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苦?何苦为我而执迷不悔呢?
…………
云烟缭绕的荆山岭,桃花长开不败。望月亭下的月池里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
而如今,只闻得西南海怒涛翻滚,咆哮奔腾,清明的天上亦是乌云遮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天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只见那巨大的闪光,划破了黑沉沉的云海,轰隆隆的便要从天上凶猛地劈打下来,但是跪在桃花/径上那道纤柔的淡绿色人影,依然是不屈不饶挺直腰杆地跪着,狐媚的容颜似是比那闪烁的天雷还要惨白……纵然恐惧惊怕得嗦嗦发抖,亦仍旧毫不动摇。
容情临窗而坐,细细品茶,仿佛不受屋外震碎天地的暴烈雷声影响,却是眉宇紧皱,神色冷峻……这里本是那人最为喜爱,清宁安静的桃花仙境,俨然现下却因为自己的过去而被破坏了。淡银色的眸子敛了一点寒气,容情把茶杯轻轻放下,撑着那时与公子一起去人间,途经西湖顺势买下的竹骨绸伞,轻步走了出去。
这里是仙境之地,任何妖物进入都会被天雷劈得粉身碎骨连魂魄也不复存在,但是……那雷就要打到身上了……姐姐救我……想到姐姐紫兰,即使心里极度惊慌与恐惧也是不能逃走……这天地万物,能救姐姐的,也只有少主了……只有他了……血色全无的唇失魂的呢喃着。
紫菱薄弱的身子在天雷滚滚的逼迫下如是被暴风肆虐的枝桠般颤抖不已,勉强的压下想要尖叫逃走的冲动,仍然倔强的跪着,全身都在抽搐,那怒吼飙急的雷响噪音让她毛骨悚然地悚了起来,跪着的膝盖抖不成样,不要……不要劈我。
容情望着眼前这畏惧歪歪的纤影,心中微微愠怒,冷声道,“你还是趁天雷劈落之前走吧!”
少主……少主终于肯出来见她了!
紫菱喜不自禁的攀紧容情的脚,凄凄惨惨的哭叫着,“求少主救救紫兰姐姐,求求您……”
冷冽的银眸如冰地注视着她,容情冷淡的斥责道,“紫兰逆天修行邪术,害人性命无数,如今被人打回原形落得个烟消云散又怨得了谁?本君自是不会插手凡间早已落定的命数,你且回去吧!”
“不……少主,求求您……姐姐是为您……为您才会堕成邪妖的啊……少主,您怎可如此无情……纵是不念及同族之情,也请看在姐姐当年真心服侍您的那情份上……”
紫菱哽咽着哀怨的悲鸣哭诉,喑喑勾起了容情心里未几的记忆。
他与紫兰告别之时,她那摇晃的身躯,不堪打击脆弱的神色,浮现在心头上,她的泪水烫伤了他的眼,心间更是有一股深沉巨大的悲痛几乎淹没他的意识。那些年来的相处不是假的,曾经对紫兰的心也不是假的,紫兰泪如泉涌,颤抖的指尖紧紧绞缠着他的衣袖,悲怆的质问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像她爹娘一样抛下她……
容情无言,显然是对紫菱的哭诉默认了。
紫菱见容情这般冷酷狠辣,无动于衷,顿时心凉透顶,面如死灰,“少主……姐姐说,只要她法力强大,您便会回到她的身边来……不是么……”
如果不是,那么姐姐为他做的这些又是什么……
容情一怔,想起了公子,想起他为了六爻上神心甘情愿的受罚,抛弃上神之身,被困于怒河底下灰飞烟灭……当时自己明明隐约感觉到公子的心情,却端是不愿相信公子会痴傻至此地步,直到凤珏上神来讣告公子的死讯才明白……手指骤然用力的握紧竹骨,心中的愤慨与怨怒翻涌而出……若自己能够及时阻止公子,公子便不会落得如斯下场……紫兰也是……吸一口气,容情露出悲壮怆然的笑容,伸手拉起了紫菱,道,“本君至此破例一次,仅当是偿还紫兰当年情份。”
紫菱浑身一颤,眸子黯然垂下,满满哀伤的道,“是的,紫菱谢过少主……紫菱会携姐姐回南桃山,有生之年绝不踏出南桃山半步。”
第 26 章
沉璧再去找医不仁要药膏的时候,只见他反应平淡的把几瓶药膏递给他,好似是早已预料到了般,只是淡然交代他好生照顾家主,便埋首于药草研究中去了。
真的不知道该拿那个人如何是好……沉璧殷殷太息一声,拿着药瓶子向沁苑走去。
天边一片灰蒙蒙的白,有那么淡淡的清清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揽月山庄。
这日也是阴天,不见阳光。
西樵山上湿气甚重,阴天里总是会有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缭绕。
显得山庄有几分不甚真切的虚无缥缈。
六爻坐在轻纱飘零的亭阁雅座上抚弄着九婳琴,也不是在弹琴,只是随意拨弄着琴弦,红衣妖艳灼灼和风飞舞,他懒散散的倚在雕栏上,荡漾着秋波的眼眸轻转,微微盯着院落中的那片繁花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清风徐徐,吹来有些寒冷,他穿得单薄,又赤着秀美的脚足……沉璧踩着精心铺就的彩石小径,看到的便是这幅美丽如画得景致。
青雾如泅水的水墨画,慢慢滋长蔓延开来,让眼前的景致成了模糊隐约的轮廓。
这个人是倔强的。
说不肯上药便不肯上药。执意要在那光滑洁白的肌理上留下如此不堪入目的伤疤,仅仅只是因为想要自己欠他欠得更多……
为这样一个荒谬可笑的理由,便是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亦不在意,这让沉璧又怒又气,却是别无办法。但又不能就此放下不管,若是真的可以对他不睬不理弃之不顾,如今他的心就不会如此慌乱无助了。见他为自己受伤,又痛又难受……不自觉的苦笑。沉璧缓缓走近亭阁,看着分外妖娆治艳的人对着自己漾开笑容,边上是一桌芳香四溢,十里飘香的玉盘珍馐。
他神色如常,亦不见有什么异状,便是好似完好无缺的人般,但是他知道,在那艳红丝绸做的衣裳下,有一道骇人的伤口正在慢慢的腐烂发脓,恶心得连人亦无法目视。
微微向他颔首,想着该如何开口让他上药治疗那伤口,倒是六爻眼尖的瞧见了他手中的药瓶子,不禁冷笑,“一日不见我的伤好,你便无法安心么?”
沉璧倒也坦承,道,“是……”
“那真是遗憾了,只怕这伤口永远也不能治愈,只怕要教你替我一直心心挂念了。”听到他直白不违的承认六爻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心中布满复杂繁琐的情绪,微偏过头去,高高的鼻梁划出漂亮的弧度,淡薄的唇说出尖酸刻薄的话语来。
这话让沉璧沮丧,也令他生气。
又一次交谈无果,并且是直接明白的告诉他,要为他治伤,只怕是妄想了。
清蕴的眼眸黯了黯,见他侧脸凄美冷艳,沉璧也不怎么好受,喃喃道,“何必如此顽固呢?你告诉我……要如何你才肯上药治伤?”
看着他面容悲伤,六爻的心口一颤,这张脸不应该挂上这样凄凄惨惨的神色的,冷硬的心一下就软却,对不得他狠,便对自己狠,这样也有错……明知这人是不爱自己的……六爻惊诧,为自己的动摇不禁生出几分恼怒来。
“我不求来生,只求这世。若然你肯留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守着我,我就依你。”六爻似笑非笑的道,狭长的眼眸敛了一点寒气,微微往上挑。
沉璧看着那微笑着的面容,眼眸却无比森冷没有丝毫笑意的人,心跳骤然一停,缓缓翕动数下睫毛后,轻轻的应允,“好。”
往昔本就是自己负了他,这样做是否可以稍微的赎罪了呢?
想不到他如此爽快的答应,倒教六爻怔了怔,一直寒着的心也回暖了些,不由伸手抬起他的下颌,凑过的脸漾着邪气的笑容,声音暧昧柔和的道,“沉璧,你可真明白了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