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夔的情况只能说是例外,是他一手铸下、却无法挽回的错…也正因如此,除了一开始,这几年来他几乎没再和夔见过面,每见一次,他不曾愈合的伤口就被狠狠揭开一次,对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貌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著他:那躯体里曾经是谁的灵魂,当时又是发生了什麽事,如今才会易主……
而他最初在心灰意冷之下,也曾去问过夔,既然获得了自由、也不再需要守门人供血,为何不直接抹煞守门人的存在?
他那时想著,若是自己不再有守门人的身份,那麽至少他就不用等到二百年以後…但夔当时却只自嘲似的笑著,说:守门人的存在与否,不是由我决定的。
不是由夔决定,那又该是由谁决定?江楼一直以为守门人的存在与传承,是源自上古,夔在将死之际为自己施下的护命之术,半强制性地以二百年的不老不死,换取守门人的供血,好让他能永保那一线生机,在未来得到机会吞噬足够的生灵後,再次出世重生。
但江楼再继续问谁才能决定时,夔却什麽都不说了。
再後来,每回见了夔,对方所在的地方往往都不是东域,而是南域───彷佛与之有深仇大恨似的,一次又一次地以雷电摧毁当地那些神庙。
但是与信奉多神的东域不同,因雨水丰沛而生机盎然的南域,人民信仰的只有一神,那就是司雨的『应龙』,因此在夔见一座毁一座的当下,南域却也每被毁一座就重建一座,彼此之间从没一个尽头。
对於夔的想法,江楼不曾想进一步去了解,也干涉不了,如同此刻见到夔仍旧站在一片断垣残壁之中时,他也不打算开口劝对方一句:别再这麽做了。
江楼抵达时,夔正微微仰望著中央一块残破的石雕墙面,上头隐约辨视得出是一只有翼青龙的模样,而四周尽毁的建筑结构甚至还冒著缕缕黑烟,昭示著此处才刚遭到电击。
明明始终盯著那面石雕,夔的血眸里却没有焦聚,宛若陷入了某一段的回忆里,只馀嘴角那一抹不变的弧度,冰冷而漠然。
直到注意到江楼出现後,夔这才转头向他看去,顿时加深了笑意,「真是难得的稀客啊,怎麽,你想到什麽好方式能解决这种僵持局面了吗?还是终於能狠下心下手了?」
江楼没回应他的询问,反而直截了当地问道:「那种移转的能力,还有其他人有吗?」
闻言,夔不禁挑了挑眉,「你既然这麽问,就表示你遇到了?」
「遇到了一个。」
「原来如此。」夔回头望向他前方的石雕墙面後,才接著解释:「这并不奇怪,四时之龙里除了相柳,其他人都有类似的能力,但到了现今,你也不可能遇到另外两个了…所以你大概是遇见了烛龙,这倒是很难得,那人一向孤僻得很的。」
「四时之龙?」江楼微微皱了眉,他对这个词没什麽印象,而且如果说他遇到的那个人是夔口中的烛龙,那难道是对方转性了?否则他怎麽完全不认为那人有孤僻的性子……
「几乎被遗忘的存在罢了,东域的夔龙、南域的应龙、西域的烛龙、北域的相柳,就如同春夏秋冬代表著四域各自的季节,四时之龙也代表著四季,并各据一地,各司其职───不过我们四个之中,也只有应龙这麽认真了。」说到最後一句时,夔旋即自嘲似的轻笑著,当初的仇恨却隐隐泛於眼中。
江楼察觉到从夔身上溢出一丝针对某人的杀气,不禁看了下那面有翼青龙的石雕,却没多说什麽,最後只简单说了句:「我明白了。」
等江楼离开没多久,夔随即伸手一挥,凭空招下一道天雷击破眼前的石雕墙,巨然一响後,碎块已然散落在他的脚边,损裂得无法再复原。
作家的话:
这一回比较短…不过我得上班去了,所以就先这样吧囧(喂)
☆、行舟40【失而复得】
白一向觉得自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於是他看了看天色,认为时间差不多了,随即就出门去抓小闷回家───反正云舟那个地方鸟不生蛋的,当守门人肯定就跟当和尚没两样,放小闷一个人在那里多可怜啊?他还是多做点功德,勤著把人带回来的好。
但等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抵达云舟後,却发现压根儿就没半个人影,他还不信邪地把所有的石室都翻了一遍,这才忍不住心想:小闷该不会是存心要躲他的吧?!
白有些丧气地坐了下来,索性开始等人回来,等啊等的,等到天色都暗了,小闷还是没出现。
只有独自一人的云舟,显得特别地寒冷空旷,白在等待的过程中几乎能了解为何那人总是一身孤寂,即使长年守著的是宝山,即使再怎麽清心寡欲,也敌不过对一丝温暖的渴望,於是相衬之下,只会越加绝望、越加寂寞。
更何况守的还是一颗不知道什麽鬼东西的光球…想起雷少行说过的夔龙,白顿时提起了点劲,四处看了看,但却只见一片空盪盪,让他既疑惑又无聊。
该不会是飘走了吧?还是小闷带走了?老实说,白的心思也不在那颗光球上面,一阵胡乱猜测後,就又回头继续他的等人大业。
最後实在是等累了,白晃到里面的房间後就自动自发地滚上了床,还不忘用棉被把自己卷起来,不过他本来还期待被窝里会有小闷的味道的,结果却冷冰冰啊冷冰冰……那人到底有没有在睡觉啊?
白默默腹诽了好一会,也就慢慢进入了梦乡,半夜,江楼回到云舟时,就见这身分不明的人正毫不客气地躺在他的床上,睡得无比香甜。
对此,江楼很无言,他会这麽晚回来,其实就是想避开白真的又跑来找他,但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会直接遇到这种窘境。
虽说对方前三天也几乎都待云舟里,但至少没放肆到把云舟当自己家睡的程度,然而到了今天第四天,他们两人才刚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已经出现这个情况,万一再继续放纵下去,那究竟会变成什麽样子?
江楼实在是不敢想像那种未来,於是伸手就打算把白叫醒,但他刚轻摇了下对方的肩,熟睡中的白就抗议似地把整个身体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还发出了一阵迷糊的梦呓:「唔…江楼……」
毫无预警地从对方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江楼登时全身一僵,随後困惑不已,也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一时之间听错了,否则眼前这人怎麽会知晓他的名字?
夔或许也知道,但他在近二百年内亲口告知过这个名字的人,却只有恨绝离……
江楼的手迟疑地停滞在半空,对於白的身分,他感到越来越迷惘,为什麽会有那种能力?为什麽知道他的名字?倘若是真的知道,那为何白天时又给他乱取了那麽多个名字?
难道这人确实是夔提到过的烛龙?抑或是某个和夔相识的人…?每一个猜测似乎都有其可能性,却也每个都有足以反驳的馀地,似假还真,让人捉摸不清。
良久,江楼才又伸出手,但这回却是直接将对方轻轻从床上横抱起,身影一闪,下一瞬便已出现在白天来过的木造回廊。
他想,无论对方是谁,其实和他又有什麽关系?唯一有关系的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江楼此刻只想著要把人送回去,沿著回廊往深处走去的同时,夜半的海风也带来了一丝寒意,白下意识地就往他怀里缩,还抓著他的衣襟不放,这让江楼顿时又是一愣。
真是奇怪的人。最终,江楼忍不住如此下了结论,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对他太过於没有警戒心了。
回廊的末端就接著通往建筑主体的入口,江楼正想直接踏进时,木屋的方向就传来了一阵渐行渐近的沙沙声,随後一抹影子就从阴暗处走了出来,沐浴在月光之下。
那是一只几乎有半人高的七彩孔雀,长长的尾羽随著行走而轻掠过地面,看见江楼正抱著白站在回廊中央後,它便颇有灵性地朝男人微微点了下头,旋即欲领路似的转身往回走,姿态始终清灵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