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抬起头来说话。”皇帝和声命令道。
“恕奴才无法遵从圣命。”他已经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闻言,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德息脸色当即变得苍白无血,额头上的青筋抽搐了两下,方要喝斥这御马监王顺闲的胆大妄为便被皇上拦着了。
“你不过是身为一个小小的御马监,何故如此大的架子?难道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撤去你的官位、砍了你的脑袋吗?”他提高嗓音,话中透露出他对眼前的这位太监的浓浓兴趣……
庄悫冷静地陈述着过往的事情,他嘴角带着嗜血的笑意,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赞颂,道:“他身为皇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古往今来,没有一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此时此刻,他竟然使唤不动一个区区的御马监。此事对他来说既显得新鲜,又给这乏味的早朝添了一份乐趣,可是乐趣会变得乏味,新鲜会变成陈腐,要看此人是会不会善于运用,加以改变了。”
他的话中包含寓意,夜奴听得入神,她没有说话,只是想继续聆听这段似真似虚的故事,可是庄悫却缄口不语,径自沉浸在回忆之中,好似夜奴已经不在他的脑海中了。
天地间,只剩下他庄悫一人。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夜奴追问道。
她也算是位北京人,毕竟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她就已经生活在这里。可是对于庄悫口中的纪淑妃她倒是从来不曾耳闻过,不过后宫妃子暗通过往使节一事,实属皇城内的一大丑闻。不管谁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天子脚下嚼舌根,这样想着倒也通常理。
这段故事也不排除是庄悫信口捏造的,而这样做的目的,恐怕只有他自己一人知晓。
庄悫平静地道:“它既然是一段故事,必然有始有终,有开始必然有结局,可是这结局谁也说不准,也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但是至于过程嘛!我想他并不想让你知道太多,你若实在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故弄玄虚地止住话。
☆、第022章 雪花飘零心上悲
“但是什么?”这段故事实在是太吸引夜奴了,她迫切想知道更多。
在这世界,在不少女人的心里面,成为当今皇上的女人,便是她们最渴望得到的。她们不惜一切代价,阴谋诡计、端庄贤淑、为非作歹,视人命为草芥,可是她们却忽略掉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在她们接受封赏的同时也在她们自己的头顶上也悬了一把锋利的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至古不变的常理也不过外乎如此,夜奴轻笑了一声。
“但是不是由我来讲,而是由你的阁主来告诉你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庄悫审视着夜奴脸部上的表情。若是他知道是他庄悫告诉了夜奴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的那段不可告人的过去,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楚瀚月,不知你可有我这般地期待以下的故事呢!”他暗自发笑着说道,凝眸而视屋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的眸子显得深不可测。
夜奴从庄府走出来,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冰凉彻骨的雪花亲吻着她的脸颊,玩弄着她头上的斗笠,嘲笑着她脸上的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她独自蹲在大街上,默默地双手捧着雪花发愣,走过的行人无不用看疯子般的眼神打量着她,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其实才是疯子。
她只是在哀悼她空白的过去。
就在夜奴打算起身的时候,一只纹络分明的手掌伸到了她的面前,她愣愣看了他半响,却依旧没有伸出手。这只手的主人和那些行人有何区别,只是他比那些行人清醒了些,她嘲讽地一笑。
“你打算就此冻死在这里吗?”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
夜奴抬起茫然的眼眸,说话的正是一位男子,可是眼前的男子倒是让她惊艳。在他分明而深邃的五官中透着邪魅性感,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未绾的青丝似绸缎般披散在身后,发间仅靠在一条白色的绸带固定住,一身雪白的袍子。腰间束着一条白绫长穗绦,外罩软烟罗轻纱。
夜奴怔愣地凝视着他许久,他给她的感觉居然是似曾相识。
夜奴喃喃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位女儿家,不躲在闺阁里绣花,居然独身一人蹲在大街上,旁人看着笑话不打紧,要是遇到了熟面孔,那么你这辈子的清誉可就毁了。”纪江还眼角带着笑意,此时的他不是那位只会以面具示人的“乾坤阁”阁主,而是以纪江还的身份、以路人的身份、以陌生人的身份来到夜奴的面前。
夜奴站起身子,拍掉沾在氅子上的雪花,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不该管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特别像我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免得惹祸上身。”她的话瞬间没了温度,抬起脸颊,面如秋水。
他倒是颇有兴趣地将手臂环于胸膛前,细碎的脚步绕着夜奴的身旁转悠了两圈,目光宛如打量一块绸布优劣。
夜奴的视线随着他的目光在她自己的身上转悠了两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视线,语气不善地瞪着他道:“既然有闲工夫打量陌生女子,不如留点心思在自己身上。”此时此刻的她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惹怒的野豹般尖牙利爪的,完全不似平常的她,可是正因为不似平常的她,所以才是真正的她。
他停下步伐,称奇道:“尖牙利嘴的女人我见过不少,可是像你这般看似温柔乖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倔强,倒是少见。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天色渐晚,这里虽然是天子脚下,却始终不是大同世界,一个女儿家还是小心谨慎些来得好。”他说说笑笑地摆了摆手,身影潇洒地在雪地里变小,直至消失在一处拐角处。
夜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乾坤阁,脑袋昏沉沉地走进房间内。只见屋内烛火通明,桌子底下烧着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桌子上温着一壶酒,两个酒杯,显然有人到此过。
她莞尔一笑地执起酒壶,倒满一杯酒,端起酒杯在手掌中径自把玩着,凝视着酒杯中的琥珀液,自言自语地道:“楚瀚月、阁主、庄悫、日辰、百里凇玉,呵呵……你们到底谁才是真心诚意地待我呢!阁主,为什么伤我的是你?救我的也是你?”她仰头一饮而尽。
☆、第023章 一种相思愁两处
一壶酒喝完了,夜奴带着酒劲踉跄地走出房门,心中滚烫得如沸腾的开水。
她捂着胸口,莲足陷入雪地里,冰凉刺骨的寒气瞬间浇灭了她沸腾的心,静静地凝视着夜色中这片粉妆玉砌的山河,她倒也不陌生。
只记得那时的夜奴不过十岁。也是一个下雪的夜晚,不过那晚却出奇的怪异,明月当空,柳絮随风而落,他手把手地教她练剑,并且时刻在她耳边提醒她,告诉她何谓剑柄?何谓剑鞘,何谓剑身。剑最简答的三种动作,砍、割和刺又该如何运用自如。
她想在那时,她已经不可救药地迷上了他。
夜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心想要是那时的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让她习武练剑,那么她的心就不会沦陷得这么深,知道百里凇玉是他的女人也不会这么心痛了。
她的步伐不知不觉之中居然来到了后院的红梅林中。
在幽暗的夜色里,红梅宛如一颗颗璀璨夺目的红星,林荫小路已经被雪花覆盖住了,小路上躺着三三两两已经凋零的红梅。
她手指颤抖地触碰眼前的这朵开得娇艳欲滴的红梅,原以为它们早就被百里凇玉摘去了,看来她到底还是手下留情放过了你们。
不稍一会儿,夜奴听到身后凋零的红梅碾碎的声响,便知道是他来了,也只有他走路的步伐轻如鸿毛,只可惜地上的红梅出卖了他的行踪。夜奴的手指依旧抚摸着红梅,对他的到来则是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