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会叫价的婊子,你大爷我有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嚣张正盛的面上,更是毫无掩的淫贱。
“开个价来听听,何慕雪,大爷我今个儿要定你了!”
屏风之后,毫无反应,与众人一样不屑于理睬。歹人急燥一脚蹬开跟前的残羹,大踏步迈前,一伸手推开屏风……
在屏风被推倒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目不转晶地注视着这神秘的花魁娘。
我也若无其事的直眼前方,只是,一手,移往了腰间,手指卷着七尺青锋的流苏。
而我的手被一随从按了一下,他意欲请缨而为。
“嘣!”
硕大的屏风倒了。
众人都震栗于这诡异的景象,但歹人欲一睹芳容的淫心,依旧无法得逞。
因为,她本来就是,背对所有人而奏乐的。
一身雪白如练的纱纺衣,一具造工精巧的凤首箜篌,一盏明晃不定的铜台烛火,一尊仿佛随都化极的神像,一片恬然静谧的泰然处之。
孟浪的无赖,饥渴地咽了一口唾液,显然他丑恶的淫欲因为眼前的如梦般背影更狰狞了。
“哈!哈!哈!雪荷花魁甲西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来!来!来!我俩鸳鸯交卺,陪大爷我饮尽此杯。”
此时,轻若针落的风掠过,我感到身后有人移动。
于是,我悄悄地曲起食指敲了一下八仙桌。
直觉上,相信这过中会有转折的。
果然,她并没有转身,只是慢慢地站起来,纤纤玉指在箜篌的坚弦上狠狠地扫过。
骤间中,本是动听无比的梵音,变成了尖锐刺耳的铿锵峥嵘。
前一倾之天簌妙响,后一瞬的荆棘寒风。
歹人被人毫无防备的突变,而后倒踉跄数步才停得下来,顿时无比的狼狈。
我笑了。但不会儿,笑嘎止了。
因为她袅袅娜娜地转身回首,‘‘肤如凝脂’’“皓齿樱唇”“娥眉梨花”这雅词用在其身竟全变得俗不可耐。
虽然与秋水的美,有着天南地北的另外。
但她的笑,临危不乱漠然一切的笑,雍容有度却又韵出天然的灿烂,宜婧宜颦中含着不屈服的坚韧。
是,是这一瞬间的笑,这笑靥中的神情,让我再见重遇了久违的秋水。
与此同时,无赖狂莽的奸笑一步一步逼近她。
我提气凌空展开身法,闪到她前面。
宝刃寒风一掠,恶贼手上的玉斛一分为二地落花碎去。
听完我说的故事后,她苦笑了。
我经常沉溺于这酷似她的笑妍中,出于好奇,问道。
“慕雪姑娘,之前曲中也藏着故事?”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在这炎凉浮华中,对慕从来只有鄙视或淫邪。怎料,竟也有我的知音。”
原来,她用箜篌说的正是在西湖民间争相传颂,脍炙人口的《白蛇娘》。
那原是修炼千年的白蛇,因羡慕人间美好,化身下凡。她在凡间倾注真情,不惜舍去珍贵的道行为许仙生育儿女。
白素贞虽为蛇妖,却至情至善。
更为救夫而拼死与天庭神人为敌,用情深比海。
她对上苍无求,要的只是有一个尘间女子最平凡的执着:一生一世。
可恨的许仙得知家中娇娥非我类,就弃妻出家。
白蛇娘情至死不悔,最后为了许仙的骨肉永囚佛塔,世世不得超生。
“为什么?为什么天大地宽有乱伦苟且,有尔我诈,有骨肉相残,劫容不下白蛇娘,如此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对所爱执着炽热的女人。”
她的双瞳,因为激动的亢奋而有了潮汐。
望着她的动容,我知道,她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
我见犹怜,因为被情所困的孤独,所使我们都成为了天涯沦落的可怜人。
更因为失落的寂寞,我们成了发乎情,止乎礼的知己。
我饮她酌的一杯清茶,接着去倾听,关于她的故事。
第四节 莲澈莲落
花魁何慕雪:
用镊子夹起一小块木炭,轻轻地放到炉子中。
少顷,水沸了。
将烫热的南山泉水注入白色的琉璃杯中,待水温稍冷后,我撮了茶叶,往怀一洒。
龙井泡在杯中,嫩芽成朵,一旗一枪,交相生辉,芽芽直立,栩栩如生;香馥若兰,清高持久;汤色明亮,滋味甘鲜。
龙井以前叫个龙泓,在附近风篁玲南麓,清泉甚多。民间传颂的‘雨前龙井‘,就甚是清香。
通常谷雨之前,正是茶树‘一叶一芽‘的时候,俗称‘称一旗一枪‘,用来制龙井茶最为香醇。正如胡峤诗云:‘玉髓晨烹谷雨前,春茶此品最新鲜。‘
我独爱佳铭,因为这杯中的龙井,只缘它采时嫩芽初发,形似并蒂莲心。
有着另动人的一个名字:“莲心”。
莲心,莲子儿的蕊心,每每烹食必被人剔去,为的是去其苦涩。
望着睿饮尽我泡的香茶,《白蛇娘》的故事也讲完了。
“为什么?为什么天大地宽有乱伦苟且,有尔我诈,有骨肉相残,劫容不下白蛇娘,如此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对所爱执着炽热的女人。”
在他面前,我少有地失态,久违的泪滋润了干涩的眼。
我第一次看见一个这样的男儿,最独特的是他的眼神,是一只受伤的鹰隼。
那削铁如泥的宝锋,恭敬步随的侍从,非凡气度、仗义、雍容、冷静……他的种种,阅人无数,我知道,他必是非富则贵的人中龙凤。
不出所料,他是一位尊贵的小王爷,南昭大理亲王府的少主。
睿的到来,为我带来了一个知己,也带来一阙悲欢婉转的离人曲。
听罢了后,心酸的往事如水涌动,一时间恨痒心戚哀。
“公子,尔错了。若你心有她,安能忍心独留韶华在那人间炼狱的深宫,红墙金瓦只过是个催命的葬花冢啊?”
一言既出,我才方知自己的孟浪,一时的冲动使我冒犯了他的皇族。
但他无言也没有斥责,诧异的眼神告诉我,他在等,等我即将化古封尘的故事。
我是这画舫的主人,别人眼中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其实,不过是下贱沦落的烟花女子。
何慕雪,不是我原来的名字。
何莲澈,只是承载着年月久远的过去。
从何莲澈成为何慕雪之前,我有着两段截然不同的际遇。
苏杭的来客,可以不知道虎丘池剑,可以不知道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的苏堤烟柳,但绝不能不去见识那在西湖畔美仑美奂的何家庭园。
当年的何家,名动一方的望族,富甲豪门,家中祖上三代均朝中重臣砥柱。
家父也继得祖荫,显赫仕途好不风光。
我是矜贵无比的大家闺秀,尤其在胞姐被召入宫后,父母爱我如掌上之明珠。他们不惜重金礼聘能人奇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箜篌之技更被作一绝。
胞姐倾城的颜色,绝众出尘的才貌,一宫马上就得到了天子的垂爱,位次东宫。
帝君的眷宠,令我们何家更是一登龙门。
然而白云苍狗,世事总是令人难以捉摸,这边厢还是天上人间的美事,那一刻却是万劫不复的灾祸。
为家门带来荣炫的胞姐,怀胎十月竟旦下妖孽——一只去皮血糊的狸。
宫中芳斗妒杀,向来都被看作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斗争都不过是暗地角力,攻守自知。胭脂国度中的刀光剑影往往只会瞒天过海,或是陈沧暗度。
可这显浅的明刀明枪,世俗不耻的蛇蝎之为,早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何其荒廖,在脂粉国中的昏君对如此蹩脚的假戏竟深信不疑。
一道皇恩浩荡的白绫,了结去数载深情款款的山盟海誓;一书斥骂大逆祸国的圣诣,灰烬去我十三年的无忧年华;一声叱道以妖色君,名门此后水月镜花树倒散猢狲。
胭脂泪,几留重,自人生来恨水长东。
难怪人常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