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到门外有两个人争论的声音,没有开门,只是坐著听。
“你什麽时候肯听我的话,受那麽重的伤,不去医院,只睡了一天就要回来,就那麽讨厌跟我在一起?”
“不是讨厌,有很多事要处理……”
“胡扯,接著扯。你家里跟招待所一样,有谁来照顾你,还有组织那一团乱麻,桐黎去处理了。剩下的问题,也非你一朝一夕可以摆平吧。”
“我可以自己……”
“啊呸!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自己能从鬼门关走回来?”
“……靳老板,你太吵了。你我之间,利益交换 ,我没有义务一味承受你的责怪。”
“顾纯。”其中一个男声突然冷肃起来,脚步声停下,道:“我做什麽,才能让你对我有一个笑脸?”
另外一个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沈默许久,道:“我一直在对你笑……”
“那是假的。”靳磊斩钉截铁的打断,道:“我曾经想过,你真心对一个人展颜微笑的时候,是什麽样子,因为没见过,所以想象不出来。”
顾纯又是一阵冷寂,叹气,很明显,淡道:“我一直觉得,被人喜欢是一件幸福的事,应当珍惜。但是,感激并不意味著要回报。何况,除了这份感情是干净的,我身上已经没有什麽很干净了。我的意思,应当表达清楚了。”
看,连拒绝都是这样的温柔细腻,让人心生怜惜心痛。李傲然勾起唇,冷冷一笑,眸里明明灭灭,无限落寞。
靳磊的深情款款来去匆匆,转瞬就恢复了冷静,笑了一下,缓缓道:“你知道麽?一个男人的感情不能随意利用,过了火,很容易反噬其身。”
李傲然突然听不下去了,猛地起身,没有听清顾纯说了什麽,一手打开门,面对明显愣住的顾纯,淡道:“抱歉,你没锁门,我直接进来了。”
顾纯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震惊,又有点疑惑,点点头,转身对靳磊道:“抱歉,一周之後,我会出现在三皇堂会上,代表组织给出一个明确的意向。在此之前不耽误靳老板了。”
再听不出逐客令就是耳朵出毛病了。靳磊看著李傲然,眼神冷锐,最终没说什麽,转身离去 。
顾纯慢慢走进屋,转身带上门,脚步微跛,行动很缓,时不时手会扶一下腰腹。一边去厨房倒水,一边淡道:“李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请讲吧。”
李傲然当然看出他身上带伤,面色苍白,上前两步,一手扶住他,阻止了他要烧水的艰难动作,在身後,语气有点闷意,“你伤在哪?”
闻言,顾纯微微一笑,答道:“都是旧伤。腿上,腰上,胸口,背部,记不清楚了,这次被砍了几刀,有点发炎。”
李傲然只觉得一股酸意在心里弥漫,时不时会痛,阵痛。手微微抖了一下。
顾纯放下水壶,直起腰,柔声道:“有一些事,我的确在骗你。我说我是异性恋,没有仔细探究过,因为我初恋就是男人,直到现在,没机会尝试别的选择。你上次来找我,面色不善,片刻即离,我的疑惑,想必你也没有兴趣解答,要是没别的事,好走不送了。”
还是那样柔软可欺的语气。李傲然却如芒刺在喉,开口道:“去休息。”
顾纯没动静,他又重复了一遍,“去休息。”
“要我重复第三遍麽?去休息。”
顾纯垂下眼睫,点点头,道:“嗯。”
他还是走不快,慢慢的转过身,推开李傲然,缓步走向卧室,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李傲然尾随其後,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床边,挽起衬衫袖子,看著他蹙著眉慢慢躺下,摇摇头,上前一手扶腰,一手握肩,帮他躺下,盖好被子,弯著腰问道:“伤药,绷带,医嘱呢?”
顾纯指了一下柜子,道:“自己找吧,不记得。”
“我擦……”李傲然叉著腰满屋子逛荡,想了半天也没忍心开口骂他,自己认命的找出药箱,对著医嘱把内服的药倒出来,犹豫片刻,道:“脱衣服,我看看伤在哪,发炎总要抹药。”
很难把面前这个样样照做的顾纯和数日前冷酷持枪的顾纯联系起来,他像娃娃一样好摆布,依言一手搭上衣带,用力一抽,柔软雪白的浴衣应声而落,露出苍白纤细的上身,伤痕遍布,有鲜红的,也有陈旧成痂的,总之无一块好皮,尤其是腰腹一带,似乎是被反反复复伤过,痕迹最深,沈淀著触目惊心的颜色。
李傲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顺著赤裸的身体看到他的表情,顾纯神情凉凉的,靠在床头,笑意讽刺而冷漠,开口道:“抹吧。你那无处发泄的烂好心,我给个机会。”
第十六章 又起波澜
面对顾纯突来的讽刺;李傲然只是微微蹙眉。把沾了血的绷带拆掉,用酒精棉球给鲜红的刀伤消毒。冰凉划过,也带起剧痛,手下身躯微微发抖,男人停下手,抬眼看著他,神色堪称温柔,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唐朝有个书生,某一日上京赶考,露宿在破庙里,夜半时分,听到敲门声……”
“然後遇到一个红衣女鬼问能否借宿。”顾纯打断他,淡淡的睇著他,忽然倾身向前,两人面庞几乎触碰在一起,柔声道:“你弄疼我了……”
“你……”此情此景,活色生香,李傲然蹙著眉退开,想了想,觉得丢了面子,於是又坐回去,挑著眉,无奈道:“你不捣乱就难受是吧?”
顾纯收回一脸暧昧神色,索然无味的笑了一下,转身趴下,露出脊背上的伤痕。李傲然见状,叹了口气,拿起药膏认真仔细的涂抹。手指与细腻的肌肤相触,摩擦生热,如同一块石子搅乱了他心里自认为无比坚硬的防线。
“嗯……”
咬著牙关忍了很久的低吟声不其然的冲出口,李傲然手下一顿,心跳慢了几拍,开口道:“疼?”
顾纯苦笑道:“还不如不管它,慢慢忍著,总有一天会好,也不会那麽疼。”
李傲然怒气破表,冷冷道:“别告诉我至今为止你解决伤口的办法都是忍著。”
顾纯立刻聪明的闭上嘴不说话了。
房间里开著暖风,虽然裸著身子但是不觉得冷。外加五爷下手越发轻柔,顾纯昏昏欲睡,压著手臂闭上了眼睛。
重新环著他的细腰包好干净绷带,李傲然抱来一床棉被,轻轻盖到他脖子处,刚想说话,发现他已经呼吸绵长的睡过去了。
顾纯睡觉的时候就像遮掩了锋芒的暖玉。长发四散,嘴唇略略撅起来,本来惊豔的一张脸瞬间变得相当天然呆。很容易让人想起网路上‘萌态’这个词。李傲然看著看著不觉笑了出来,一手揽在他脖颈後面,一手板著肩,让他放平,手指却下意识的流连锁骨周围的皮肤不放,惊觉,收回,都显得匆忙。
扫一眼手表,已经十点多了。李傲然走进厨房,看到除了大米什麽都没有,想起之前为了唐宁猛钻研煮粥之道,顿时产生一股英雄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的强烈自豪感。撸起西装袖子,淘米下锅。
尽管早有经验,还是煮废了两锅才看到香香糯糯的白米在锅里咕嘟作响。想著米粥没有味道,他揣著钱包出门,在就近的超市买了六必居的酱菜,不知道顾纯喜欢什麽,就拍黄瓜萝卜条都买了一通,连带著肉松补品,种类各异。
回到废兰山庄,关火盖盖,缓步走进卧室。顾纯还是没醒,微微蹙眉,不知道是做了噩梦还是伤口疼。
很多事,是泥淖,不能深陷。作为一个商人,李傲然深谙其道,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最後转身走了,拿著外套和公文包,坐进车子里,拨通了花左渊的电话,淡道:“叔叔,我现在在北郊101号废兰山庄,里面有一个生病的朋友,麻烦你过来代为照顾吧,我要赶去上班了,阿宁在等我。”
长久以来,之所以面对顾纯没有失控,是因为唐宁,最後一条防线,最爱的人,执念最深的人,誓死不能放弃的人。
为什麽呢?为什麽那个人是唐宁……骤然一阵熟悉的剧痛袭来,李傲然一手扶在方向盘上,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止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