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跃小时候,他家里的事挺复杂,宁冉问了问才知道,他跟孙成确实是从光屁股时就有的交情。但是,陈跃四岁那年,他妈妈死于癌症,他爸爸工作非常忙,陈迁比他大十七岁,那时候已经去了基层,陈飞也就八岁多点,他爸爸跟前带一个孩子已经十分不易了,偏偏陈跃性子又闹得人头疼。
陈跃的祖父母偏疼他,特别是祖父,据说陈跃的性格不像他爹,倒是跟他爷爷如出一辙,他爷爷离休后老夫妻俩在碣石岛上弄了块地起了栋房子,接陈跃过去,是他学龄之前的事,之后跟孙成他们打打闹闹,也不过是偶尔回城住的时候。
正如陈跃所言,岛上的学校都说地方话,那时候才六岁的陈跃根本不能全听明白,舍不得心肝肉似的孙子回城,陈跃他祖母让人请了老师住家里教他,他们那一代人,小时候没入过公学不算多大的事,陈跃祖母的父亲当年就是私塾先生。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冉问,“那你是怎么跟当地孩子玩到一块的?”
陈跃笑了声,“小男孩间的交情就是不打不相识。”
他爷爷一个拿过枪杆子的人,从小就这么教他的,而且那时候,陈跃家吃的穿的玩的没短过他半点,有些托人带回来的进口玩具普通人家的孩子见都没见过,陈跃大大咧咧,没吝啬过和小伴们分享,他真心实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
“起先,那些玩意谁喜欢我就送他们,但是,那些孩子,你给他的本来是不怎么要紧的,他还你的时候恨不得连家底都往外掏。”陈跃说。
陈跃祖父本来就是泥腿子出身,枪林弹雨里头给后辈挣来的前程,在他身边,陈跃从没觉得自己跟岛上渔民家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酒楼的单子得来的非常不容易,陈跃跟徐老板交涉数次,甚至在宁冉做过一个大体方案后,终于,对方跟他们签了一个设计方案协议,几百万的工程,第一次的协议定金竟然不到一万,陈跃相信他签下协议的不只一家,要是不合意,这点定金客户宁可赔掉不要,这在行内是非常常见的事。
尽管竞争对手几乎每家都比他们风评好,到底还是没把陈跃给煞住。这次协议后,宁冉给了细化的设计方案,几次见面,陈跃把这位徐老板的心思摸了个门清,施工进程计划书,工程预算,材料等问题,宁冉跟杜孟成和项目经理碰头时他一直旁听,最后按着他的意思修改的地方不止一处。
陈跃最后见徐老板那次,宁冉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过了九点才听见门铃的声音,他几步跨到门口,打开门,陈跃一身酒气靠在门边,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宁冉连忙把他拉进门,“没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看不上咱们算他没眼。”他抱住陈跃。
但手环到陈跃身后的事后,突然触到他手里的文件袋,牛皮纸的质感,他摸了下,陈跃突然从胸腔爆发出一阵笑声,把他抱得更紧,“合同签了。”
宁冉笑着骂了声操,迫不及待把文件袋夺过来,他们拟好的合同,甲方的位置红色的印章非常醒目,他一页页翻看,像是不可置信中的确认,陈跃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陈跃想起这晚酒喝到最后,年过半百的徐老板拍着他的背,“十多年前金融危机,我连祖上那点老底都陪得一分不剩,那时候真是想死啊,连发妻都跑了,我也是向人借了点钱半路白手起家的,年轻人,你跟我当年一样,好好干,天道酬勤。”
他是香港人,半醉时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但说得非常诚恳。大概也是借着几分酒意,这本来不是此时该说的话,陈跃低下头,笑了下,“我家那位这次为了我,把全部身家都搭上了。”
徐老板果然对他们的背景做足了了解,诧异地问,“没听说你成家。”
陈跃笑笑,“打算过几年结婚。”他没说是为了等他出国方便。
徐老板睁圆眼睛愣了一会,又拍一下他的肩,由衷道,“值得一辈子。”
万事开头难,工程开工后进度有条不紊,宁冉往现场跑的很勤,有时候陈跃跟着他去,有时候杜孟成会亲自到场。
工程只到一半,连徐老板自己请的监理都对质量赞叹,紧接着的下一个大单上千万的造价,是徐老板介绍的,但在商言商,即使是熟人带来的客户,他们也不敢疏忽半点。这个工程从交流意向,到最后签定合同,总共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两个人接连不断的忙碌,他们真正能抽空去碣石岛看看的时候,已经是来年五月。
半年多的苦心经营,公司的运营已经走上正轨,业务大有蒸蒸日上的势头,和陈跃设想得没差多少,徐老板那个工程让颐嘉在本地港商圈里一举成名。
碣石岛所属的XX市离他们所在的城市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假期前的放松,前一天晚上他们闹腾了好几个小时,宁冉这一阵加班多,这次是踩着长假出门,还不能上高速,车在关口就堵上了,陈跃让他睡会,但宁冉兴致高得明显有些亢奋。
车开到XX市区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一路上说说笑笑,车开上跨海大桥的时候,陈跃话反而少了。
但他脸上的笑一直没收住,那笑容不似他往常爽朗地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而是紧抿着嘴唇,唇角微微扬起,他的眼睛非常亮,笑意直达眼底,车被堵着停下的时候,时不时转头着看宁冉一眼。
宁冉噗嗤笑出声来,头探到他身前捧着他的头认真看了一会,“你这是近乡情怯到害羞了吗?”
陈跃愣了下,瞬间就恢复往常的戏谑,用力握住他的手腕,“你男人还有更娇羞的模式,你要看吗?”
宁冉笑着骂了声,一下拍开他的手,去TM的,这世道果然最怕不要脸的,想成功调戏陈跃一次,怎么就这么难呢?
(一四四)
碣石岛山青水碧,风光明秀,宁冉很多年前到这的时候觉得它像是一个小镇,学校,医院和菜市一应俱全,岛民以缓慢而有条的生活节奏在这世代生息。
深灰的柏油马路夹在两边茂盛苍翠覆盖的山壁之间,一直蜿蜒延伸到山林深处。
从前窗抬望,头顶浓荫团簇间,天空的湛蓝澄澈如洗,只是隔着一道海湾,这和市区好像已经是两重天,宁冉不知道是到底是什么保护了这片干净与平和。
从上岛后,陈跃话比之前更少了,宁冉转头看着他,“你爷爷是怎么发现这的?”
陈跃目光专注地看向前方,笑意仍在,“以前岛上有个干休所。”
车一直前行,远远望见山腰处一大片高低错落的民居,最后他们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黑色的金属院门紧闭,两个高大的凤凰木一直探出墙红砖围墙,正是花期,满树绚烂的火红,宁冉从陈跃手上拿了钥匙,大门打开,陈跃把车开进去。半月前,陈迁回来后曾过来住过一段,院里草木郁郁青青,并不见一丝杂乱。
但三层的小楼在这一片民居中并不是最显眼显眼,典型的岭南民居式,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青瓦攒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