿?你是他妹妹?”老师一愣,重新打量她,多了几分迟疑,“可这事……不应该啊。他要保送哪所学校,学校领导、他的班主任老师,还有你们家长,不是都劝过他了?是他自己坚持的。”
她说着摇摇头,语气转为叹息:“确实有点可惜啊,怎么会选H大呢?明明可以去B大的,他那成绩,稳进没问题的。”
“我们当时也很惊讶,听说……他父母出事之后……”老师收住话头,意识到什么,表情一紧,改口说,“唉,你们......真是可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林聿站在楼梯口,仰头望着她。
林棉一言不发,扶着栏杆,一步一步朝下走来。她走得很慢,似乎每迈出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走到倒数第二阶时,她停住,突然蹲下来,整个人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团。看起来像一只迷路的鸟,羽毛凌乱,脖颈低垂,找不到可以栖息的枝桠。
她的头发和眼泪杂乱地糅在一起,手背上也蹭破了皮,血迹干涸。她不去擦,只是用手臂紧紧抱住自己,在防备着这个世界。
雪已经停了。楼道很空旷,冷风从没有窗户的地方猛烈地灌进来。
林聿走近她,缓缓伸出手臂,要去牵她:
“我们回家吧。”
林棉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湿漉漉地盯着他看。那一刻,她眼底有难以言说的悔恨。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抬手,把他伸出的那只手打掉了。
“是我自己愿意的。是我自己。”他说。
林棉摇摇头:“你要去北方,一定还有办法改的。我可以去找校长,找舅舅……舅舅应该认识他们,实在不行,还可以找爸爸的朋友……总会有办法的。”
林聿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你的脸擦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现在管我脸干什么!”她站起身,毫不留情地一把将他推开,力气大得几乎是在发狠,像是要推开一切让她痛苦的东西。
“不好看了。”他摸摸她脸上的伤痕。比起她的愤怒,他显得分外平静。
他看着她,补全这段日子里无数次想象过的她的模样。他太久没有看到她了。他们重新生活在一起,是从幼年那个炎热的暑假开始的。此后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从未真正分开过,直到这一次。这段时间是他们分开最长的一次。
比起将来要去哪里,林聿更在意的,是她现在在这里。
“回家吗?”他低声问,“我们回家。”
林棉没有回答,只是用双手捂住了脸。他上前抱住她,她没有挣开,把脸埋进他脖颈处,像是藏进一块安静的暗夜里,无声地哭了起来。林聿抚着她的头发。寒风掠过,他一动不动地站着,陪她,一同承受这个冬天。
舅母看到林棉和林聿一前一后进门,明显愣了一下。
她从客厅出来,语气尽量平常:“外面很冷吧?幸好雪只下了一小会儿。我正好煮了红枣姜茶,你们喝点暖和暖和。晚饭还要等下。”
林棉嗯了一声,她摘下围巾,林聿接过来和他的围巾一起挂在玄关的衣架上。
舅母的视线落在到她脸上:“棉棉,你脸怎么了?”
她的目光在兄妹之间转了一圈,怕他们之间闹了什么新的不愉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下楼时不小心摔倒了。”林棉说。
舅母听着这话,目光却没移开她的脸。她并不完全相信这个说法,但她也知道,林聿不可能真的动手伤她。
“王子瑜,帮妈妈去拿碘伏。”
王子瑜的眼睛还黏在电视机上的卡通人物上,听见这话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声,身子一动不动。
“我去拿吧。”林聿说。
“不用了,”林棉立即开口,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只是一点点。”
舅母端着热气腾腾的姜茶走出来,把杯子放在桌上,带着点心疼地念叨:“哪是一点点,这么白净的脸,爱惜都来不及。”
她招呼林棉和林聿:“快过来,趁热喝。”
接着语气一转,朝客厅喊:“王子瑜,电视给我关掉!叫你拿个碘伏,磨磨蹭蹭的,耳朵是摆设吗?”
“好烦啊!”王子瑜尖叫,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正好卡在卡通片最精彩的地方,她气鼓鼓地走去拿碘伏。
回来时,她看到林聿正坐在餐桌旁,眼睛一亮,语气立刻变了:“哥哥,你好久没来我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放下碘伏,用手臂环绕住林聿的脖子:“哥哥,你的伤口好了吗?那天我还以为你要死掉了。”
林棉舀姜茶的手一顿。
舅母立刻打断:“子瑜,别胡说八道。”
林聿自然接过话头:“已经没事了。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说得轻巧,还刻意绕过了死这个字。
这当然是假话,他的胸口那里留下了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疤痕,还没有完全长好。医生叮嘱他短期内不能搬重物,肺那块也要小心。
“那就好。”王子瑜放下心来,那次真是太吓人了,她看见哥哥和姐姐身上都有血,幸好爸爸已经在门口了。
“哥哥,你今天住我们家吗?和姐姐一样,你们能都住我们家吗,好不好?”
林聿没有立刻回答,舅母倒先开口:“是啊,你也住过来。我社区的工作时间能调,照顾你们也方便。”
她话音刚落,林聿看向林棉。而林棉只是低着头,盯着碗里的姜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说:“不了。等保送录取下来,我基本不用去学校了,我想先找份工作。住这里就太打扰了。”
舅母敏锐地捕捉到了保送录取这个词,下意识地看向林棉,确认她是否已经知情。看不太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到这些,她轻轻叹一口气,语气尽量放缓:“怎么这么急着工作?等天暖一点,陪林棉去看看你们外婆吧。她最近总念叨你们两个,还有林槿。林槿也不打电话过来,不知道回去上学没。”
“舅母,”林棉抬起头说,“下周我想搬回家。”
舅母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林聿也有些惊讶,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好几秒。他没想到,她还会主动提起回那个家。
王子瑜最先反应过来,不高兴地喊:“不要!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舅母一时间没表态,她以为这是他们兄妹两个事先商量好的决定。她看看林棉,又转头看林聿。
林棉继续说:“舅母,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舅母还没来得及回应,林聿便接上了话:“我也会照顾好她。”他的语气更认真,像是在替她担保。
舅母听完,笑笑:“等你们舅舅回来,我们商量下。”
等舅舅回来吃饭的这段时间。为了不打扰林棉学习,林聿在餐桌上教王子瑜做算数。
“你教我做算数,姐姐教我做拼音。所以你们还是住我家吧。”王子瑜试图挽留他们。
林聿想了想说:“我说了不算,你得去问姐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子瑜听了,朝在房间里学习的林棉喊:“姐姐,你和哥哥一直住我家吧!好不好?”
林棉听到王子瑜的声音,站起来把房间门关上了。
“她把门关上了。”王子瑜看到后说。
林聿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点点头:“是的。”
“她讨厌我们两个。”王子瑜自言自语。
林聿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着说:“其实我的拼音也是你姐姐教的。”
王子瑜听到哥哥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很高兴:“好丢脸,拼音都不会。还要姐姐教你。”
“她教得很好。现在我说话很标准。”
林聿话音刚落,便察觉到那一瞬的轻快是多么不合时宜。那些日子虽好,终究早已过去。想到这里,他胸口那道伤口闷痛起来,随着呼吸抵着,渗出痛来。可能是恢复期,这些天都会突然这样。
其实,这扇门的隔音并不好。即使关上了,林棉还是能听到王子瑜和林聿在外面说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握着笔,卷子摊在面前,一个字也没写。
这样一个人待着的时刻,林棉又觉得自己其实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搬回那个家。
今天发生的那些事,在她脑海里反复重演,如果自己能早点知道,如果那时候她没有逃避开,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无法停止回想,也无法停止自责。
家人不是用来互相伤害的,从来不是。更不是用来牺牲或成为谁命运的绊脚石的。
可她却眼睁睁看着,那个原本可以拥有更好未来的人,因为她改变了人生的方向。她要毁掉他的一生了。
梁韵洁说的对。她是他的拖累。就算林聿不这么认为,她也知道这是事实。
她已经成为那种最糟糕的家人了。
爸爸妈妈,对不起。
这个念头让她的胸口又疼痛起来。她低下头,额角抵在桌面上,眼眶酸得发涨,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到了晚上九点,舅舅还没回来,只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事。他们便先吃了饭。
舅母几次挽留,连床铺都铺好了,但林聿还是坚持要走。她站在门口送他,递给他一袋前几天刚包好的毛豆茭白馄饨,还有几块甜咸芝麻饼。
“圆形的是甜的,长条的就是咸的。”舅母解释着。
“这天气哪来的毛豆?”林聿问。他想到妈妈车祸前包好的馄饨还冻在冰箱,没人敢去吃。
“每年夏天就剥好了,冻在冰箱里,留着冬天吃的。”舅母说着,前年夏天他们办婚礼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王婉穿着浅色长裙跳舞,在草地上旋转,脸庞上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她依旧那么年轻,也会永远这么年轻。
她也看出了林聿眼里的神伤,但她很快压下那种沉甸甸的情绪,大人是孩子的依靠,如果他们先垮了,剩下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舅母拍拍林聿的臂膀:“明天还和林棉一起回来,来家里吃饭。”
林聿听到这话,眼神看向那扇仍紧闭的房门。到楼下空地,他抬头那扇扇窗户,连窗帘都闭上了。
王沂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外甥女坐在客厅里等他。他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钟,快凌晨两点了。
“棉棉,怎么还不睡?”他一边脱外套,一边走过去,“今天下午还下雪了。”
“舅舅。”林棉赶忙站起来。她显然等了很久,面前的水壶里已经空了。他随手提起水壶,走向厨房去重新烧水。林棉跟在后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关于林聿的保送申请。我在想,能不能再试着改一改?我知道你认识不少人,特别是在教育系统。”
“棉棉。”他打断她,“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舅舅也就实话跟你说。这件事,我可以找人去打听,但大概率是不会成功的。”
“因为这件事,林聿自己是当事人。决定是他自己做的。他想留下来,照顾你,照顾林槿。你们还在上学,他放心不下。”
林棉有些逃避的样子。王沂看在眼里,语气更缓了些:“其实我们一开始也接受不了。但是他说希望我们把他当成一个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来看待。我们毕竟不是你们的......父母,只能尽量劝说他。舅舅也很抱歉,没有改变他的心意。”
他换了角度继续说:“棉棉,你别太自责。我也是长子,我的父亲,也就是你们的外公,走得也早。我能理解林聿的想法。我理解他心里总想补偿些什么,哪怕没人真的责怪他。这或许是他减轻内疚、尝试承担的方式。不一定是坏事,至少可以让他以后的日子里轻松些。”
“舅舅!”她还是不甘心,有些哽咽。
王沂叹口气:“林棉,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再亲密,也不能替对方活,也千万不应该互相背负彼此的人生。那样会很累,会走不下去。”
水壶“啪”的一声跳响,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王沂没再多说什么,倒了两杯水。他将其中一杯放到林棉面前:“喝完去睡吧。”
林棉在黑暗中默默地点点头。
舅舅没有答应林棉立刻搬回去住,说等过了新年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聿偶尔会和林棉一起回舅舅家吃饭,多数时候一路无言。从学校回舅舅家的路要换乘两次地铁,碰上上下班高峰期,车厢里人潮汹涌,有时候他们想保持一点距离都做不到,只能被人群推搡着挤在一块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聿总是很自觉地不碰到她。她拉着吊环站着,他便抬手握住上方的横杠,错开彼此的空间。
林棉通常是背着他。偶尔他可以看到她的侧脸,她的脸比前些天多了一点血色,脸上的伤也在慢慢好起来。
他们都没有再提起那天,他临出发去比赛前说回来要告诉她的话。
在地铁车厢穿过江底通道的那一段,窗外迅速陷入一整片黑暗。玻璃上映出他们彼此的剪影。风幻化成黑色的影子,从隧道深处呼啸而来,在车厢缝隙间擦过,带着一点幽微的低鸣。
父母的死,像一道无法翻越的障碍,横亘在他们之间。
过了元旦,外婆便开始着急地提前准备年货。她似乎希望通过这样的事情,来尽快冲散过去一年里的哀伤。
她一直是个坚韧的人。早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又送走了女儿,患癌后做手术切割掉部分器官。但她从没真正倒下过,很纤弱的女人,根却牢牢扎在地里。
林棉、林聿和舅舅一家一起过去帮忙。外婆不回老宅的时候,就住在城南这个老小区里,一层的小楼,进出方便,也安静。
她看到他们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我都忙了一大半了。你们才来。”语气里有抱怨,但更多的是掩不住的高兴。
果然,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四大大盆馅料,黑芝麻核桃、红枣豆沙、青菜香菇和白萝卜丝,分门别类地装在木盆里。那些是用来包包子、做糯米团子的,外婆一个人已经把活干到一半。她做活很细致,处理得干干净净。
“妈,你怎么做这么多馅料?”舅舅脱了外套,有些无奈地说,“我不是说了吗?买点吃就行,或者请人做也没几个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舅母比舅舅有眼色,已经换上围裙走进厨房帮忙,笑着打圆场:“自己做的才有年味嘛。”
外婆没搭理舅舅,只回了一句:“外面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吃?等下做好,你不要来吃。”
林棉和林聿没有立刻走进厨房,只站在客厅那边,像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位置,也没有坐下。
外婆一眼看见他们,脸上立刻多了几分笑意:“棉棉、林聿,过来,让我看看。”
林棉走过去,外婆抬手摸摸她的脸,又拉过林聿打量一番。
两个孩子长得很快,眉眼里隐约有她女儿和女婿的影子。天命不由人,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他们的手都握了一下。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小姨父领着方晏和林槿推门走了进来,他们两个看到林棉和林聿,没说话。
小姨父脱下手套,主动问:“我来晚了,还有什么活要干?”
“当然有。”外婆说,“正好缺你们这些有力气的来帮我搓糯米。”
他们四个并排坐在沙发上。王子瑜端着小水壶,认真地给每个人倒水。她把他们想象成自己请来的客人,在脑海里开始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于是他们四个就变成了布娃娃,有手有脚,不说话,表情被她赋予,一动不动地听她指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槿先开口:“我已经回去上学了。”
他说这话带着一种决断,他比父母去世前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五官清瘦,带出一层以前从来没察觉的冷意。
林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力气去关心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哥哥。
“而且我想搬回家住。”林槿搓搓手掌,眼神垂下,“我会每两周回来一趟。回来我就住家里。我不想让家里越来越没人气。”
“好。”林聿响应他,“我会准备好的。”
方晏拿起王子瑜倒的水喝了一口,小姑娘立刻凑上前,帮她添满。
林棉知道,林槿说出这样的话,是他希望她也能回去,他们叁个一起,把这个家重新拼凑起来,在共同的生活里慢慢稀释掉那些痛苦。
她明白他的用意。可这对她来说,仍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那个家,房间、走廊、餐桌,每一个角落都刻着父母生活过的痕迹。当她回到到那种朝夕相处的生活,都是在和缺席的人一起走路吃饭。那些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会变成被回忆反复牵扯。
那股哀伤在他们叁人之间无声蔓延,这就是他们如今相聚的常态。
方晏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林棉,你在舅舅家过得还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棉点头。
“那就好。我一直很担心你。但现在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她很少表露这样的感情。
王子瑜悄悄把他们四个的杯子交换了一遍。她认真地思考过,觉得刚才的分配有误,应该还有一种更合适的排列方式。杯子碰撞发出小声响,他们四个都看着她,她一脸郑重。
就在这时,舅母从厨房探头出来:“团子好了,可以过来吃了。”
外婆让林棉帮着给蒸熟的团子点红心。她用筷子沾了火龙果汁,在团子额正中一抹,像在雪白的皮肤上点了一朵小小的花钿。一颗颗坐在案上的小脸,乖巧地望着她,带着新年的吉气和美意。
外婆讲,点了这个,去年的晦气都没有了。她擦擦手说:“我以前也不会做这些,我家里也是书香门第,我年轻时候没干过活。后来那个年代,实在没办法了,要养家糊口,孩子还等着吃饭呢,我就硬着头皮学做饭。”
她继续说:“你爸爸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吃这个吃了八个。那可是八个团子!后来他偷偷和你妈妈说,其实他还没吃饱,但不好意思再伸手了。”
热气层层往上涌,把眼角的湿意和心底的沉默都蒸散了,由外婆带头,他们都笑起来。
他们没有忘记过去。正因为记得,那些逝去的人,才始终鲜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吃过晚饭,林槿他们先告辞。他说下周才能回来,还得回去收拾些东西。几人拎着打包好的年货,先一步走了。
林棉收拾着餐桌,从窗口看到林槿的背影渐渐走入夜色。他长得太快了,一夜之间抽高了一截。出院门的时候,他瑟缩了下脖子,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再去摸摸那扇老旧的石门。那门早就不够高了,他几乎要撞上去。
那样的动作笨拙又小心,透出一种不知所措的可怜样。
在林棉只顾及自己伤痛的这段时间里,她错过了他的成长。
为什么活着的人,总是无法好好珍惜彼此?
林棉推开门,去找他。
空地上,林槿和方晏还站在车旁,等小姨父倒车。她没出声,径直冲上前,一把抱住林槿。
“对不起,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是我太怯懦了……对不起。”
林槿把自己的脸与她的脸相贴,他们在拥抱中感受到彼此深刻的存在。像是回到了十五年前,他们初来人世,尚未分离的时候。
那时,他们也这样紧紧依偎在一起,听着母亲的呼吸,父亲的笑声,那里温暖、柔软,世界尚未将他们推向各自的方向。他们是那样亲密,是彼此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见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他们之间不会因此生出任何隔阂。他懂她的恐惧,也愿意承受她的退缩。
“林棉。”他叫她的名字。
木槿是种朝生暮死的植物,而木棉有火一样的花朵,铁一般的树干,他始终相信,她终会好起来。她从来比自己有勇气。
“下周在家等我。”林棉说。
院子门口,林聿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两个。暖橙色的路灯将他们包裹在一团柔光里,那是一个他无法靠近的世界。
现在班上的同学与林棉并不熟。她从一开始就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缺了很长时间的课,也不上晚自习,班级活动基本不参与。起初,大家对她还抱有几分同情,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份同情也就没有了。
她想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可惜事与愿违。语文老师在课堂上投影她的周记。她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老师带着全班一段一段地分析她哪里写得好,那些词句被抽离出来,摆上讲台的光亮里,也就不属于她了。
体育课要?800?米长跑,林棉向老师申请免跑,因为跑步会让她胸口疼痛。体育老师只同意了她的申请。做着准备活动的女生在听到哨声后,不情愿地走上跑道。经过林棉身边时,故意嘀咕一句:“凭什么就她特殊啊?”
班里好事的男生,私下评选了班级的四大美女,林棉赫然在列。那不是真正的赞美。他们说她脸色苍白,有点孤傲,带着距离感。给她安上这样的名头,让他们打量她的目光变得更理直气壮,也更有趣一些。林棉对此毫不知情。有次后排男生故意在她出去时,腿一横挡住门,笑嘻嘻地讲:“说句请啊。”最后她轻声说了一句“请让一让”,他们一群人便得逞般哈哈大笑。后来这件事的原因还是同桌俞慕告诉她的。
面对这些,她没有选择告诉任何人。经历过那些之后,她不愿再轻易袒露软弱,那只会让他们担忧,从而做出牺牲,而她会因此更加愧疚不安。曾以为可以永远依靠的父母已经失去,那什么都变得不再可以依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家也不是完全可以令她感觉到放松。她花大把的精力和心力去更改家里的装饰,把边边角角的痕迹擦拭掉,换成新的或者另外一种风格。这让她稍微能够舒服些。林聿在拿到保送录取后,在一家教育培训机构找了一份工作,同时备考雅思。他工作的时间通常是林棉放假休息的时间。所以在这个半空的屋子里,独自一个人的林棉有种感觉,胸口是一个破洞,这个洞随着时间的流去而扩大,塌陷如泥沙俱下。
周六,她把阳台上的花草全扔掉,重新调整了客厅的布局,用抹布仔细擦拭每一个角落。墙上残留的贴纸被撕掉,一些杂物也收拾好,搬进了小阁楼。等林聿回到家时,他对这里险些认识不出。
他准备了晚饭,是咖喱牛肉饭,还有舅母送来的蔬菜汤,她几乎隔两天就会来一趟。
“能给我点钱吗?”林棉看着对面的林聿。
他没问她要做什么,递给她两百块。
“还差一点,我要买淡绿色的窗帘。”她没伸手去接,只是低低解释。
他又掏出一些递给她。林棉接过,迭好放进半裙的口袋里。
“你作业做好了吗?”
他问她以前从来不问的问题,那种关心,好像他是她的新一任家长。
林棉点点头。他也就不再怀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餐桌上的灯跳暗,又跳亮。林聿想着该换了。楼道的灯上次报修后一直还没人来修,很不安全,他打算再打个电话给物业。
吃过饭,他拿碗去洗。现在要洗的碗少了很多,但他在厨房里待了很久。接着她听到他开窗户的声音。
林棉回到房间,又听见他走出来,把客厅的灯关了。有人打他手机,他接起,说了几句,答应明天周日和人换课。
这当然不是错觉,他在刻意回避她。
周一下午有一节自习课。物理毛老师拿来卷子考单元测验。
教室开始很安静。题目做到一半,林棉听见后排传来些窸窣声,起初没人理会,动静却越来越大。毛老师从讲台走过去。
“汪文芸,你在做什么?”
“老师,他们几个在作弊,要我传纸条。”
毛老师呵斥了一声:“其他人都好好考试!”好奇张望的人立刻安静下来,不敢再看。
老师转回头看看汪文芸,又看向几个低头装作专心答题的男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回事?”
“老师,我们没让她传纸条,是她自己问我们答案。”其中一个男生开口。
“你胡说八道!”汪文芸激动地站起来。
毛老师不满她的反应,目光在几人之间游移,迟疑片刻,伸手拿起她的试卷看了看。
汪文芸的情绪被点燃。她知道毛老师一向不太信任她,况且,她的物理成绩确实比不过那几个男生。
“老师,我没有作弊!”她上前,想抢回试卷。
毛老师扬手,避开她抢夺的手,语气冷了些:“激动什么?你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
他这话一出,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林棉微微侧过头,看到女生垂下的手臂,她握住了拳头。
毛老师上下扫了她一眼,穿着妖里妖气的,于是继续说:“别以为家里有点钱,就可以目中无人,不尊重老师。不好好学习,照样是社会的渣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棉的头忽然痛了起来,她抬手捂住耳朵。
毛老师丢下一句,让他们先考试,说会把这事报给班主任处理。
下节正好是数学课,毛老师把情况告知班主任。班主任听后,让汪文芸那几个下课后来办公室一趟。
数学课结束,他点了几位涉事同学的名字,让他们跟着自己离开。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回头补了一句:“林棉,你也过来一下。”
办公室里,林棉站在一边,等他们的时候先处理完。
班主任看了看他们几个人,指指女生:“汪文芸,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汪文芸抬起头,语气坚定:“老师,是他们故意的,故意栽赃我。”
班主任听到“栽赃”两个字,轻轻笑了一声:“他们为什么要栽赃你?”
“因为……”她用目光扫过那几个人,“他们给我起外号,说我是‘四大美女’之一。我不喜欢,真的很讨厌。我让他们别再这么说了,说再说我就会有我的办法。他们就要报复我。”
林棉听到这些,也看向汪文芸,她讲这些话的姿态不卑不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因为这个?”张老师瞥视那几个男的,“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我说没说过不要给同学取外号。”
林棉低下头,眼神落在地面上。所以,到头来就只是起外号的问题吗?
“老师,这不是取外号的问题。”汪文芸忍不住打断。
张老师的脸沉了下来。他更在意的,是汪文芸这种当众顶嘴的态度,而不是所谓的取外号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毕竟,他每天要处理的事太多了,数学成绩,班级排名,职称评级。还有,比如,汪文芸的烫发。
“你们几个写1000字的反思,放学前给我。回教室去。”张老师说完,几个男生如获大赦,推搡着离开。
“老师,我觉得你处理得不太公平,我……”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张老师直接打断她,“学校规定的学生着装‘八条’不记得了?去,把贴在墙上的给我背下来。”
可能是担心她还要开口,他随即转头:“林棉,你过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汪文芸没有去背墙上的规定,她只是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棉走过去,站在汪文芸旁边。张老师瞥她一眼,转身去拿桌上的周末作业,边翻边批改,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林棉看着自己的鞋:“嗯。”
“说说吧。”
“周末数学试卷只做了一半。”
“嗯。怎么,不会做吗?”
林棉摇摇头,但想到摇头老师看不到,便低声补一句:“不是。我就是……不太想做。”
张老师听她这么坦白,反倒收了几分责备的语气,语调缓下来:“不太想做,就可以不做了?老师知道你家里出了些事,但人总得学会坚强。你不上晚自习也有段时间了吧。看你也不是不懂事的学生,不能把老师的宽容当纵容啊。”
林棉沉默地听着,没有争辩。
“你哥,在我们学校可是出了名的好学生。他现在应该不用上课了吧?你要是数学上有困难,可以去问问他。”
张老师看林棉还是一声不吭:“这次就这样吧,回去把作业补完。再有这样的情况,我要通知你家里人。”
林棉轻声说好。张老师挥手让她出去,汪文芸却仍被留在原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推开门,回头望了一眼。
“我不想背。”那女生还站着,“我没错。我不是因为头发才被叫来办公室的。”
“你可以回家和你家长这么说。”
“我妈很忙,没空管这些。”
寒假前期末成绩下来了。林槿考得很好,在尖子班里依然稳居前列。林棉的成绩却掉得厉害,不过没人苛责她。
林棉注意到林聿最近结交了一些新朋友。那些人会在休息的时候叫他出去玩,虽然他几乎不去,但林棉也意识到在他身上,一个与她无关的新世界正在展开。
她和林槿一起去超市买年货,回来后就重感冒。来医院输液时,林聿陪她在输液区坐着。他在她手下垫了一个热水袋。
林棉百无聊赖地打开小企鹅,那个已经很久没登陆的账号。很多积压的消息,有易洵的、庄捷成的,甚至还有梁韵洁的。梁韵洁问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哥哥改志愿。那是很久以前的消息了。
几个新的好友申请躺在提醒里,是从班级群加过来的,早就过了申请期限。有个新的申请倒是这两天的,头像是个漂亮时髦的自拍,备注写着:汪文芸。
她点了通过,聊天框跳出来。那条消息是最近才发来。
“嘿,打扰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找人教训那几个人了。就是那个给我们起外号的。”后面跟着一个大笑的表情。
林棉想了想回复:“揍他们了?”
消息几乎是秒回:“不是啦!比打他们还有教育意义!”
很有侠女精神。林聿注意到她很难得地笑了。
“希望你以后不会被这个事困扰!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出来玩。”
林棉看着那条消息,没再回复。
几秒后,林聿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看眼屏幕,站起身,走了出去。
从一楼输液室的窗户往外看,他接完电话,站在那儿,点了一根烟。林棉靠在椅背上望向他,林聿始终背对着她。
其实也猜到了,虽然厨房开窗通风过,多少也会烟味。
这样一个对自己一向要求那么高的人,也会染上抽烟的习惯吗?林棉的胸口一阵剧痛,感冒只是引子,真正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胸口那种沉甸甸的痛。她剧烈地咳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知道那种疼痛不是病理性的。他是因为她,被困在了这里。而且自己什么也无法给他,连答应过的爱也无法兑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棉甚至怀疑,那段关于亲吻的记忆,是否只是她自己为了缓解愧疚、安慰虚空而杜撰出来的。也许从头到尾,他们并没有相爱过。
其实,她也无法忍受他们之间的这种陌生。
林棉打开手机,点进那条未回的消息,犹豫片刻,还是打字回复:“好啊。”
汪文芸带林棉去一个创意园区找一个朋友玩,叫陈承。
那是一片由旧工业厂房改造而成的文化街区,砖墙锈迹斑斑,夹着咖啡馆和涂鸦墙,颇有些地下气息。
汪文芸说,陈承在那儿租了几间工作室,做剧本杀生意。那时候剧本杀还没火,他却笃定这东西迟早会流行开来。
林棉拐弯抹角地问,陈承是不是她男朋友。
汪文芸睁大眼睛,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问她怎么会这么想。看她的神情,她完全没认出林棉。
“我怎么可能跟他交往啊?”她边说,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保守的,十八岁之前是不会谈恋爱的,而且我喜欢有文化的男生。”
她说这话时,在寒假最冷的那天,头上烫着法式卷,穿着貂绒外套,睫毛刷得浓浓的。
“我们两个,家里都是暴发户。那些真正有钱的有背景的,看不起我们这种,所以我们就自己凑一块儿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提起暴发户叁个字时毫不避讳:“本来就是啊,有钱没文化。”
“我妈就给学校捐了一整栋楼设备的钱,把我转到现在这个学校。”她冷笑一声,“呵呵,谁知道呢,好学校的老师、同学,更不是东西。”
听她这么说,林棉对这个叫陈承的人好奇起来。
汪文芸领着林棉穿过前头的房间,走进后面更大的娱乐区。那是一间改装过的厂房,空间敞亮,天花板高高吊起,摆着台球桌和几张沙发。几个男生正在打球,他们明显认识汪文芸,笑着打招呼。
他们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林棉,向新来的女士脱帽致敬。
“十叁点。”汪文芸翻了个白眼,拉着林棉绕开他们,往娱乐区的一个房间走去。
这个房间里几个人围在电脑前打游戏,灯光昏黄,键盘声噼啪作响。汪文芸放开林棉,大步走过去,隔着耳机朝其中一个人大喊:“傻屌!”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已经一把摘下他的耳机:“陈承!”
陈承露出很灿烂的笑容,没有因为她的打扰而不悦:“你来啦!”
汪文芸没搭话,只是抬了抬下巴,朝林棉那边示意了一下。
两人的目光便一齐投过来,尤其是陈承,眼神像是早就在等她,带着某种近乎急切的期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看怎么像水浒里的强盗鸳鸯。
林棉被这目光盯得有些发慌,突然涌上一阵后怕。
他们叁人坐在一张低矮的沙发上,沙发是做旧的皮面,颜色泛着斑驳的褐色。周围摆着几张不成套的茶几,上面散落着未喝完的饮料罐、酒瓶、打火机和几本漫画杂志。整个房间布置得像是某种嬉皮士风格的临时据点,随意、混乱。
墙角堆着几个软沙发,还有人窝在里面打电子屏幕上的游戏,游戏声混着笑闹。
汪文芸翘起二郎腿,欣赏自己手上的指甲油和戒指,动作自然得像回到自己家,熟门熟路得令人不安。
林棉坐在她身边,心跳得厉害。那股不祥的预感又涌了上来。她盯着眼前这一切,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其实根本不熟的女同学。
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眼陈承。听说他家是开娱乐城的,那没准是要强迫她去坐台?坐台也就算了,不会要偷她的器官拿去卖吧?
她的手都开始颤抖了,想到一件更糟的事。她连自己来这里的事都没告诉林聿。
完了。林棉绝望地想。
哥,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要是出了事,你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不起,哥哥……你一定要记得,我是真的爱你。
“啪!”陈承忽然站起身,两只手相击。林棉吓得浑身一颤,有个穿着制服的女人慢吞吞地走过来。
服务员走进他们,陈承招呼她上点吃的喝的。
他又侧头看向林棉:“你喜欢什么?”
林棉赶紧摇头,不敢开口。于是陈承说:“那就上最贵最好的。”
“妹妹。”陈承重新坐下来,开口和她套近乎,自顾自地说,“你好,正式介绍我自己。我叫陈承。”
他说着,主动伸出手来。林棉勉强笑笑,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飞快缩回来。她心里提醒自己:不要激怒犯罪分子,要伺机而动。
陈承明显克制着内心的兴奋:“介不介意我问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汪文芸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和我一样大,都是高一的。”
陈承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闭嘴:“我需要再确认一下。”
林棉只好点点头:“嗯,我和她一样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好,很好。”
“那我再问你,你是安城本地人吗?”
“是的。”林棉回答。
他眼里闪过一点失望,或许是在想本地人,后事处理起来不方便。林棉这样想着,手伸进去挎包,她备了一瓶防狼喷雾。
陈承注意到了她细微的动作,没有在意,继续问:“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在其他地方长期待过?或者有什么地方让你记忆深刻?”
林棉摇摇头。
“陈承,你够了。”汪文芸打断他,语气里明显带着不耐烦,“你就不能直接进入正题吗?”
陈承听到这话,思考片刻,像是在酝酿情绪。接着,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凶狠。
林棉心跳倏地提到嗓子眼,呼吸也屏住了。
“林小姐,”陈承终于开口,声音近乎郑重,“请你不要介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汪文芸帮忙把林棉背后的裙子拉链拉上。
叁个人之间有些沉默。陈承颓丧地靠在沙发上。
“不好意思。”林棉有些歉意地对陈承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又不是你的问题。”汪文芸用鞋子踢踢陈承的腿,“我说她不是,你还不信。”
陈承抬手用力搓搓脸,像要把那点失落擦掉似的,站起来说是到外边透透气。
这时,服务员把准备好的食物饮料端上来。
林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担忧地说:“他不会出事吧?”
汪文芸捻起一根薯条咬在嘴里:“没事的,他都习惯了。”
“他的妹妹......丢了多久了?”林棉问。
“十几年有了吧。反正很长时间了。”汪文芸回忆着说,“那时候他家还穷得叮当响。他妹妹丢了之后,他爸就马上发达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一直没有消息吗?背上有红色胎记的女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汪文芸摇摇头:“人海茫茫,哪有那么容易。话说回来,你别生气我们这么做。他是正好看到你的学生证照片,说你长得像。我实在推脱不过才拉你过来的。”
原来她约她出来玩是带着目的的,林棉想想说:“我没有生气。”
“反正,你没必要替他难过。他每天接触的女的海了去了,嘴上说找妹妹,谁知道是真是假。”
林棉想起那天在美甲店的发生的事,直觉告诉她,陈承这个人确实难以简单评价,未必就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花心。
“不过,他确实找人帮我们出头了。这点我没有骗你。他这个人,是说话算数的。”汪文芸用肯定的语气说。
“不会出事吧?”
汪文芸拍拍手上的薯条渣子:“你放心好啦,他做事还是有谱的。”
林棉回到家时已经很些晚,进门时,林槿正在拖地板。听到动静抬头,他看见是她,慌忙招手,压低声音问:“你去哪里了?打你手机都不接。”
她想到刚才待的那地方确实很吵,可能没有听到。
林槿敏锐地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脸色一变。那味道的构成很复杂,有香水、皮革、酒精,还有一点淡淡的烟味。
“你完蛋了,快去洗澡。”林槿边说边推她去卫生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棉还没脱下大衣,手忙脚乱地解围巾:“干嘛?怎么了?”
“你的电话打不通,哪里都找不到你,舅舅那里也找不到。哥要疯了,你知道吗?我怀疑他已经报警了。”
“干嘛这么紧张。”她嘴上嘀咕,但心里明白他为什么那样。
林槿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快去洗澡吧,等下他回来了,你就骗他说你去同学家里了,做作业就把手机关机了。”
“骗我什么?”
林聿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他们没注意到他进门了。
林槿脸皱成一个芒果核,摇摇头:“我要去洗拖把。”留林棉一个人在原地。
林聿走进屋,外套没脱,身上还带着室外未散的寒气。他把钥匙放在靠近林棉的桌子上,金属碰撞木面的声音的声音格外清晰。紧接着,他摘下眼镜,拿来桌上的眼镜布,低头慢慢地擦拭。
整个屋子只剩下他指腹摩挲镜片的细微声响。
林棉咬下嘴唇:“我回房间了。”
她刚转身,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臂。林棉往后缩了点,他使劲一拽,使得她靠他更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允许你走了吗?”
林棉自知理亏,垂眼。他凑近她,从她的头发开始嗅起,鼻尖一路下滑,从鬓角到脖颈。她的指尖颤抖着,抵着他衣角。
“你去哪里了?”他说着,因为厌恶那股味道推开她一点,与她拉出距离。
“我已经回来了。”
“见了谁?”林聿问她,不免想起她在医院对着手机的笑。
“我没有做任何坏事,就是这样。”林棉没有透露一点她的去向,她的话明显激怒了对方。
“林棉,我问你见了谁?”
她没有一丝的犹豫,脱口而出:“你不是我的爸爸妈妈,也永远成为不了他们,没必要替他们来管我。”
一句话话像一记轻响的耳光,打在林聿心上。他彻底放开了她。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被走出来的林槿打断:“林棉,别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的气氛实在让她受不了。她马上逃回房间。
他做出的牺牲,扮演的角色,负起的责任,她都看在眼里。他是个好哥哥,连林槿都站在他那边,为他解围。
但她根本不需要他这样。她不需要一个好哥哥。她需要的是,他爱她。
夜已很深,林聿想着她说的那些话。路过林棉的房间,门没关严,他推开。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眼睛闭着。
他走近,取走她手里没翻完的本子,那是是幼儿园时的成长记录。家长留言一栏,是妈妈的笔迹。
他替她拉好被子,抚开她额前散落的碎发,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他关掉床头灯,带上门。
几秒后,黑暗中,林棉睁开了眼睛。
这个年过得并不热闹。因父母新丧,家里连新春联也不能贴。叁个暂住在舅舅家几天,外婆给每人包了一个巨大的红包,年慢慢也就过去了。
新学期开始,林棉愈发不想去学校,但还是强撑着。不知道汪文芸让陈承做了什么,那几个男生确实安分规矩了许多,再也不在背后说叁道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成了林棉在这个班里最亲近的朋友。
班主任的电话打到林聿手机上,他才知道她已经开始不交很多学科的作业。他们因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他翻看她的作业,处处是大片空白。他一页页地翻,翻到最后,却不知道该怎样发火,才能让她明白她在自毁前程。
“既然你可以为自己做决定,为什么我就不能给自己做决定?”
“你怎么知道,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是好的人生?”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像你这样活着。”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竟然无从反驳。
林棉没告诉他的是,光是想到上学这件事,已经会让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连身体的部分都开始隐隐作痛。同学看她“果然如此”的打量,老师叫她是辜负苦心。所有人都对她“恨铁不成钢”。她明明应该奋起,在经历这些意外后。毕竟,大家给予了她那么多关心。
连好心的同桌愈慕都不能,她劝林棉至少把作业完成。可是林棉已经连一节课都坚持不下去。
汪文芸是少数能理解她的。她说她小时候被老师抽得一条条的时候,也不想去上去。
“你长大了,他们就不会再动手了。可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你的心,而心和身体,是同样重要的东西。”
那天早上,林棉已经到了校门口,但这一次,她实在无法踏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汪文芸替她仿写了一封请假条,笔迹模仿林聿的,由她带给班主任。
林棉有些担心会连累她,汪文芸只是摇摇头:“无所谓,朋友更重要。”
尽管要逃课,她也没有地方可去。偏偏今天,林聿又正好在家休息。
“要不……你要是不介意,去陈承那里吧。”
还是上次的地方,林棉在沙发上坐下。汪文芸教她,只要说是她朋友就行。
依旧是之前那位服务员,给她端来一杯杨枝甘露。
有人朝她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也拿不准她是谁。林棉身边放着书包和布袋子,规规矩矩的,一副良家模样。和这里格格不入。
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林棉其实还是想学习的。她把书本拿出来,勉强看了两页,一阵恶心袭来,几乎要呕吐。她只好把书本放下,做作业,精神也难以集中。
好在这时陈承来了。他看见林棉,并不惊讶,只说自己还有点事,让她稍等。
有人看到他与她打招呼,以为又是他从哪儿招惹来的无足轻重的小姑娘,便也上来凑过来搭话。
“喝这种甜饮料有什么意思?”其中一个人说着,递来一杯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杯子,“来这里就要喝这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棉连忙摆手拒绝。
又一个人坐下来,笑着说:“这就是饮料啊,没什么度数的,也是甜的。”
两个人起哄着劝她喝,林棉愈发局促,只觉得也许来这里根本不是个好主意。
“滚开!”陈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抬手两巴掌分别打在那两个家伙头上:“傻屌东西,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两人打哈哈,说只想和新朋友认识下。陈承一瞪眼,也就识趣地散开了。他们知道这个女孩是陈承罩着的,惹不得。
陈承坐下,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对不起,他们就这德性。以后绝对不会了。”
他将桌上的酒杯移开:“别喝酒,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
“你不是陌生人。”林棉说,她边说边肯定自己的想法。
陈承听了这话,竟有些高兴。一个眉眼有点像他亲生妹妹的女孩,愿意相信他。
“但还是别喝。就算是认识的人,有时候你也不知道,坐在你对面的,是人,还是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陈承讲完这个故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他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上的变化。林棉却发现他拿水杯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她向他前倾,伸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你干什么?”陈承警觉地说,“男女授受不亲,撒手。”
林棉没有松开,只是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别给我演啊。我不吃这套。”
林棉没有理他语气里的不屑,相反更加确定地说:“陈承,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是你妹妹的话,我不会怪你的。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了。”
“你不懂,”他说,“你又不是她。”
“可我也有哥哥,”林棉说,“我不会怪他弄丢了我,我只会记得他有没有回来找我。你记得她,你一直在找她,那就够了。”
陈承看到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过目难忘的眼睛,黑亮澄澈。她甚至为他的故事落了泪,那一点湿润,比任何劝慰都真挚。就是这双眼睛,在他脑海中短暂地,与陈诺的面孔重迭了几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怔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往后靠进沙发,像是把某种坚持得太久的东西松开了。
“你一定会找到她的。你要坚持。”林棉说。
掐着学校放学的点,林棉回到家。今天楼道的灯倒是好的,反倒衬得屋子里光线稀薄了些。她早前把家里不少物件换成了浅色调,这才让室内看起来不至于太暗。
屋子里没有什么声响,只开窗通风,浅绿色窗帘一摇一摇的,像个慢慢晃动的摇椅。林棉把书包和袋子放下,动作不大。她听见了钟表咔哒咔哒的转动声。
她看到林聿在厨房。他没注意到她回来了。时间有些早。
前些天她随口说自己吃腻了挂面,想吃爸爸以前做过的鸡蛋手擀面。这里的人是比较少吃面食的,也不大会自己做。
现在他站在那里,在案板前,手上沾着面粉。那件穿在身上的,是他以前常穿的那件衣服,衣角处绣着一个小小的披萨角。它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带着旧日的气息。
林棉从背后抱住了哥哥。林聿因为意料之外的拥抱而停下动作。她将手插进他的指缝,细细的面粉也粘到了她的掌心。面团有湿润温热的触感。
林聿能感觉到她把脸贴在他的脊背上,因为她现在难得的与他的亲昵,他们之间的温存而心弛。他们的手黏合在一块儿。那种互相贴合的感觉,让人有无法失去的决心。他竟然已经那么久没有握她的手,握着她像握着一只蝴蝶。
林棉想到今天的所闻,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失去他的。她感觉到他用拇指轻柔她的掌心,因为多了粉状的摩擦感,掌心纹路的触感更加真实直接,变成了一条条密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学很累吗?”他也不是全然没有看到她的疲惫。
林棉没有回答,她因为他们手的交缠而心神混乱。原来人是可以用手做爱的。他比她粗的指节,比她宽的手掌,整个的包裹住她的手。变成了一种占有。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握在他手心里,于是就一点一滴地融化了。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他问她。
林棉突然松开了他。接着林聿听到有东西掉落的声音,那是很柔很软的东西,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
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转过身来。现在没戴眼睛,面前的她看起来有略微的模糊。
林棉站在那里,肩膀微抖着,上身的衣服已经脱下,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色胸衣。她还穿着那条校服裙,那种暗红色格纹,衬得她的膝盖格外白。
“这样可以吗?”林棉问他。
他没有立刻回应。
于是,她掀起裙子一角,手探到里面,往下拨自己的内裤,从大腿开始,一寸一寸,直退到小腿处。然后,她抬起脚,轻轻一踩,把那团布料从脚踝踢开,像踩落一颗熟透的苹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刻他有点感谢自己没戴眼镜了。
“我现在很清醒。”林棉似乎猜到他想要说什么。她踮脚,嘴唇快要贴上他的嘴唇,让他无法回避。
“你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他没说话,只是偏过脸。
“你幻想过我吗?”
“幻想过对不对,那就按照你想对我做的,做吧。”
林聿一动不动,别无选择。有的猎物在被捕食者吞食前会全身麻痹。
林棉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侧。那只手滑了下去,停在她的臀部上。
他没有收回手。她也没有阻止。
他开始直面她,盯着她因为轻咬而红润的嘴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近在咫尺。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有种战栗的青涩。止不住呼吸。
真是美丽,那种坦露,倒逼他诚实的姿态。
当他的掌心贴上她那块皮肤,裙摆被折起时,她小小地吐出一口气,像被烫到了,又像是叹息。
“林棉。”
她听得出来,他叫她的名字时有渴望。
“我想和你在一起。”林棉望着他,眼神没有回避。“我湿了。”
“够了。”他低声说,简直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抗那种冲动。他推开她。
“穿上你的衣服。”
他这么说,脸上浮现出一种哀伤,一种明知道不该却仍无法彻底断绝的痛苦。他不怪她。从始至终,他都无法真正怪她。
他只是恨自己。恨自己薄弱的意志,被她轻易挑动,就溃不成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棉站在原地,没有蹲下去捡衣服。她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冷淡下去。
“我恨你。”她说,“你是个懦夫。”
“你比谁都清楚,你已经不是那个要说声‘我是你哥’就能逃掉一切的人了。”
林棉伪造假条逃课的次数越来越多,周末也常常出现在陈承那里,那里成为了她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去的次数多了,她便主动提起了那次在美容院第一次见到他们的事。
“原来那天你也在啊。我们还挺有缘分的。”汪文芸很惊喜,随即脸上又有了怒意,“那件事啊,提起来就生气。”
“那次是焉茜生日,她邀请我们去玩。本来都好好的,她非要玩那个大转盘,结果转到要让现场的人亲她。”
“我的天,谁想亲她啊?她那人小心眼,又不讨喜,大家都不太喜欢她。不然我也可以亲。”
“结果就只有陈承。他怕她难堪,怕她没面子下不来台。就上去亲了她,他的那些风流债就是这样欠出来的!”
“然后就有人乱传,说我吃醋。好了,我什么都没做,还惹得一身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汪文芸越说越激动,显然对那件事颇为介意。陈承听见她们议论,便问:“你们在说什么?”
“你的坏话。”
“哦,”他笑了一下,“我愿意洗耳恭听。”
他听得出来,却并不恼,甚至像是乐在其中。
“你都会用‘洗耳恭听’啦!”汪文芸转头对林棉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以为陈承的识字量不超过一千。”
“那可不止。”陈承毫不在意地接话,“我最近还新学了一个成语,望其项背。你说,拿来形容我老盯着女生背看,合适不合适?”
她们两个同时笑了起来。
陈承对自己花心的名头也不承认:“你们对我处理事情的方式一无所知。那是大家都想当我的好妹妹,我也就让每个人都成了我的好妹妹。就相当于大家都不是我的好妹妹。很公平。”
“去死啊!”汪文芸给他头上敲了一记。陈承吃痛:“你知道我们到现在还没在一起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老这样。”
“谁要和你在一起啊?你神经病啊?你讲这话是放屁。”王文芸对他的嫌弃不像是演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棉经常来,陈承倒也从没问过她为什么不去上课。
只是有一次,他随口问了句:“你哥知道你在这儿吗?”
她支支吾吾地说:“知道。”
陈承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却没戳破,只是说:“你还是和他打个招呼吧。”
“我讨厌他。”。
陈承笑了笑,语气半真半假:“要是我的妹妹,她跟我这种人做朋友,腿早被我打断了。”
言下之意,林聿已经算是对她够宽容的了。
林棉不置可否。
不过,陈承也从没真拒绝过她再来。他还说,自打她来了以后,这地方就没那么乌烟瘴气了,放起了电影和古典乐,有文化了许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林聿和林棉一同站在办公室里,班主任张老师将一沓请假条递到他手上。
“林聿,我们也算认识,老师就不拐弯抹角了。这些假条,是你签的吗?”
“是的。”林聿说。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那些拙劣模仿的笔迹,却还是认了下来。
张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转而长久地看向林棉:“我不想说重话。但学校有规定,缺课达到一定天数,要么休学,要么开除学籍。我今天找你哥来,就是想商量一下怎么办。”
他又转向林聿:“实在不行。林聿,你今天就把你妹妹带回去吧。”
话说得还有些余地,林聿听出来了,先是礼貌地道歉。他替林棉找了一些理由,条理清楚,句句得当。又顺势提起还在校时张老师对他的照顾,言语间不失感激。他们的舅舅在外头也有些熟人,将来若有机会,自然会好好回报。
他这样与成年人应对,进退有度,措辞妥当,已经有了几分他们父亲的影子。
张老师本来也并无为难之意,见他这样说,脸色也就没那么难看。
“下周开始,好好来上课。”他语气缓和了一些,有些苦口婆心,“林棉,老师相信你不是故意的。能考上省中的孩子都不是坏孩子。”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下次要是再这样,就不是叫你哥来这么简单的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聿领着林棉回家,一路无话。回到家,他热了饭端给她,自己没有胃口。
林棉并不想吃,依旧站着。
他沉声开口:“你逃课的事。”
“你管不着。”她打断他。
“就像你想划清楚的那样,你只是我的哥哥,不是我的爸妈。”
“我担心的是。你在外面,会结交一些不太好的朋友。”林聿看着她的眼睛说。
“不太好的朋友?其实就是怕我交男朋友对吧?”她冷笑一声,“外面多的是男孩子想追我。”
她停了一下,又继续说,故意刺激他似的。
“我不光要和他们谈恋爱,我还会和他们上床。”
林聿深深呼出一口气。
林棉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狠了。她其实不是故意要说出这话的。但她知道,如果不这么说,他永远不会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根本不懂,他什么都不说的样子有多可恶,他对她的逃避,对她身体的推开,都让她煎熬。更可怕的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提醒。提醒她,他们曾有过希望,而现在只剩绝望。
他还是沉默。
于是林棉就学不会停下:“我还要搬出去,我不要和你住在一起。”
她清清楚楚地说:“我和你待在一块儿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都觉得窒息。我讨厌你......”
还没说完,他忽然俯身,低头吻住了她。
他的吻开始似乎只是为了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可很快,那个吻就变了。
他咬住她的下唇,舌头探入时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像是某种惩罚。他不是温柔地亲她,而是几乎要将她吞噬,要在她口腔里碾碎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
唇齿交缠之间,是湿热、混乱,还有彼此不肯退让的倔强。他没有触碰她的身体,故意克制住自己最后的防线。可他的身体却不可抑制地靠近,一点点贴住她,仿佛全身都在发热,在发抖,在发出一种无声的哀求。
林棉睁着眼,看见他紧闭的眼睫。那一瞬,她几乎以为他要哭。
他在拒绝看清她,但又强迫自己认下什么。他把所有话都揉进这个吻里,全部咬在她的唇上。
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将她一并裹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下一秒,林棉推开了他。
她抬手擦擦嘴唇,?比起他眼中的失控,她的神情近乎冷漠。
“这算什么?”她嗤笑一声,“是想劝我回去上学。所以再次牺牲自己吗?”
“我不需要了。”
林面果断转身离开,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林棉已经开始恢复去学校。她勉力扮演正常学生,虽然那实在不容易。
那天晚上,她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听见一个久违的声音。
“嘿,林棉。”
是易洵。
她迟疑地开口:“易老师。”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以后别这么叫我了,叫我易洵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
他找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他们在电话里随意地聊着。他说起异国他乡的生活,说那里的人非常热爱寒暄,超市的牛奶让他发现自己原来乳糖不耐。又说最近下雨的日子太多,天总是灰的,看久了让人心情也跟着发霉。他没有问她最近怎么样,也没有追问她的近况和是否遇到什么困难。
他还是那个样子,讲话不急不缓,偶尔插入一两句轻描淡写的调侃。这让林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回到那个她拼命备考省中、想通过努力证明自己可以和林聿并肩的日子。那些日子是易洵陪她度过的。
他从不把她当小孩,也从不要求她快快长大。易洵说他也很想念那些日子。
“我提前帮你把这些都经历了,你以后来美国就会好很多。”
易洵委婉地提醒他们之间的约定。原来,她曾经是那样一个人,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谢谢你,易洵。”林棉说。
电话那端沉默几秒,易洵说:“没什么。我一直想和你再说说话......林聿也允许我给你打这个电话。”
易洵和林聿之间有过约定,在林棉上大学之前,他和她的联系必须坦白、不能隐瞒。但这一次,却是林聿主动找到他,请他出面说些什么。易洵不太明白林聿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让步。他了解那个人的坚持,他易洵也有自己的做派,绝不会独自揽下功劳。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日,林棉出门,去陈承那里。她需要一个稍微能透口气的地方。
林聿没有阻拦她,虽然他不知道她去哪里。她最近确实在认真去学校,起码表面如此。
目前这样,已经算不错。他明白,不能逼得太紧。
陈承见她走进来:“哟,好久没来了。”
他正一个人打台球,汪文芸不在。其他人也不在。
“嗯。”
“你哥不让你来?”他嘴角挂着笑,不像只是随口一问。
林棉心里清楚,陈承在很多事上都不笨。
“过来,陪我打一局。”他伸手指了指球杆。
“我不会,别扫了你的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会才好啊。”他把球杆递过来,“我教你,很简单的。”
她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接过球杆。握在手里,比她想的沉一些。
陈承凑近她,从侧后方握住她的手腕,语气认真:“别那么紧张,跟拿筷子一样,自然一点。”
他并没有越界,只是略略靠近,声音带着随意的安抚。
林棉照着他说的姿势调整了手势,重新站好。
“来,先瞄准这个绿球——”陈承适时退后半步,拉开距离,指指球桌上的球位,“像我这样。”
他说完,用自己杆,俯身做了个标准动作示范,姿态利落。
林棉抬起球杆,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试着击球,角度偏了,球斜着滚了几步,什么也没碰到。
“啧。”陈承笑了一声,也不讽刺,“不赖,至少没掉杆。”
“再试试这个吧。”陈承指右前方的一个红球,目光从球移到她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棉低头,预备动作了几下,却始终拿不准角度,迟疑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做。”
这次,陈承没再只是站在一边。他走上前,从背后缓缓靠近,双臂绕过她,覆在她的手上,握住球杆。
“别怕,很简单的。”他说。
他们靠得很近,身后带点蓝的灯光从吊灯上晃下来,折进角落那缸热带鱼水族箱,水泡“咕噜噜”地往上冒。
他的手臂稳稳地包覆着她的动作,引导她微调方向与力度。
“你只要这样……”他声音很低,“往前轻推就行。”
她点点头,照他说的做。球杆发出“咔哒”一声,击中了球,虽然角度还是偏了一点,但球还是沿着歪歪扭扭的路线滚落到袋子里。
陈承轻笑,没松手,只侧头看她:“不错嘛,这么快就进球了。”
林棉眨眨眼睛,看到鱼缸里那条红金色的小鱼慢慢游了过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些天,每天晚上想到第二天要回学校,林棉总是睡不好。可在这里,她反而有了些倦意。
她靠着沙发慢慢躺下,没多久就合上了眼。
汪文芸正好进门,看到她蜷在沙发一角沉睡,于是放慢了脚步。
她从柜子里抽出一条毯子,盖在林棉身上,然后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陈承走到沙发旁,来拿遗漏在桌子上的打火机。
“哥哥。”睡眠中的人呓语了一句,带着点孩童似的依恋,还蹭了蹭脸旁边的抱枕。
陈承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她在喊他,反应过来后有些许的尴尬,眼神里浮出说不清的情绪。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天,又看看睡着的林棉。
良久,他蹲下来,指腹捏捏她的脸颊。
“做你哥,福气真好。”
做梦都记挂着。
陈承想,或许陈诺早就忘记了他。孩童的记忆,实在太容易被覆盖。况且那是段关于贫穷和丢失的记忆。她曾躲在漆黑的门后,露出半张小脸,眼神怯怯的。他不会忘记那一幕。只是,甚至于他,都不再那么确定她的长相。时间的力量可怖,它不动声色地腐蚀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他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执着于找回那个可能早已忘了他的妹妹。这份执念,或许早已不仅仅是为了她,而是他用来抵抗遗忘的最后方式。
陈承低头看着林棉的脸,目光掠过她眉眼间的轮廓。他终于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这个动作带着迟来的坦然,也带着隐约的克制。他知道这并不应该,但他不会再做更多,也不想假装无动于衷。
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端详她的脸。她的睫毛,她的鼻梁,她脸颊上的那一点倦意与未散的情绪,像一道久远的投影,再次与他的记忆深处缓缓迭合。
等林棉要走的时候,陈承提议送她一程。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正好跟朋友要去那一带,顺路。”
门口停着几辆车,陈承的坐骑是一辆诺顿。
她从没坐过这种车,直觉告诉她:这玩意看起来很危险,虽然挺酷。
陈承已经跨上车,侧头朝她扬了扬下巴,把一个黑色头盔递过来:“戴好。不会让你出事的。”
林棉接过头盔,扣上扣带,坐上后座。手悬在半空,犹豫了下,才搭上他的外套边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以为他开这种车就是为了追求“不要命”的速度感,结果一路下来却出奇地稳。引擎轰鸣低沉,震感均匀,像某种温柔的野兽在呼吸。
“你开这个不是为了飙车吗?”她靠近他耳边喊。
陈承说:“带人的时候要稳,除非你无所谓活着,求我飙一次。”
林棉笑,风从耳边刮过,但一点也不让人害怕。
到她家楼下时,林棉从车上下来了。她这整天笑意不减。
刚抬头,就看见林聿站在阳台上。他没有躲,也没有回避,站在那里看着楼下的他们。林棉停住脚步。
隔着那段垂直的距离,他们对视着。
她想,他或许一直在等,在等一个可以印证他猜测的画面。比如现在,她和陈承,两个人,出现在这里。
陈承发现林棉站着没动,便问怎么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也看见了阳台上的林聿。
他笑了一下,动作从容地摘下头盔,走下车。
“帮你惩罚一下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