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着关景祺从钱包拿出三百块钱交到金发少年手上。
“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就算了。”
金发少年心满意足地把钱塞进口袋,带着几个手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喂,你没事吧?”
少年还保持着刚刚被按在墙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关景祺试探似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静的小巷里“啪”的一声响起,少年出其不意地打开了关景祺的手。这令他有些恼火——自己三百块钱都打了水漂,连句谢谢都没得到也就算了,还被当做坏人一样对待。若是有这样的能耐就对刚刚的坏人使啊,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至少说声谢谢吧,三百块可是我一个月的伙食费呢。”
“又不是我叫你救我的。明天就把钱还给你总可以了吧?”
少年不屑地说。
“哼,考上名牌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呢,眼睛比谁都高。既然要还的话就要加上利息,多还我一成才行。”
冷冷的扔下一句话,关景祺转身离开。可是刚刚走到巷口,他就听到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也许他是吓坏了才会这样吧。这样想着,关景祺又折了回去。少年颓丧地坐在地上,头埋在两腿之间。关景祺
蹲□来,拍了拍他轻轻起伏的后背。
“别哭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想回家。”少年终于抬起头,带着鼻音说,“去哪都行,我就是不想回家。”
关景祺扶起少年,说:“去我家可以吗?”
少年点了点头,默默地跟着在关景祺身后良久才再次开口:“那些人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不是,我虽然退学了,但是也没堕落到要跟那种人混在一起的程度。”
如果是朋友的话,哪还需要拿钱解决问题?果然是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一点常识都没有。关景祺想到自己两年前也曾这么单纯过,命运的无常还真是令人叹息。在灯红酒绿的地方工作久了,说自己仍是天真无邪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但是他时刻都在提醒自己,有些人、有些事、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触碰的,一旦沾上就永远没有办法回头。所以这么久以来,他也从未惹上过什么太大的麻烦。
“可是你称呼他的时候很亲密啊!”
“亲密?我连他真名都不知道,只是跟着大家这么叫而已。那种出来混的人不就是喜欢被人叫什么哥什么姐之类的吗?”
“是这样吗?”
少年将信将疑地说。
“是的。我家就在四楼,快点走吧。”关景祺拉起了少年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他,“‘带我去哪都行’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随便乱说的好。今天你遇到的是我,我当然不会对你怎么样。可是别人我可说不准,到时候后悔可都来不及。”
“嗯,我知道了。”少年垂下眼帘,“你可不可以也那样叫我呢?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那样感觉更像朋友。”
关景祺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我该叫你苏哥,一哥,夫哥,还是一夫?不管哪个听起来都很奇怪,还是全名听起来舒服一点。”
“说的也是,谁叫我名字那么奇怪呢。还是叫我苏一夫感觉好一点。”
虚弱地微笑了一下,苏一夫又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再提醒一下,蔫了的生茄子不但不好吃,吃了还会拉肚子。
☆、Eternal Flame(3)
在踏入家门的一刻,关景祺就后悔了。
“不好意思,家里很乱。”
故作镇定地干笑了几声,他一个箭步冲到餐桌旁,把前天没有吃完的盒饭扔进了垃圾桶里。一次性餐盒里面的东西已经快要失去了食物的形态,并且散发出阵阵的馊味。关景祺不禁为自己能与这种物质共处一室而感到羞耻。可是他还不能就此松一口气,因为一个转身他就发现不知哪天换下的内裤正明晃晃地躺在沙发上。他飞快地冲进客厅,拾起散落各处的脏衣服,塞进卫生间的洗衣机里,又打开窗子通风,希望屋里的汗臭味尽快消散。
“你自己一个人住吗?”
“是啊。我父母两年前过世了。车祸。”
“所以不上学了?”
“也不全是。我本来也不太爱学习,上了高中以后一直觉得很吃力。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倒是你,如愿以偿考上清华,我还没说恭喜呢。”
听说高考发榜的第二天,关景祺就特地跑到学校。大门前的红榜上,第一名便是苏一夫。他终于如愿地考上清华了,关景祺觉得非常安慰。他还记得开学的第一天,苏一夫就坐在他的旁边。乍一看是个很普通的优等生,却始终带着一股不安定的气息。他们两个人个子差不多,顺其自然地成为了同桌。他虽然话不多,却是个好相处的人,还不时地给关景祺讲解习题。现在想来,那段日子虽然不长,但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关景祺过得非常愉快。每当提起高中生活,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的总是这个人。
当初总是说要上清华大学的人,却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苏一夫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望着关景祺,低声说:“有什么可恭喜的?”
“你这么说话可要成为全体考生的公敌了。那个可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你居然还问有什么可恭喜的?”
“你知道我学什么吗?”
关景祺摇了摇头。
“计算机。”
“很好啊,高科技。”
“一点都不好。你知道吗,我家连电视都没有,更别提电脑了。我连电脑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现在居然要去学计算机,你不觉得可笑吗?”
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情在跟家里怄气,关景祺不禁笑了起来,结果惹来了苏一夫不满的眼神。
“就因为这么点事不想回家吗?”
“这才不是小事!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活过。在我记忆里,每天就是学习、考试、考试、学习,结果现在考完了,我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托尔斯泰的全名是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是俄。国作家、思想
家,19世纪末20世纪初最伟大的文学家。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写的书我一本都没读过,他的思想我也根本不知道。光是知道那些又有什么用呢?我脑子里东西,跟教科书是画等号的。看到书店的教科书,你就等于看到了我。我活着根本没有意义,只要多印一套教科书就可以代替我了。一个人活在世间是多余的,你根本没有办法明白这种感觉。”
苏一夫几乎是咆哮的声音震撼着关景祺的神经。
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的他一直是关景祺憧憬的对象,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关景祺上学时学习还算认真,但是也常偷偷看些课外书,听听音乐,看看电视。他的确无法想象那种每天与娱乐无缘的生活。
“如果你想读托尔斯泰,我有一本《复活》可以借给你。不过事先告诉你,那本书可不是很有趣。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虽然晚了一点,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自己的生活啊。”
“可是我很害怕。我怕自己没有生活能力,怕别人会笑我,怕自己根本就没有学计算机的天分。”
“其实你不必担心那么多。我父母刚去世的时候我也很害怕。我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甚至连电费都不知道该去哪交。我害怕自己饿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可是你看,我不是也好好地活到现在了吗?生活方面我可以教你,虽然不是什么专家,但是也算勉强够用。电脑不会用可以去上补习班,现在不是有很多教授电脑的课程吗?与其在这里担心,还不如多去尝试一下,你说对吗?”
有些事情没有去做的时候看起来困难重重,一旦真正开始做起来反而简单,这是关景祺自己悟出的道理。他似乎能够理解苏一夫的担忧,常年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马上要离开时会无所适从也是人之常情。苏一夫过度忧虑的样子,让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无论何时都是云淡风清的优等生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关景祺的一番劝慰似乎起了效果,苏一夫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关景祺的调酒器具上。
“那些是什么?”
“调酒用的东西。那些可是我将来吃饭的家伙。”
“我想试试,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