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王忍气,过来看儿子身上有伤,虽然不重,也足够丢人。项林冷着脸只是检视自己伤口不理父亲,他的朋友过来对霍山王见礼,道:“伯父,外面郡王也敢在京里撒野,他全是仗着安平王的势。”
言下之意,人人今天认为是霍山王府吃了亏。
“他打架与安平王何关,”霍山王谨慎地反驳过,对儿子的朋友笑一笑,再看着儿子实在生气。此时不便说他,霍山王道:“为父寻你一同进宫,格木顿的儿子扎那才到京里。”
项林这才一惊,赶快随着父亲下去。
行走在街上,霍山王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儿子面上的伤,一会儿面圣问起来,看你怎么回?明知道这事情是女儿长平挑起来,而媳妇也不是个能忍让的人才有此事。霍山王在心里叹一口气,长平已经足够苦,不忍再责备她。
进来见皇帝,面前跪着伍侧妃、长平郡主,还有四、五个异族服饰的人站在一旁,为首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年纪约在二十岁,霍山王认识他,是格木顿的长子扎那。
扎那的母亲有后匈奴血统,扎那生得随母亲,比他老子格木顿生得要体面。
皇帝见到霍山王和项林来,原本密布阴霾的面庞更阴沉:“霍山王,你来得正好。你女儿干的好事!”
霍山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顾君前失仪,抬起头侧过面庞不无惊慌问扎那:“你父亲?”扎那紧紧绷一绷面庞,黯然道:“他去了佛祖面前。”
“皇上,这不是我女儿的错,”霍山王觉得好似地震,他一直半信半疑,不相信长平会杀了格木顿,长平说她先下了毒药,又用了刀子扎了一刀就走,霍山王一直不相信。
此时听到这天雷般的事实,霍山王惊出一身冷汗,膝行几步叩头有声:“皇上,我把爱女下嫁,格木顿时时虐待,才致长平儿铤而走险,才有此事啊。”
伍侧妃原本就在求情,更是泣不成声:“我愿代女儿服罪,以命抵命!”项林更是号啕大哭:“我愿以命抵命!”
皇帝原本就在养病中,此时觉得两个太阳穴上突突地跳着,眼前有些冒金星。这一家人不是东西的人,生出来这样一个和亲的好女儿。
历史上,和亲把丈夫宰了的,皇帝用自己晕头转向的脑袋想想,暂时想不出第二个来。
他气息微喘,手扶着御书案沉着脸不说话。
扎那走上前来施一礼:“尊敬的大汉皇帝,我带着族中长者前来,有话要说。”皇帝换上抚慰的语气:“说。”
这一位青年身强力壮,要是他能带兵打仗,格木顿死就死了吧。皇帝要的是胜仗,要的是有人用。
霍山王不再叩头,伍侧妃住了哭泣,项林的号啕也停下来,长平郡主是不服地瞪着眼睛。大家和皇帝一起,要听扎那说什么。
“您把郡主嫁给我父亲,是世代交好之意。如今我父亲去了,又是死在郡主手里,于情于理,应该把郡主交给我处置。”扎那这样说过,
伍侧妃悲声道:“不,”皇帝怒斥:“住口!”伍侧妃身子一软,晕了过去。皇帝打起仅有的精力,用狰狞凶狠的眼光瞪着霍山王和项林,瞪得他们不敢动一步。
只有长平郡主,扶起来母亲。
扎那再道:“按照我们族规,应该把郡主点天灯,”霍山王身子颤抖着,差一点儿也晕过去。听扎那再道:“不过这样一来,就失了和亲的和气。”
事情到这里,仿佛有转机,皇帝也觉得有下文,精神抖擞不少:“哦,那你们族中的意思呢?”扎那再施一礼道:“父亲不在,我母亲是父亲妻子中最年长的一个,族中长者商议过,先由母亲主事。母亲说依照他们族中旧规,理当把郡主嫁给我,由我代替父亲以为头人。”
才醒过来的伍侧妃,又晕了过去。
霍山王也觉得脑袋发晕,头脑里嗡嗡响,他刚一接触到皇上眼睛,见皇帝还是凶狠的。
“霍山王,你知道汉明妃吗?”
王昭君,后世也称汉明妃。王昭君和亲,在丈夫去世后,忍受委屈,嫁给了他的长子,又生下两个女儿。
痛苦无比的霍山王,想到亲生女儿和亲,已经算是丢人。那时候,他对于不心爱的女儿,是没有这样心思。现在女儿要依匈奴规矩,父死,妻其后母。
霍山王泪落如雨,这以后朝中文武,还会有谁看得起自己?
项林膝行几步上来,求了几声,皇帝不理睬他,项林又膝行到扎那面前,苦苦的求他:“你要美貌女人,我送你,你要多少都行,就是放过我妹妹。”
扎那看着项林,这两个人也是认识的。扎那和气地道:“小王爷,我喜欢她,是真的喜欢她。这是我想到的,唯一可以救她的法子。你要她活,还是要她点天灯?”
皇帝眼睛一亮,这殿中一片悲泣,扎那一直是稳稳重重,看上去,比他老子格木顿要顺眼的多。
“来人,把项林带出去。”皇帝吩咐人,把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抱着扎那双腿哀求的项林带走。再定定地看着长平郡主:“长平,你做下弑夫的事情,你说几句吧?”
长平郡主看着怀里的母亲,母亲要为自己而死,哥哥为自己下跪哀求,再看父亲……从她嫁到草原上,就很少想起来父亲。
每每想起来,心里只有愤懑。
她只看着母亲,母亲老了,几年没有见,老了许多。可她信中对自己说的,还是她如何如何会打扮。长平郡主并不害怕,而是听天由命,逆来顺受。
生活到这个份上,郡主开始逆来顺受。见皇帝问,她对扎那看看:“要是你不打我,要是你不会让我侍候你和别的女人……”
听到这里,霍山王泪如泉涌,对着皇帝哀求:“皇上,请您开恩。”没有人理霍山王,长平郡主的话继续下去:“也不让我挤羊奶,让我看书写字,我就嫁给你。”
扎那微笑:“你嫁到我们族里这几年,应该知道从我母亲起,女人们都是要挤羊奶,剪羊毛的。教训烈马和不听话的女人,我们都是用鞭子。你听话,我不会打你,你不听话,还像以前那样任性,我不会让你侍候我和别的女人,我会比父亲打得狠。”
长平郡主打一个寒噤,格木顿打她,已经足够不客气。她回来身上还有旧伤痕,是以前留下来的。
“不,那我不嫁给你。”长平郡主立即拒绝。扎那露出怜惜的神色:“那你就没命了。”
随他而来的几位长者不能再听,大声对皇帝道:“这个恶毒的女人杀了自己的丈夫,请大汉皇帝把她交出来,以平息我们族人的愤怒。这件的事情在你们汉朝,也是不能容忍的!”
皇帝还没有说话,扎那大声用蒙古话对他们道:“父亲不在,我当家,你们欺负我还不是头人吗!”
长者忍住怒气,对扎那道:“就是你要娶她,新婚之夜,也要当着族人鞭打她才能消除大家的怒气。这样的人不处治,别的女人们会跟着学,以后都不好处治。”
扎那瞪起眼睛:“一件一件地来!”
露出微笑的皇帝也听得懂蒙古话,他用手揉着已经不太疼的太阳穴,装着还头疼不说话。扎那走过来几步到长平郡主身前,看着她的眼睛:“你杀了我父亲,母亲说也不能全怪你。你性子不好,父亲对你也不好。你不能忍受,所以才杀了他。母亲说,为着我们全族,不能贸然和汉朝打仗,但是族中的人怒气需要平息下来。你嫁给我,和亲依然存在。”
霍山王还是痛苦:“不!求你,放过我女儿。”
皇帝极不悦,想对着两边人使个眼色把霍山王也架走,后来一想,又继续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