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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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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翟一阵琢磨,心道:莫非是他?

男子的语出惊人引起了子元和斗祁的不屑,众人都议论纷纷,然而此男子却无所畏惧地走上前来。邓夫人轻咳一声,人群寂静下来。

“子文,你但说无妨!”邓夫人并无偏颇,直言不讳道,“你既然入了族谱,便是芈氏后裔,有老身做主,无人敢妄自非议。”

“卑下谢老夫人。卑下以为一国之君当敬事上天,尊发先祖,慈爱臣民,修明道德,是以一举一动皆关乎国运安危。大王能置朝务不顾与妖妃嬉戏于他国,能置太子与世子不顾拒绝归都。卑下以为,这等行径,不仅宗亲不能忍,国人乡野之民皆不能忍。今若以宗亲之名请王还,恐大王以为此过微小不足为惧,抑或以为夫人携子施威迫使老夫人以宗亲之名请君。若大王以为如此,不仅不愿归都,反忌恨夫人。如此,岂不是善心反废了?”子文语速并不快,但字字句句直指要害,毫无谄媚糊弄之意。

妫翟听罢此言,惊喜不已,楚国还藏着这样的人才,果真虎父无犬子。

邓夫人哪里是一般的人啊,她出身邓国贵族,是武王的正妻与知己,见识从来都不浅薄,听了子文的话,拊掌大笑:“嗯,子文言之有理。国主离都,不是家事,是国事。老身竟没有想到这上面去,看来,老身是老了。既是如此,移驾议政殿,召集群臣相商。”

众人随行至议政殿,彭仲爽与苋喜、鬻权乃至太史范明都悉数到场。鹤发鸡皮的邓夫人坐在正殿中央,大声说:“葆申、彭仲爽听令,你们俩出面去云梦迎接大王归都。葆申师父曾是先王太傅,先王亦有遗旨,如熊赀不力可废而择新君。葆申师父只管去,字字句句皆是老身的意思。彭仲爽,你是大王千方百计寻来的良才,这回老身拜托你,不惜一切代价把大王寻回来。如果丹姬还有意刁难,只管给老身就地正法!”

“臣必不辱使命!”葆申与彭仲爽异口同声。

妫翟瞧着邓夫人岿然不动的姿态,心想,真正的一国之母定当如此。如果她有将来,必定要有此担当。不,不是如果,是一定要有这样的将来,否则——妫翟低头抚摸着有些微微隆起的肚皮,心思更加坚定。就在低头的瞬间,妫翟又多了层主意,赶紧对邓夫人进言:“老夫人,妾身有一计较,不知是否妥当。”

邓夫人道:“你且说来。”

妫翟好言劝道:“老夫人,您知晓大王的性子,最是服软之人。如今葆申师父与彭卿远道而去,恐大王颜面上过不去,若是不肯,总还得有人能调停,况且葆申师父与彭卿都年纪不小,路上总要安排手脚麻利的人跟着去才好。”

邓夫人点头道:“嗯,多亏你心细,是该如此。你觉得该派何人?”

妫翟瞧了一眼子文,道:“妾身以为子文为宜。子文乃内亲,其外祖乃昔年郧国国主,云梦紧靠郧国,即便生变也有个熟门熟路的人可以随机应变。且子文斯文心细,最紧要的是常年不在朝堂,不至于让大王觉着咱们在迫着他,也许劝几句就回来了。”

邓夫人点头,问子元:“子善,你以为如何?”

子元偷偷瞟一眼妫翟,瞧见妫翟清俗多姿的样子,想着妫翟的建议也有几分道理,于是点头说道:“儿臣以为夫人所言极是。大王向来尊敬葆申师父,如今因丹姬而劳动师父跋山涉水,一时愧悔有所回避也极有可能,有个中间人调停也好。”

邓夫人思虑一番,考虑到子文不过是斗伯比的私生子,身份卑贱,倒也像是个当差的下人,于是同意了:“嗯,也好,有个人侍奉葆申师父,老身也心安。范明,你选个好日子。二卿出行乃国务大事,不可等闲视之。”

范明道:“微臣遵旨。”

邓夫人转脸瞧了瞧妫翟白皙瘦削的样子,皱眉道:“你这样形销骨立可不行,议政殿你要少来,安心在内廷养胎吧。老身要找个得力的人来伺候你,星辰也没有什么经验,出了差池可怎能担待?”

妫翟这回没有执拗,而是顺从说道:“一切遵从老夫人的安排,不过妾身斗胆求您,可否让丑嬷侍奉妾身孕期?”

邓夫人慈爱地笑道:“你跟老身想到一块儿去了,也只有丑嬷才让老身放心。”

黄昏的帷幔拉开,庭院的花树在月下暗香浮动。子文悄悄而来,沉寂了三十多年的他第一次正式踏进宫门,沿着御花园的小径往国母寝殿而来。妫翟掩卷长叹,庆幸楚国没有陈国那样多繁文缛节,不然以她女流之辈,恐怕难以张开自己的网,结住自己的人。

“夫人,子文先生求见。”星辰禀报。

“进来。”星辰退下,守在了门外。

子文进殿叩拜:“卑下参见夫人。”

妫翟起身,抛开男女大防,亲手扶起子文。徘徊在芈氏边缘的斗子文受到国母这样大的礼遇,吃惊不小,连头也不敢抬。

妫翟却没有顾忌,道:“子文贤弟,快快起身!”

妫翟的这一声称呼,更是让子文心慌,忙请罪道:“卑下惶恐,不敢受此大礼。”

妫翟轻声道:“贤弟若是再固执己见,不怕累及本宫无颜见人么?”

子文听这话这才起身,忙退开几步端坐一旁,然而妫翟却毫无忌惮地直视他的双眼。子文心慌,脸羞得绯红,幸好是灯火映照,否则他真不知如何坐下去。

妫翟瞧见了子文虽然闪烁但正气纯良的眼神,方收起试探,说:“你可知本宫为何选中你?”

子文讶然,坦白道:“卑下不知。”

妫翟轻轻一笑,认真道:“那你想不想知晓?”

子文感觉微凉的天气无端闷热起来,谦和地说:“卑下身份微贱,想必夫人已经听人讲起。卑下的父亲斗伯比曾侍奉武王左右,所以弟弟们能在王城谋得差事,但卑下与他们不同,卑下不过是先父抛弃荒野的私生子,见不得光。若非外祖垂怜,恐怕如今世上没有斗子文这如草芥的贱命,即便先父临终前求大王许我入族,不过也是个末微流浪之人,能得夫人恩典,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气,请夫人明示。”

妫翟轻声道:“听说你三十年来一直隐逸山野,求学着典,为的就是避免那些无谓的难堪,是吗?”

子文心中的压抑被妫翟一语道破,满腔委屈与辛酸不知从何处说起,唯有默默点头。

妫翟真诚地说:“子文,你可知我为何叫你一声贤弟?是因为我没有把己身当作夫人,而是当作你的堂嫂子。我的身世想必你也知道了吧,外人看我是陈国宗女,却不知我的生母其实是个狄族女子,我流淌着狄族的血,所以自幼便被排挤,幼年避居别馆,浆洗缝补、耕种采摘我均要亲力亲为。一个血统低贱的女子,没有父母庇佑,如果自己不振作,只能饿死或者被命运抛弃。身份低微而被人忽视一切的感受,我了解得太深刻,所以我才为你感到不值。难道大楚的天下是只看出身门第而不看才华的天下吗?不是的,大王能对彭仲爽委以重任,你一样也可以,所以万不要自暴自弃。”

妫翟的话如同一阵暖风吹过子文的心。眼前这个纤弱美丽的女子,若不是那双睿智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样打动人心的话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而正是那一双眼睛,让她与众不同。

“卑下有生之年能听得到夫人这番话,纵然是死也值了。茫茫人生,不愁名利,无惧贫病,唯怕——”子文本想说唯怕无有知心之人,但想到妫翟与他的身份区别,不敢放肆,忙收了口。

妫翟也道:“你心思纯正,我知道你所指是何。大楚将来还要倚仗你这样的人,我与太子的安危也要多倚仗贤臣们的辅助,我希望你能振作并有所作为,要让世人见到你的本事,让保全你的父亲泉下欣慰。”

子文道:“卑下谨遵夫人教诲。”

妫翟欣慰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事嘱托你,不知你可愿意帮这个忙。”

子文钦佩妫翟的坦荡,忙道:“夫人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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