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冉转头看着窗外,正午,骄阳似火。
陈跃的确是开车赶着去外地,午饭的时候他回了老宅,周末,没想到陈迁也在。
有他大哥在场的时候,他家的气氛一向是威压下的沉闷,陈迁威严冷肃,陈飞温润随和,陈跃混不吝的性子不知道是随谁,这么多年,家里敢跟他大哥叫板的就他一个。
但是这天,陈跃在饭桌上也没多说一句,最后陈迁放下筷子,看着他,“你一直主张去找瞿墨云?”
陈跃没料到他哥会突然问他这个,随即就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他料想的更加危急了,他也看着陈迁,“你怎么想?”
陈迁点一下头,“听听他这局外人怎么说也好。”
他起身,侧头看陈跃一眼,“你跟我来书房。”
这紧急关头见瞿墨云一面谈何容易,陈跃跟着他大哥上楼,陈迁给他一张纸条,“听说他今年旧伤发作的厉害,一周前特地请批的假期,目前在这疗养。”
陈跃看下字条,很快收起来,陈迁没再多交代什么,但他明白瞿墨云即使无力改变大局,至少有心指点,否则一个身负要职,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特批假期外出。
回到房间,陈跃脱下衬衣,前胸的伤隐隐作痛,把伤处清洗干净,上药,过二十分钟,药膏都擦净,他换件干净衬衣就出了门。
瞿墨云目前所在的疗养院离当地四个小时的车程,宁冉电话来的时候,他的车刚开上高速,陈跃知道宁冉那拧吧性子,这时候主动打给他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宁冉晚上那天就着酒意对他哭诉时的纠结还历历在目,这个把自己熬成一把骨头也不肯轻易对他服软的男人。
陈跃知道他疼,也知道宁冉恨他,可是,他同样清楚不爱的反面是彻底的淡漠,现在的恨有多少,以前的爱就有多少。他终究还会心疼他,宁冉太会苦自己,出轨那事发生的时候这弟弟就该揍胡方旭似的狠狠揍他一顿,到现在他还是这样想。
但是,宁冉在电话里问他安好的时候,他在瞬间清醒了,他近乎仓惶地结束了这次通话。
前胸伤口的痛楚如针扎一般细微,但清晰分明。
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下午四点半,陈跃停好车,纸条上的电话拨出去,半个小时后,有辆车到他们约定的位置来接他。
开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陈跃觉得有些面熟,他认真看了下,当年还真是见过。
车一路向着郊外驶去,他问,“瞿大哥的旧伤今年特别厉害?”
那人回答简单利落,“大校的旧伤休养一周已经见好了。”
(一二一)
陈跃这一次瞿墨云的收获,瞿墨云只告诉他三件事,第一,陈迁上头那位大势已去,第二,让他们不要再妄动。瞿墨云和陈迁以前私交甚笃,但终究因故决裂十数年,如今又各自有各自的立场,现在能干脆地告知他们这些,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知道陈飞最近要去北方,此行的目的自然是打通关节,从疗养院出来,立刻拨通陈飞家的电话,电话是他二嫂接的,得知陈飞上周五晚就已经出发,陈跃心一下沉到了底。
陈跃心急火燎,陈飞的手机他打了一次没通,索性打了他大哥的电话,电话一次接通,陈跃迫不及待嘶吼出声,“你到底要干什么?既然已经决定让我来见那个人,为什么不等我见过他再让陈飞出去?钱是小事,那事多冒险你不会不知道。”
“你在跟谁说话?”陈迁冷冷打断他。
陈跃忍住气,瞿墨云的话他一字一句地复述给陈迁,陈迁没什么意外,更是不置一词,陈跃立刻挂断了电话。他把自己砸进去半点没后悔,但这事到底要拖累多少人,没想太多,他拿起手机,再次打给陈飞。
宁冉是周一下午接到疗养院来电的,完全是晴天霹雳,电话那头很快说完,宁冉脑子空了几秒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立刻拿起车钥匙大步走出办公室。
走在路上,他腿有些发抖,下午,他妈再次发病情绪极度激动时突然倒地不起,从有微弱的意识到完全昏迷只是很短的时间,初步诊断是脑溢血,目前正在抢救中。他妈的高血压是去年发现的,这也是他去年秋天之后毅然决定把她送到专业疗养院的原因之一。
他车开得很快,数次询问,终于走进急救室外的时候,隔着玻璃,他看见躺在床上的人,身上接着许多贴片导线,床边他叫不出名字的仪器上闪烁的线条和数字,是她命悬一线的生命指征。
大夫从病房出来,宁冉很快迎上去,“她怎么样?”
大夫认真看着他,“CT诊断为急性脑桥出血,同样的病例,中枢性高热出现的这么早的很少见,这表示间脑受损,可能加速病情的发展,病人的血压很高,持续高血压可能导致病情急剧恶化,我们现在只能用降压药暂时为她降低舒张压,但存在的风险是低灌注或脑梗死。”
他一口气说完,“宁先生,您的母亲现在的情况非常不乐观,昏迷程度还在逐步加重,我们会尽力救治她,但是,您要有心理准备。她的出血量不小,接下来四十八个小时内可能出现应激性消化道溃疡,脑疝,甚至,多个器官功能衰竭。”
宁冉死死盯住他的眼睛,“能手术吗?”
男人摇一下头,“我们不建议这样,就她现在出血的位置来说,手术风险更大,而且预后不佳。”
Vicky到医院已经是晚上九点,下午六点宁冉他妈出现了脑疝的症状,接到病危通知,他预感到接下来的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应付的了。打电话出去之前,陈跃的影子在他脑子里闪了下,最后,他还是把电话打给了Vicky。
Vicky赶过来的时候,宁冉在急救室外走廊上心急如焚,病房里正在第二次抢救,Vicky急匆匆地朝他走过来,“这是怎么说的,一直都没听说她血压高,现在怎么样了?”
又透过玻璃看了一眼病房里边,正是急救中,一层布帘隔断了所有的视线,只能依稀看见里面有人影在晃动,他目光转向宁冉,揽住他的肩,“别着急。”
宁冉一直沉默不语,他能感觉到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丝血缘的牵连正在渐行渐远。
Vicky是他请来的,这天深夜不请自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当看着宋浚出现在走廊,本来就压抑的心情突然像是烧起一把无名火,刚好Vicky去了洗手间,一直看着宋浚走到他面前,宁冉冷冷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宋浚神色滞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如常,目光看向病房的玻璃窗,又转向他,“Ryan走不开,”他简单地回答。
随后,在宁冉身边坐下,声音也像以前一样平和温润,“我来之前已经询问过病情……”
“你走吧,不关你的事,”宁冉立刻打断他,“Ryan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会跟他道谢。”
本来他应该质问宋浚,但他现在却连质问的心情都没有。
宋浚又愣了下,但随即却淡淡笑了,“Ryan想做的事,就是和我有关的事。”
深夜的走廊很安静,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教养,他压低声音,“我们有冲突吗?”
要是以前,他来宁冉会感激,但现在看着宋浚一脸虚假的淡笑,宁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厌恶过一个人。
他被气笑了,可没管宋浚是直的还是弯的,“别以为你做了什么我真不知道,我跟陈跃的事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你费劲心思算计得像个娘们,难不成是看上我俩其中一个?”
宋浚笑意更深,“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宁冉冷笑一声,突然摸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恫吓道,“不明白?那我们说给Ryan听听,问问他是不是明白。”
说着,作势要拨号,宋浚猛地一下钳住他的手臂,宁冉伸出另外一只手,很快也被宋浚控制得挣脱不开。
先前的假饰的客套早已消弭无踪,宋浚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