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交给秦鹏打理,因为他二嫂娘家一家人都老实本分,让人信得过。但是正是因为太老实,秦鹏不懂经营,做生意也从来没扯他是谁的什么亲戚这层关系。
所以,也仅仅就是意思意思,颐嘉办起来之后他基本上懒得理会,生意也跟他家牵连甚少,甚至连借个人脉的事都少,也幸亏这样,没落下什么把柄。
但是从今天之后,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生计就在这,陈跃不能不警醒,其实宁冉说的那些问题还不是重点,今天回来后听他二嫂说,陈跃才知道现在他到底处在什么样的困境中。
陈跃从兜里摸出支烟点上,猛抽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迅速渗入肺腑,心中的忧虑还是没有纾解多少。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处境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但这不足以让他对宁冉放手,既然瞿墨云把他从漩涡里摘出来了,再落魄也只是暂时,陈跃自忖他这辈子只在情字上犯挫,对于东山再起他信心满满。
只要给他时间,以前他能给宁冉的,以后,照样能给他。
宁冉这一天连着去了好几个工地,这个城市的快节奏总让人觉得多喘一口气都是浪费时间,他这口气连着喘了近一个月,这回定下神,手头几个活的杂乱无章今天终于捋顺,够他忙好一阵。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才开车往回赶,下午这个工地的施工图临时要修改,小丁还在办公室等着。
路上车流如织,宁冉电话突然响了,他按下接听,是陈跃。
他回到工作室的时候,陈跃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就像以前,他们在一起的很多次一样。
连着几天,陈跃都是这个点来,两个人现在都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只是一起吃顿晚餐,陈跃离开,宁冉回工作室继续加他的班。
(一三一)
晚餐在离他办公室不远的一家饭馆,菜刚点上,宁冉看一眼窗外马路上拥挤的车流,“你最近也挺忙,来来去去的多费事。”
陈跃已经在颐嘉上班了,宁冉那天回去后在网上查了颐嘉的地址在碧波路,跟他们这一个城西一个城东,陈跃下班后如果要去看陈飞,到他这来就是绕一大圈。
陈跃把他面前杯里添上茶水,“再忙也得吃饭。”
他衬衣袖子卷到肘弯,衣扣随意的解开几颗,衬衣不再像以前一样挺括,再怎么掩饰,神色中的疲惫宁冉还是看得非常清楚。
宁冉有些心疼,他垂下眼睛,目光再看向陈跃的时候说,“我觉得秦鹏那人太老实,工程质量上不去,是不是因为他镇不住项目经理,那些包工头可是个赛个的油滑。”
陈跃笑了声,“你也看出来了。”
宁冉点下头,“还是公司制度的问题,你要听听装饰集团内部制度是怎么回事吗?”
顿一下,眼光认真看着陈跃,“这不算出卖公司机密。”
陈跃这几天正着手内部整改,同行业间其他公司的运作方式他已经摸得门清,但是宁冉愿意说,他当然愿意听,他笑着点下头,宁冉认真看着他,把自己后台大公司如何管理下属施工队的细则跟他说得非常详尽。
一直到饭吃完,他们一起从饭店出来,陈跃走到车边,宁冉突然开口,“明天,你别过来了。”
陈跃一愣,转头看向他,宁冉轻咳一声,低下头,“嫂子想给琳琳找个合适的老师学画,上次托我留意,我物色了几位,明天下班,去医院跟她说说。”
陈跃笑了,同时又有点心疼,明明只是不想让他多跑,宁冉还是这样别扭。
这天,宁冉下午约了客户,打印图纸正是午饭时间,打印前新设的线宽,宁冉不放心,自己去助理室看着出图。
两个年轻的女助理习惯自带午餐,一个吃完拿起饭盒就往外走,另一个小姑娘立刻叫出声,“等等,洗碗咱俩一块去。”
先头那个停下脚步,忍不住揶揄,“这又不是XX大厦,大白天洗个碗还非得结伴。”
宁冉低头看着图纸,笑了下,午餐时间是他们工作室气氛最轻松的时刻,他对下属一向随和,她们平时在他面前玩笑起来没太多拘束。
正巧做预算的杨姐走进来,预算表递到宁冉面前,“XX大厦那事都闹过两三月了,到今天还嚼舌根。”
宁冉接过预算表,杨姐又说,“这事说起来,XX大厦营销方和业主也是跟着倒霉,这两月,这楼里的单位别说跌价,有人敢买就不错了。”
宁冉翻了下预算表,点一下头,“躺着中枪。”
他们说的是几个月前,XX大厦里某个公司有位员工心脏病突然猝死的事,死者家属和公司闹得不可开交,网上更是传的沸沸扬扬,死者家属和公司的纠纷话题说起来分量本来不算重,但XX大厦本来风闻就邪性,比如谁谁进驻后在几个月内破产,又如谁谁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一病不起。
宁冉还记得很久之前,他和陈跃并排坐在他家的阳台上远望着暮色中的两栋并立的大楼,陈跃当时捉弄他,说了坊间盛传的发生在楼里的灵异事件,那楼是本城一大邪地,旧年曾是坟场,因为风水问题,开盘后写字楼的空置率最高时达70%,宁冉太理解了,很多年前,他听见传闻之前曾经进去过一次,真是让人后背发凉的阴森。
这几年好不容易传闻在地产商的操作下渐渐平息了,XX大厦虽然均价比不上周围其他楼盘,但总算能卖,这次被死者家属和所属公司这么一闹,所谓不祥以前大家都是道听途说,现在就像是有据可查地坐实了,那人还是心脏病突发,猝死。这几栋楼,再次被波及。
这事街知巷闻,连着被热议两个月,各方面辟谣无数次,无果。
下午,客户刚走,有个监理到宁冉他们这来办事,这人人面很广,他来这只是要见精算师,宁冉本来手头事多,看见他,立刻迎上去,“到我办公室来坐坐。”
把人邀到办公室,宁冉给他倒杯水,随意聊了几句工程上的事,然后才切入正题,“你跟颐嘉打过交道吗?”
那人本来在笑,听到这个脸色立刻变了,摆一下手,“别提,他们最近倒大霉了。”
宁冉心猛地沉到底,“怎么?”
那人想了下才继续开口,宁冉越听脸色越沉,这是他第二次从别人嘴里听说陈跃的境况,明明现状比他料想的艰难无数倍,陈跃每天开车绕过半个城,也只是为了跟他吃一顿饭,陈跃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他面前佯装无事的?
那人一气说完,“这事颐嘉现在还捂得挺严实,我有个老乡也是听了风声刚从他们公司出来,本来嘛,没钱垫资谁会给他们工程做,没活做,他们养得活谁,宁工,您手上有活在他们那施工?”
宁冉怔怔摇一下头,那人笑了,“那就好,现在跟他们搭上关系得多留个心眼。”
(一三二)
宁冉开车到XX大厦,时间刚过下午五点半,日渐西斜,楼下稀疏来往的行人,大楼暗沉的幕墙玻璃反射着残阳余晖,沉寂而萧索,周遭中心区的繁华,山脚公园青葱翠碧,纸鸢翻飞的祥和宁静,一切都跟这里无关。
再次走进大楼,电梯间非常安静,和很多年前一样,宁冉还是有种背脊发凉的寒意,他解释不清楚是为什么,他相信很多人和他一样没办法解释,要不是这样,这里不会被风水之说困扰十数年,街知巷闻,这是块银光下的黯土。
在电梯里的时候,突然想起陈跃以前糊弄他有人在电梯里碰到什么的事,当时听起来也觉得毛骨悚然,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个往上跳动,宁冉只是觉得胸口闷得厉害,怪力乱神听起来或许可笑,但传过很多次之后,在这个城市,南方人对风水和鬼神之说极其敬畏,即使只是传闻都足以让这里成为落魄的代名词。
那时候,谁会想到,陈跃有一天不得不落脚在这里。
不是今天听人说他还不知道,陈跃离开的这段时间,颐嘉的一位副总趁着秦鹏不查,卷了公司一大笔钱,几乎是全部的流动资金。碧波路的写字楼租用刚好到期,颐嘉以前有笔没收回的账,债务方拿这楼里几个空着的单位做抵押,不是拮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