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欧纳淡淡移开眼睛。“现在你可以给你自己辩护了。”
因为低着头众人并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表情,只是在那过于深沉的背景之中,他半路的脸孔让人觉得格外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尽数碎裂开来一般。
然后他们听到他略带嘶哑的,却依然清晰的、一字一顿的声音慢慢说道:
“我,不会为自己——做任何辩护。”
第二十七夜 冬绝偎依之指【下】(正文完)
“我,不会为自己——做任何辩护。”
罗恩纳德的声音轻柔却肯定。
法欧纳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样,表情并没有任何意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舒展,丝绵的白色手套如同水流般丝滑的纹路在并不算明亮的大厅里些微反射淡光,那并不是很亮眼的色彩,甚至可以算得上阴冷,或许是因埋在那些织料当中的是暗色的银线的原因。
银色,帝梵代尔王权督座的颜色。
迪奥洛特的视线不由得落在法欧纳身后的墙壁上,那大大的占据了几乎全部墙壁的浮雕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光亮,令他不自然的联想到某些尖锐的东西刺入身体时近距离看到的进入眼睛的折光,直接,而强硬。
“你还有一些自由发言的时间。”法欧纳低声道。
下方半跪的青年沉默了片刻,缓缓出声。“我不会为帝梵代尔所施加于我的罪名而辩护,但是我也不会认为那就是我的罪。我所做的一切每一件事我都牢记在心,我所判断的每一条道路我都不觉得有所悔恨,但是我亏欠于帝梵代尔亏欠于我的职责亏欠于我想要用心爱护之人是我不可否定的过错,今日我可以及接受审判接受惩戒,但是,这结果是我的错误所带来的后果,我自始至终不认为那些过错足以成为我的罪孽。我不怕背负枷锁,但是我不能背负它。”
“真是猖狂的言论。”法欧纳轻哼一声,不过神情看起来却略带满意的模样。“罗恩纳德,你有信心证明你即便是在犯下这种错误之时也依然可以承担帝梵代尔【王之侍】的责任吗,即便是与迪奥洛特拥有紧密的恋人关系也依然可以坚持自己的职责丝毫不偏颇吗?”
“我有信心。”罗恩纳德低声回应道,他半跪的姿态身体的线条依然笔直挺拔,低垂的头部颈项的弧度与后背拉成一条流畅的弧线,紧绷如同被箭手拉满的弦。“但是,无法否定,作为伴侣,我不能放任对方独自面对困难。如果真的是那种情况,请原谅我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不负责任的选择。但在此之前我不会回避我的任何责任,哪怕是需要我引剑相向。——如果这样的说法无法被肯定,我很遗憾。”
法欧纳听完他的话侧头看向锡尔。
“这也是你教出来的吗。”
五指轻抚手杖上的金色嵌环,锡尔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忠诚是我莱斯族的光荣传统。忠于君座,忠于氏族,忠于伴侣,这是印在血统中的,又有什么值得特别教导的呢。”
对于他透出洋洋自得意味的表情法欧纳冷淡略过,抬高视线看向站在外面的迪奥洛特。
“你需要说些什么吗?”
迪奥洛特沉默几秒低下头笑了,“不,大人。”他轻声道。“我始终以我的伴侣为荣,如果这是他的选择——还有帝梵代尔的决定,我们都会无条件的服从。”
在过于漫长的生命里,如果没有丝毫的波澜掀起,那么很快也就会感到困倦。哪怕明知是巨大的错误,如果自己做来没有任何遗憾,那么又何必在意别人的评价。
同样的,如果这是我们要为此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以丧失了更久远的美好而获得堪称璀璨的当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值得微笑的事情。
为此,而对于之前能够相识结合的事实感到了万分的庆幸。
迪奥洛特默默地看着罗恩纳德的背影。他们彼此之间相互扶持走到现在几近数千年,血族看来还太短,人类看来却已很长。
他本该就那样荒芜下来的生命,也为此而持续的鲜活了很久。
真的很久了。
眼睫垂合遮盖瞳孔流转的色彩,迪奥洛特收紧衣袖中的双手,轻而长的呼出一口气。
“——请您宣判。”
法欧纳微微侧眸,看到蒙德巴特沉默的表情中流露出的一丝赞赏。不仅仅是他,锡尔和翡的表情也有着说不上来的温和。这让他联想到过去关于梵卓的这个孩子的一切传言,心中微微泛起复杂的情感。
“作为见证人,法尔贝特。”法欧纳侧首示意锡尔。
“我的孩子们拥有足够坚强的心灵和理智的头脑,”锡尔微笑出声。“他们能成为帝梵代尔被所有人肯定的优秀的【王之侍】,证明我的判断没有出错。或许——是时候提出修正王权法案了。”
迪奥洛特微微一怔。
法欧纳对于他的说法似乎也感到很满意一般的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下方的罗恩纳德。
“那么这一切就必须有一个人来开这个先例了。”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翡这时候笑眯眯的晃了晃脑袋。
“古板的法欧纳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呢,看来这么多年大家的性格都改变不少嘛。”
法欧纳无视他的揶揄,肃冷的视线落在罗恩纳德头顶。
“帝梵代尔皇家裁判团表示,对于罗恩纳德·D·罗莱·莱斯罪名的处决是——”
“给以警示并处以为期一个世纪的监察,被监察者需要证明自己先前的言论可以被实行。否则700年后依然以违反戒律处置。——如果没有异议,你现在可以离开了,罗恩纳德。”法欧纳挥手,站在两旁的刑律司成员退回原位,升起的地面重新落下,他看了眼罗恩纳德以及他身后的迪奥洛特,带着其他人转身从侧门离开。
罗恩纳德没有回答,而是身子一晃向前倾去,另外一条腿也顺着跪到了地面上。
“罗恩!”迪奥洛特惊叫一声冲上去扶住了他。
“不要叫,我没事。”罗恩纳德靠进他怀里低声说,“别松手,我有些累了……”散落的额发挡住了那双一直都没有露出软弱之色的眼睛,但是当一切尘埃落定,听到最终结果的时候,那被他长久压抑在心中的负面情绪和状态终于还是疯狂的爆发了出来。
能够支撑到现在或许只是因为没有听到最后的结语,而他绷紧的身体早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睡吧,罗恩。”迪奥洛特拥紧他将他的头按进怀里,深吸一口气轻声抚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恩……”罗恩纳德勉勉强强的扯了下嘴角,虽然知道他看不到,但是依然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清冷熟悉的气息取代干涸的血腥气温柔包围感官,罗恩纳德闭上眼睛瞬间陷入沉眠。
锡尔轻抚着手杖上的花纹,慢慢踏步走过去。“带他回去吧,你也一样,刚从伊都塔克回来,都需要休息。
“这下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翡含笑道。“政务也是,先交给弗拉维和翠没有关系,你们就好好地睡一觉吧。”
蒙德巴特默然半晌,才淡淡的挤出一句“身体为重”,然后在翡带着讥诮的目光下率先走出大厅。
翡和锡尔也跟在后面离开了,将整个空间充分的留给了迪奥洛特。
蹲在地上的腿脚力道仿佛是被瞬间抽离,迪奥洛特抱着罗恩纳德一下子瘫坐在地面上,精神和身体都陷入严重损耗的半狼人血族青年在沉眠中不自然的恢复了兽形,被长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