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墨月的名声,在上一任教主在位时就已颇受争议。虽听闻曾与江湖正派起过不小的冲突,甚至刀剑相向过,不过细数下来,除了被莫名地冠以“魔教”之称,以及偶尔不知为何会去干掉几个江湖元老,确实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不似他白灵,个个都是嗜血的主。
尤其是云泉。
近两年来,江湖上不断地有人惨遭白灵毒手,哪怕是与白灵从无过节的小门小派,也得随时担心着身首异处。
传说中的墨月教主势强,再加之白灵逐渐成为了众矢之的,一时之间,正道之中竟再无人去找墨月的麻烦。
如今席陌主动往这浑水里插上一脚,不就是摆明了广而告之:墨月就是要跟白灵同流合污,你们看着办吧。
云泉怀着这样的心思,说出的话明明是讽刺得不得了了,席陌却依旧笑得出来。
“好歹救了你,何必非要如此刻薄?”
“哪是我刻薄,只是席教主既然无所求,云泉也不好意思过分生疏,大谈报恩之词,是不是?”
席陌又问:“饿吗?”
“……嗯?”
对话急转直下,云泉一时没反应过来,再然后,肚子竟然叫了起来。
席陌一双俊眉挑出笑意,忍不住朗笑出声:“睡了两三天没吃东西,还能站着讥讽我如此之久,云教主厉害啊。”
那一刻,云泉要是还有力气,定要拔了桌上的剑砍过去。
这人就像是安了心在作弄他。
“云教主想吃什么?”
“随便弄。”
席陌转头唤来房门外的少女:“怜冬,叫厨房煮碗清汤挂面,不要吝啬,多下点面条。”
“是。”
“……”
此时此刻的云泉,突然十分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会同这种人说那么多废话。
“席教主。”
“恩?”
讨价还价的心思在嘴里过了一圈,最终吐出另外两字:“无事。”
竟是被这样的人救了。
——不过反言之,自己表面看起来冷静无比,其实又何尝不是如临大敌?
毕竟现在的他随时都可以被人杀死,席陌这个人性情如何,根本就不重要。
“苏临成用药比较特殊,再过数日你不用吃药了,自然也就可以沾荤腥了。”席陌离开房门之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云泉呆住,望着已经没人影的房门,沉默了很久之后,慢慢挑起了眉梢。
既然如此……那就清汤挂面吧。
从这一刻起,令人闻风丧胆的云教主正式开始了他在墨月教的修养之日。
早膳,白粥;
午膳,清汤挂面;
晚膳,白粥或者清汤挂面。
云泉终于忍不住摔碗的时候,他已经在墨月教坛喝了十几日的苦口良药。
“哎唷!”一旁走神的苏临成被吓得从凳子上蹦起来,“怎么了,吃得好好的发脾气做什么!吓我一跳……”
云泉一双眼气愤地瞪直:“你哪只眼睛瞧见吃得好了?”
苏临成拍拍心口,瞟了眼他跟前的挂面,坐回座位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没办法,你这不是身子还没好么,万一……”
“我已经好了,要不要我拿剑砍你试试。”
“别别别!我信我信……”方才冷静下来的苏临成立刻又蹦了一丈远,随时提防着被砍。
开什么玩笑,养好了身体的这个人简直跟发飙时的席陌一样可怕,他敢惹?
云泉却是依旧不解气,当真就转回床边抽了佩剑,似乎要把一肚子的委屈和火气全数发泄出来。
削骨剑剑如其名,回身的一刀,将那面碗与圆桌一同劈成了两半。
“嗷嗷嗷呜!”苏临成在巨响爆出的同时从窗户口蹦出了房间,与慢悠悠赶来的席陌撞了个正着。
那人微微蹙眉。
“苏临成,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从窗户……”
“席陌,席教主,这个差事我不做了,他的伤肯定好了,肯定!”话落还从眼角挤出一滴伤心泪,情深义重地望了他一眼,幽幽道,“保重!”
这厮匆匆远去。
席陌木然回头,犹豫了片刻,迈着方才的步伐拐进房里。
除了那一方烂桌和碎碗,屋里倒还是很整齐的。
罪魁祸首云泉正一脸心疼地擦拭着剑上面汤,瞧见他进来,竟丝毫不怀有歉意,理直气壮地剜了他一眼。
原本面无表情的席教主笑出声来。
“苏临成做错了什么?”
“他……”削骨剑回鞘,云泉听得这问题愣了愣,居然想不出答案,只得撇了撇嘴,道,“他得罪了我。”
席陌笑容愈甚,轻飘飘地扫了眼一地残骸:“哦?是因为给你喂了药,还是因为没给你喂肉?”
“铿”一声响,剑刃露出了一截,席陌摸了摸鼻子,不再笑了。
“不想吃便算了,这一刀力道很正,看来也确实好了……药就停了吧,反正你也死不了,明天让厨房做些好吃的给你。”
这最后一句重又带着一丝玩味,云泉恍惚间以为自己被圈养了起来。
“……不了,既然不再麻烦姓苏的了,我也就该回去了。”
回去看看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蹙眉,实在是不明白为何这些天以来,竟没有一个人出来寻找自己。
“这么急着要走?”
“嗯。”
“不再玩玩?”
预料之中又是一个狠狠的眼神,席陌暗自开怀。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留了。是时候让云教主把自家的东西打包带走了。”
自家的东西?云泉私下疑惑,自己来这儿的时候可是一剑一人,哪来别的东西?
只是还不及发问,席陌已经转身往外走,云泉稍愣片刻,还是拎着剑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原以为东西就在附近的某个房里,哪知道席陌却是带着他一路往教坛深处的林间走去,好在这一路的风景倒算得上赏心悦目。
墨月教坛确实选了个好地方,幽居于林子深处,虽无甚繁花异草,青翠挺俊的竹子却拔地而起,将这里层层叠叠地团团簇拥起来。
隐蔽,又颇具诗情画意。
时值浓春,除了一些老竹重返生机,还有不少新竹已发笋,如此映衬之下,显得惬意舒适,叫人的心境也平淡许多。
“美。”
走在前面的席陌停顿脚步,回转头来看他,道:“相比于贵教所处之地,确是多了几分清淡之美。”
云泉有些意外,蹙了蹙眉头后又勾起些许淡笑,问道:“这么说,席教主知道白灵所在之处?”
“偶有路过而已,毕竟并不算远。”
浅浅地道完一句后,席陌回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云泉也不再接话,挑了挑眉梢随着那人脚步跟去,心下隐隐觉得有趣极了。
白灵建教以来,似乎还不曾有教外之人知晓过教坛的位置,而眼前这个世人口中的大魔头竟然轻描淡写地道了句“路过”。云泉自己也能猜到这消息大抵是如何泄露出去的,不过这个猜疑,他早在好些年前刚萌生时便不曾在意过,因而今日听得席陌如此说,他也并不认为是个什么麻烦,无非是有一丁点惊讶罢了。
然而……倘若“路过”的是前些日子围剿他的那群名门正派,这对话可就不似这般悠闲了。
又走了不远,翠竹之间仿佛有了什么不一样的景致,云泉略微偏头,瞧见一池清泉,泉边立了一间清雅的竹屋,简而不陋,与那池泉水共作一画,在将其环绕的竹林间安静地独绘一方秀气天地。
“风雅之至,不知道席教主带我来这儿是要拿什么东西?”云泉上前几步越过席陌身侧,绕过细细的竹子行到这画中,多年不曾有过的舒缓之感袭上心头,不过也只片刻,他便不再贪恋美景,直觉身后那人绝不会是让他来陶冶心性那么简单。
席陌却答非所问:“云教主认为,把牢狱安置在这种地方是不是有情调得多了?”
云泉吃楞,方一听此言还以为席陌要将自己囚禁在此处,细一思忖又觉得毫无理由,也几乎无此可能,不禁有些茫然地抬头瞧着他。席陌被他这么盯着,也不多说,只是笑着瞧那竹屋。
又是沉默了片刻,云泉一张白净俊脸愈发暗沉下来,突然运了细碎轻功上前,剑方出鞘便已横扫出层层剑气,不过眨眼间,竹屋已然坍塌。
屋子一倒,屋中之物便可显现,无非是一桌一椅一竹床。
云泉看了一眼,绕过一地障碍径直走向竹床,挥手又是一剑。
席陌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瞧着,直至竹床下的洞口终于露出来。
“真是坏脾气……啧,等等。”话音未落,云泉已经纵身跳进洞里,席陌揉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