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摆手道:“你这理由有些牵强吧。何况据我所知,皇上对他的生母并没有多少感情。”
赤霄定定的看着我,“怎么?公主难道也会是个儿女情长的人?”
“放肆。”我排翻了面前几上的茶杯,茶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茶水也溅了一地。
赤霄坐在那里没有动,他看着地上茶盏的碎片说道:“我无意冒犯公主,只是属下不明白公主为何要一再的维护皇上。公主用和亲的方式来到庆国,恐怕不只是意在两国修好这么简单。既然公主心怀宏图大业,就不应该对皇上还留有回旋之地。傅大人对玉公子忠心耿耿,玉公子对公主又是言听计从,只要公主想,庆国改朝换代也不是难事。可是公主为什么总是犹豫不前呢,难道公主还有什么顾虑吗?”
“住口。”我起身转步来到赤霄的身侧,同时金剑放到了他的咽喉处。“跟在我的身边,揣度我的心思是犯了大忌。”
赤霄屏着呼吸小心的说道:“原来公主是深藏不露。”
我反手持剑向里面又推了一点儿,赤霄的脖颈上便出现了一条血痕。“我的确是很欣赏你的才能,可你并不是无可替代的,没有了你,做事情不过麻烦一些罢了。不过,我不会为难你。你是宁家的最后一点儿血脉,算是为了玉蝶,这次我不跟你计较,希望你能好自为之。”说完我撤回了金剑,慢慢的走向门口。
正午的阳光照得园子里每一处都泛着有些刺眼的光,连偶尔吹过的风也带着热气。我摇着手里的扇子,在踏出门口时微微侧头对还留在屋里的赤霄说道:“你回去跟傅有雅说,这次算本宫欠他一份人情,日后有机会定会相还。至于陆太后那边就不用他太过费心了,他是一国的丞相,应该忙些关乎社稷大事。”
下午用过点心,我本想小憩了一会儿,谁知一觉醒来已经夕阳西坠了。没有了白日里的燥热,人也觉得清爽了很多,我简单的用凉帕擦了擦脸,这时抱琴端了一杯冰镇梅汁递给我。
“玉蝶回来了吗?”我喝了一口梅汁问道。
“还没呢。”抱琴回道。
我放下杯子,“还在西宫殿?”
抱琴摇头,“没有,听寒素说玉公子刚过午时就离开了。”
不在西宫殿,那会去哪呢?我想了一会儿,起身理了理衣裳,说道:“你让小厨房准备晚膳吧,我出去一趟。”
我出了宸泱宫的后门,凭着印象一路向西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冷园门前。园门半开着,蔓生的野草和不知名的花郁郁葱葱映着夕阳的余辉,不时传来的虫鸣更显得院落幽森静谧。
我提着衣裙,踏上野草的掩盖的台阶进了冷园。沿着的小路走进里层院子,在那处阁楼前,只见玉蝶倚在塌了一角的凉亭栏杆旁,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他转头看向我,淡淡的笑了一下,看着那笑容总感觉有些说不出来的苍凉。
“你没回宸泱宫,也不在西宫殿,于是我猜你可能来了这里。”握住玉蝶伸向我的手,靠坐在他身旁的栏杆上。
“我有些事情需要想明白,这里安静。”说着玉蝶把手里的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禁军令牌已经拿回来了。”精美雕刻的玉制令牌,和之前我手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明天我给庆幕桦送去,有了这个,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动禁军了。”我接过令牌放进衣袖里,又道:“陆氏一族已经获罪,陆盈语可以任你处置,不必有所顾虑。”
玉蝶低下头看着我,温声道:“谢谢你。”
我摇摇头,“有什么谢的?我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现在我的,还有太多的放不下,是我的责任,却也是我的私心。而你一直不离我左右,其实说谢谢应该是我。”
玉蝶转身蹲了下来,把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胸前道:“当年的那场大火梦魇般在我心里成结,为了能替娘亲雪恨,我曾经不顾一切,连生死也不在乎。如今终于心愿得偿,却发现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法弥补,无法重现。就像宸泱宫,即使重新修缮完好如初,也不再有当初的熟悉感,现在那只是一座华丽的宫殿而已。你知道吗?宸泱宫大火之后,父皇大病了一场,病愈后身体也大不如前。宸泱宫自娘亲以后便再没有一个妃子住进去过,父皇时常一个人坐在修缮一新的宸泱宫里批阅奏折、喝茶赏花,就仿佛娘亲还在的样子。不可否认,父皇是宠爱娘亲的,而且是用了真心的,可是为什么非要等到阴阳两隔时才懂得珍惜呢?这样的真心可怜又可悲。”
我抬起手轻轻的抚上玉蝶的眉头,“一个帝王坐惯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于是就忘记了真心是要用付出信任与理解的。坐上了帝位便可以执掌江山,却也成了孤家寡人,他不能完全的信任任何人,以至于真心也就成了虚无缥缈的东西。”
“父皇不信娘亲,以为那个宫婢是受了娘亲的指使才接近他。也因为猜疑,所以听信了陆盈语的挑拨,认定娘亲为那个宫婢请命是别有用心。父皇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和许诺,可叹娘亲夜夜神伤、心力憔悴,却还在等着、盼着那个曾经为他写诗画眉的人能明白她的心。可直到最后,心愿还是落空了,她等的人没有转身。”玉蝶的话语中透着感伤和悲凉,我想当年的宸妃应该是个温婉娴静的人,像一株水仙花般纤尘不染,至清至纯。奈何后宫深院从来都没有一湾清水,也没有真正爱花的人。
这时日头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暮色四合,还有微微的风吹过。我起身把玉蝶来了起来,“我让抱琴准备了晚膳,我们回去吧。”
玉蝶点了点头,脸上漾起温柔的笑容,他轻轻的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我跟在他的身后,忽然觉得就这样被他牵着前行,无论去哪里,都不用担忧,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几天之后,我得到了有关炎国使臣的消息。使臣队伍刚一离开庆国,就遭到劫杀,之后在快要回到炎国时,又经历了一场恶战,队伍伤亡掺重,夏敬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同时收到从炎国传回的消息,辰王联合一些王公重臣上书弹劾王谦专权擅断,王家在朝中受到钳制,形势岌岌可危。
我看着因为暑热躲在冰块旁贪凉的银狐夏敬辰,合上手上的信笺。夏敬辰,终于开始行动了。
☆、惊梦
临水江畔,六月和风,我撑着纸伞立于画舫之上顺江而望,玉蝶坐在一侧抚琴,琴声悠悠,清丽高远。忽然天色异变,狂风乍起,江面上翻起层层水浪,画舫随波摇晃起来,我一下站立不稳,手里的纸伞掉落江中,只一瞬便被淹没了,不见踪影。
琴声不知何时戛然而止,我转身看去,不由得一愣,船舱里空无一人,空荡荡的琴桌上面放着一张满是斑驳的瑶琴,上面的结了厚厚的灰尘,如同许久都没有人动过一般。我无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踉跄的想去扶住画舫的栏杆,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拉住了几欲摔倒的我。我欣喜的转过头,然而笑容却瞬间凝固了,眼前的人不是玉蝶,而是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下的陌生人。
我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那人模糊的容貌,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仿佛本能一般对他感到恐惧。我想挣脱他的手,但是奋力挣扎也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我慌了神,急得大声呼救,可喉咙像是堵住了什么,发不出一丝声音。
水面上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