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华又一次看见了鲜血淋漓的场面,以前胡林死的时候那情景再一次重演,恶心,恐惧一时全部涌上心头,他吐了,吐的很厉害,吐的掏心挖肺。
踉跄着倒在马棚旁边的柱子上呆了会,抬头看看明晃晃的太阳,几乎把人烤化。在这个光天化日的下午,自己又一次被推到了人生的尽头。
这一次大概再也没有人能像穆启那样为自己奔波了。
呵呵~
陶令华忍不住却笑了。
穆启,还是心疼自己的,不是吗?除了姐姐,就是穆启最心疼自己了。在这个酷热的季节,冷似冰窟的心竟然生出了一丝对穆启的留恋。
不想让别人发现再把自己抓去砍头,还是自己了断好些,陶令华浑身颤抖着胡乱穿上衣服鞋子,转身跑出马棚,向军马场大门连走带跑地奔去。
死前弄死一个仇人,也算够本。
要是邱老八没被马踩死,也得补他几砖头打死他。
此时倒心安了,虽然手抖脚抖,却不是很怕人。
走过草垛,朝着大门走去。
吴勤刚刚起来要去轧草,看见陶令华白着脸,浑身湿淋淋地走过,奇怪道:“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还是找点草药吧。这样拖着,怎么熬得过?”
李老汉也出来,拉住他道:“你怎么没吃中饭?我从家给你带了点炒饭来,你婶子做的,快进来吃。”
陶令华见到他们,看李老汉脸上皱纹堆起的笑容,很憨厚,想了想,就进屋去,那两个也两忙跟进去,屋里还有几个平日在一起的老汉。
因为这边马棚都是老弱病残马,马少,都是几个年老身残的军汉守着,陶令华其实还算了沾光了,平时没怎么受欺负,这几个人平日也算照应他。所以此时他就把包袱拿出来,把自己的几件衣服分给了他们,又给了李老汉五贯钱,说是给他小外孙满月的礼钱,自己可能要离开一阵子暂时不回来,大概赶不上喝他外孙的满月酒了。
李老汉笑道:“离孩子出生还早着呢,这么早给礼钱干什么?你难道是有了门路要高升?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呵呵,钱你自己留着花,到时候孩子生了我会找人通知你来喝酒的。”
陶令华没说话,拿了包袱里的钱就出去了,回头对那几个人说道:“要是有空我会回来看你们。马我都喂了,现在不用喂,等到傍晚的时候再去喂吧。”
这几个老汉点点头,都纳闷地看他出去了,只是觉得怪异,却不知道怪在哪里,只是见他走远,几个人就议论了几句,都认为陶令华是要到个好地方去了。这样也好,他这么瘦弱娇嫩的人,哪里受得住这些劳累?
陶令华想,待会等他们发现邱老八的尸体,大概就明白了,只不过那会自己大概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门口有人守着,因为陶令华有时也孝敬他们一点东西,都熟了,只笑:“今天怎么洗脸了?哟,这小脸子倒是白啊。”伸手还摸了一把。
陶令华笑笑,从衣袖里摸出一张五百钱的钞道:“给几位爷打酒的。”
那几个人挥挥手放他出去了。
烈日下,行人稀少,摇摇晃晃一直走到城门。陶令华想过了,割腕,自己下不去手,投井,又脏了井水,别人没法吃了,撞墙,没力气,只怕撞不死还要受一刀之苦,这城里只有城墙高,有三丈高,跳下去肯定就没命,还是从城墙上跳下去的好。只是城门有人守着,兵丁们都在城门下乘凉,到了近前,果然人家不让上,陶令华就谎道:“前日我大哥说今天来看我,这时候想是快到了,很想在城楼上眺看一下,大爷们赏脸让我上去。”
人家当然不理他。
被人敲诈到如今,手里现在还剩八贯纸钞了,陶令华就给了他们五贯。剩下的就给收尸的人吧。凭他怎么去,反正要死了,就不想那么多了。
这些兵都见钱眼开,见长官不在乐得受贿,就挥挥手放他上去。
陶令华抬脚向上爬的功夫,城门外正来了一匹马一个人。陶令华一心只想往上爬并没在意。待爬到城头才向下一看,才发现那马正是乌金!眼泪瞬时奔流而下。
站立不住蹲了下来,临死了,不想回忆过去,可是往事却如流水般从心头滑过去,忍不住心在痛。
想起爹娘,想起姐姐,想起穆启,要不是穆启,自己大概会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就是因为他,才会屡遭大难,以至于求生无门。可是他往日的温柔体贴,回想起来也真是让人心动的。可是如今……
算了,你对我有恩也罢,有情也罢,有恨也罢,此时此刻都灰飞烟灭了,来生再见罢!
陶令华决心定了就颤巍巍站起来,不想让乌金看见,只向城墙东边走,让出大门口,想找个底下没人的地方跳。
眼见的东边墙里无人,只有一棵榆树,找好地方,又回身朝南磕了个头,念叨了声爹娘姐姐,来生再见,慢慢转身,向下一望,只见黑马乌金正两蹄扒着城墙嘶鸣。
陶令华眼泪又下来,心道:“乌金,顾不得你了!”直觉头晕目眩,站立不住,不由自主就想往下倒去。
☆、第十八章 赵泰
赵泰策马到了城门,门里的兵丁们都来询问,看了牌子见是长官,就放他进来。
赵泰却忽然有点尿急,快马行了这一路都没顾上放水,到了城里了就想放一放,谁知这马不听话,偏着脑袋,抽着鼻子东嗅西嗅地不走。骂了声劣马两腿又夹它,还是不走,反而向东边拽,赵泰心道:不是自己的马就是不行,看着是匹好马,谁知这么不听使唤,回头看来还得驯一驯。
那马越发闹腾起来。赵泰被它一闹腾,尿更急了,没办法,只好拨马走远些,看见那东墙跟刚好有棵榆树,就拨转马头走到榆树旁边,跳下马就把马栓在榆树上,自己在树后放水。谁知那马两蹄抬起扒着城墙“咴咴”大叫起来,声音听着渗人。赵泰无意中顺着马头的视线向上一看,只见上方一个人摇摇晃晃快掉下来了,连忙大叫:“别动,小心掉下来!”
谁知一喊倒好像惊了那人,只见那人似风筝般飘下。
赵泰吓的一跃而起,仓促之间连裤子都忘了系上,接住那人向地上滚落。
就算再轻的人,那也是百十来斤啊,从三丈高的城墙落下,简直是大杀器!饶是他武功好,也滚了十几滚才停下来,手臂险些被砸断了。
那边城门洞里的兵丁们听见动静都跑过来,叫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一看赵泰怀里抱着个人,□光着,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间呆在那里都没动。
赵泰喘了半天气,才有力气骂人:“混账行子们,还不快来帮我一把。娘的,看笑话呢是吧?”
兵丁们这才反应过来,忍笑过来帮他把人接过去,扶起他系上裤子。
一个兵笑道:“这个马场的小子说他大哥来看他,要在城门上张一张,谁知他会掉下来,要不是将军,他就摔死了,可不冤枉?哎?将军,是不是就等的是您哪?别是情哥哥吧?”
众人起哄:“对对,一定是,参将大人都来不及提裤子了啊哈哈哈!”
赵泰揉了揉胳膊腿,刚想踹那兵一脚,忽然看见摔下来的那人躺在地上,面白如纸,好个相貌,仔细一看,竟然是在析州城见过的那个灵秀少年,心里顿时狂喜万分。本来就日思夜想,好不容易升调来了大同,找个空子来这里寻找,谁知道从天而降!
回头又一想,要不是自己恰好赶到救了他,岂不是香消玉殒了?不由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心道真是老天见怜!可是他为何要寻死?
旁边几个兵还在起哄,赵泰也没空再多想,当下不动声色道:“胡说什么?天幸这次赶得巧,不然我兄弟的命就没了。我先带他去,你们好生守城门。”说完抱起陶令华骑上马向前走去,先在这城里找个地方安置一下,看伤到哪里没有,再去办调令给他调到自己身边就好。
陶令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下被褥柔软,顶上是素帐。转头看,只见一个高大背影坐在床头,不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动。闭眼往下跳的那一刻,已经昏了过去,所以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赵泰回头一看,醒了,笑道:“醒了?觉得身上怎么样?没摔着你吧?”放下手中正擦着的刀来探他额头,依旧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