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丹妃记挂,不过本宫自知阅历浅薄,太子受老夫人提点,想必更加稳健聪慧。至于屈重之子,若非大王日日提点,本宫也想不到这一点。”妫翟不露声色回击。
熊赀听出了意思,也斥责丹姬:“好容易想到你这里消消闲,无端端提什么国事,好不心烦。屈重之子是寡人的意思,你不用多嘴。”
丹姬听熊赀喝斥,只好噤声。妫翟起身告辞:“臣妾有些头晕,就不搅扰大王的兴致了,臣妾请告退。”
熊赀没有强留,在丹姬的娇媚亲密中又喝开了酒。妫翟出了丹姬的房舍,迂回议政殿,趁着无人偷偷展开了白天熊赀批阅的奏疏。
她翻开子元的请战奏疏,知晓了熊赀的真实意图。原来熊赀意欲趁齐、鲁焦灼之际,突袭伐蔡。她心中安定,将奏疏合上,正欲出门,却听到有人呵斥:“什么人在屋内?”
是蒍吕臣!妫翟忙取下腰间的玉佩,丢到角落,俯身寻找,回道:“孟林,是本宫!”
蒍吕臣这才将佩剑收进剑鞘,松了一口气,问道:“夫人这是在找什么呢?”
妫翟道:“下了宴席才知大王赏的玉佩不见了,仔细一想应该是掉在了这里,所以来寻找,偏偏怎么找也找不着。”
蒍吕臣也跟着蹲下身仔细寻找,在角落里找到了玉佩,道:“夫人,您瞧是这个吗?”
妫翟接过来,欣慰道:“正是,还是你眼力好。大王尚在宴饮,你可不要在此逗留太久。”
蒍吕臣道:“诺。”
妫翟坐在窗前抚卷沉思,心绪纷乱。她将头探向窗外,隐约听竹笙锦瑟浮躁之音,似乎更能听见丹姬肆无忌惮的笑声。
星辰帮着把苇簟放下,端来一碗热乎乎的汤水给妫翟,劝道:“翟儿,你试试这个吧。”
妫翟见盏中之物似汤非汤,似羹非羹,闻着一股清香,喝上一口,咸辣清透,口舌生香,回甘颇长。妫翟问道:“这是何物?饮着倒也爽口,脑子也清醒了些。”
“这是丑嬷从申、樊两县(今河南信阳)寻来的高山毛尖茶叶,以姜盐烹煮,最是醒神。”
“嗯,极为爽口,这可是当年周公旦才能享有的妙品,如今到了这南边,倒也能饮用了。我这几日不得空,改日你请丑嬷过来叙叙话,也好问问太子的近况,唉,这只怕是要到年关才能见了。御寇可睡下了?”
“睡得极好。”
“嗯,这孩子你务必要用心教导,要费些耐心。你也是懂文墨的,课业上留点心。依你看来,他资质如何?”
“在我看来,倒未必如常人言说的那般愚钝,他天性纯良,无惊无惧罢了。”
“无惊无惧之人,最宜为将。”妫翟又品了一口茶,对着碗中细如针尖的绿叶喟叹。
“可不是,现如今得势的臣僚都是追随着大王旧年的幕僚,也是半老不小的了,若是将来太子登位,没有可用之人便危机四伏啊。”星辰剪下灯芯,将沉香炉放进纱帐内。
“呵呵,虽说你如今不能跟我形影不离,但依然忧我所忧。”妫翟笑道。
“那还不是你教的。现在到了郢都,是比不得从前无忧无虑了,咱们都要倚仗着太子呢。”星辰莞尔一笑,把床榻安置妥帖,又小心翼翼问道,“昨夜之事,你们没有再闹了吧?”
妫翟讶然:“你们?”随即明白过来,淡淡笑道:“有什么可闹的?他倒也不算心窄,今儿跟我赔不是了。”
星辰抿嘴一笑:“也不知你们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要这纠缠。他也真是,放着天仙佳人不知足,竟喜欢跟别扭人争别扭。”
妫翟听罢这话,脸色一沉,唬道:“不要说这些轻浮的话!”
星辰立即噤声,赶紧为妫翟研磨准备刀笔,妫翟坐下来开始写。
转眼冬季到了,日短夜长,熊赀也比往日起得晚了许多。冬至日,熊赀尚在更衣,子元却携权县县尹阎敖在殿上等候,预备要觐见熊赀。
阎敖是斗缗之子,公族之后,接替父亲的事业镇守权县,权县是抵御巴师、守卫旧都丹阳的绝佳屏障,权尹除了王召或者发生大事,一般不擅自入都觐见。阎敖体格精壮,满面剽悍,与熊率且比并称为楚国勇士,但比起熊率且比的粗中有细,阎敖的勇敢就有些流于表面。他早听说熊赀强娶了息夫人,知道是个绝色,心里一直好奇,却也不曾有机会见过。即便是一年多以前太子诞生的时刻,他入都探寻了许久,都不见其人,后来才知她已经御前侍奉。今次忽闻传召,阎敖便兴致勃勃赶到宫中请安问候。
阎敖正在心里想着妫翟该有如何美貌,果然见一女子袅娜轻盈而至,面色端庄秀丽,姿态风流婉转,但是看着她的打扮,常服素淡,宛若宫婢。阎敖以为妫翟亡国之妇,有夫人之名却无实际尊荣。有了这层想法,阎敖便胆大起来,忍不住两只眼睛乱瞟,神情猥琐,面露挑逗之色。子元与彭仲爽等人见了均面露不快,却为顾忌夫人颜面不敢出声。
蒍章一向痛恨阎敖对他的打压,见到这样的机会,便忍不住讽刺道:“阎敖大人来时匆忙,不知用过早膳不曾?”
阎敖满不在乎地给了蒍章一个白眼,回敬道:“阎敖远在穷乡僻壤,但衣食还不愁,不至于像有些人家无所战功,倚仗一张薄嘴坐吃山空,自然是要揭不开盖了,无怪乎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宫中为奴为婢了!”
蒍章听罢这话,气得火冒三丈,回骂道:“君子固穷,蒍氏家里就是举家食粥,也不垂涎不该垂涎的东西。”
妫翟见蒍章与阎敖公然对骂,才知两人积怨已久。
子元赶紧过来调停:“蒍大人何必为些许小事动口角,不要失了谏臣该有的本分。”
蒍章气结,心里忧愤不平,暗自骂道:你个阎敖,昔日武王全盛之时,你还不知在哪里喂奶呢!
彭仲爽也道:“蒍大人本意好心关怀,阎敖大人不要计较了。”
阎敖听着这话,把气撒在了彭仲爽头上:“令尹大人耳朵真好,怎么就听出了好意关怀来?难道故作大度是申县的旧俗么?”
彭仲爽听阎敖讽刺他是俘虏出身,便不再劝,只好哂笑不语。
妫翟冷眼旁观,一听见熊赀向殿内走来,便道:“本宫听不懂各位的话,议政殿是议政的地方,既然到了此处便要言家国大事,为国主效劳,为民生谋划。如果谁以为侍奉君侧尽心尽责,是为奴为婢,是耻辱,请问一句,大王为国人操劳,为大楚忧心,殚精竭虑,这样的‘为奴为婢’,是不是奇耻大辱呢?本宫愚钝,不能服众,莫如等大王驾到问个究竟吧。”
阎敖原本气焰嚣张,听完这句话却不知如何回话,这时熊赀已经进殿。
“何事喧哗?”熊赀坐在中央,见到了阎敖,“阎敖,汝一路辛苦,可曾用过早膳?”
蒍章与彭仲爽听罢这话,掩嘴笑起来。阎敖一脸涨红,心里一阵堵,支支吾吾回道:“多谢大王体恤,微臣已经用过膳。”
“难怪有力气吵架,寡人还在左舍就听到了你的大嗓门。彭卿因何事发笑?”
彭仲爽被突然一问,有些慌乱,急忙找理由。妫翟见状,解围道:“大王,令尹大人是笑齐小白伐鲁得不偿失。”
熊赀疑惑道:“哦,如何个得不偿失?”
彭仲爽心惊于妫翟的消息灵通,赶紧接上话茬,道:“齐灭遂之后斗志昂扬,背弃旧约,在柯地伐鲁。岂料鲁将曹沫,挺身而出,以利剑挟持齐公,迫使齐公退兵,鲁公故地复得。两军僵持不下,意欲会盟和谈。”
熊赀听罢爽朗一笑,道:“哈哈哈,寡人苦等的伐蔡时机终于到了。阎敖,你以为寡人叫你大冬天的辛苦一趟是为了什么?便是叫你跟申公守住申县,不让蔡侯先入方城山。”
阎敖拜道:“臣万死不辞!”
彭仲爽道:“大王,微臣以为,伐蔡必待齐鲁和谈至深,且最好冬日晴天残雪未消之际。”
熊赀笑道:“彭卿的主意可刁钻,子善,你以为如何?”
子元道:“臣弟以为甚妙。陈、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