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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样说。初七心里猛然一下泛起惊涛骇浪。想起那个寒冷的冬日里,他背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在漫天的雪地里。因为崴了脚,她一直默默的没有出声。他就是在无尽的沉默里缓缓开口问:“小七,你哭了么?”
她都多大年纪的姑娘了,怎么会因为崴了脚就疼得哭了起来?可是眼前这个人却将她当成了心尖尖的宝,稍有磕着碰着都心疼不已。
初七只觉心头涌上一阵酸楚,温热的湿意濡湿了眼角。毕竟相处了这么些年,她对他虽谈不上男女之情,但在心中却是一直将他视如弟弟,此刻听他如此说,心中也颇为不忍,摇了摇头,她低声道:“官少爷多保重!”
官闻景听她如此说,心头大震,身子一歪,险些要栽了下来。一旁的冬生眼明手快的忙扶住他,只见他缓缓舒了口气,缓沉的声音低低道:“是我太傻,离别前竟想要你一滴泪。”
“初七姑娘,”见官闻景这幅样子。冬生再也忍不住开口道:“你以为少爷这些日子就过得好了么?老爷他……”
“闭嘴!”官闻景猛然喝道,随即又看了一眼初七的背影,想了想道:“小心些我爹。”
说完便带着冬生快步离开了。
初七站在原地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莫名其妙忽然扯出官家老爷。想了想,不再犹豫,她加快了步伐,快步往家走去
穿过几条小巷,远远的已能看到前面自家的小院,她走过去,却意外的发现房东正站在门外等着她。房东是个老头,姓王,排行老2,街坊邻居都唤他作王二。看着也就五十左右,头发却已花白了一半,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猛一看去,显得甚是寒碜。
初七一眼望见他,想起方才官闻景的话不由心中咯噔一声,便有些许不详的预感,怔了一下,这才过去,行礼客气道:“王二叔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王二嘿嘿的笑了一声,眉目间便有些局促的意思,抬眼望望自个儿身后关的紧紧的门,那意思就是想进去说话。
初七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可没有丝毫让对方进去的意思,只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的看他。
王二侯了片刻。见她不动,也觉有些难受,挪动了一下步子,赔笑道:“七姑娘,我今儿来,也是有事儿要同你商量,你看,我们是不是……”
初七笑笑,却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二叔,不是我不肯让你进去,二叔也该知道,我今儿才刚送了我弟弟走,这屋里头此刻却是没有人,我知二叔是方正长者,只是……”
她虽没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是昭然若揭,你我孤男寡女,虽年纪悬殊,却也不宜独处。
王二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此刻总算是明白了,这个丫头是存心不让自己进去谈了。
二人正僵持不下,街头上,隔壁的李婶子挽着个竹篮刚好过来。将二人立在门口,不禁奇怪,便笑嘻嘻的过来:“哟,这是怎么说的,他王二叔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王二一眼瞧见她,下意识的就皱了下眉,有些不情愿的意思。
他这一动作虽小,却怎么逃过初七的眼,抿了下唇,她在一边低声的道:“李婶子,二叔说他有事要同我商量。我想着如今我家并无旁人,不好请他进去说话,正犹豫着,您就来了……”
说到这里,她便顿了一顿。她搬来这里时间还短,对街坊邻居的性子也还算不上如何了解,但这位李婶在她初搬来时便来拜访过她一次,看那模样倒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果不其然,李婶听了这话,便很自然的接口道:“孤男寡女,你又是个黄花大闺女,是真不方便,这样,你们就到我家来坐坐,有话谈起来也方便。”
王二嘴巴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只垂头丧气的跟了进去。
李婶的家甚是轩敞,三间半旧的瓦屋,天井里头种了几颗枇杷树,右面还有个鸡窝,几只老母鸡正踱着步子在院子里头慢慢的走,不时咯咯的叫几声。
三人在正屋坐了,李婶便起身倒了水来。
初七看看王二,客气道:“二叔,您有话就请讲吧!”
言下之意,你若无事,我还有事,却经不起耽搁。
王二斜眼撇向李婶,想了一想,还是道:“好教七姑娘知道,小老儿那屋子原是赁了与你住的,只是前些日子,有人寻了中人来说合,说是要买……”
初七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唇:“二叔打算卖多少钱?”
那屋子她住的甚好,何况那里还有沈别宴与柳书颜的茶花。沈别宴于她有恩,临去时又托她照料那几株山茶。她怎么也不能就这么退了租、任王二卖了给旁人。
王二倒也爽快:“七姑娘是明白人,小老儿也不瞒你,这房子卖与别人作价是五十两,若是七姑娘你诚心想要,给六十两就是了!”
初七还未及说话,一边的李婶已不悦了:“我说王二,先不说你这房子成年闹鬼,根本值不得这个价。我们如今就说你这个价,凭什么七姑娘买,你就要六十,旁人买就只要五十?”
王二摇摇头,认真道:“实话说吧,我这房子原是打算留给我家三儿娶妻的。要换在几年前,莫说五十六十,便是八十九十我也是不卖的。不承想这些年竟莫名的闹起鬼来,搞的人心惶惶,我那三小子胆儿又小,我才想卖了这处再添些钱财给他另买一处屋子。”
他看看初七又道:“有些话,我原没打算说,只是今儿李婶在,我才不得不说。我在城外原有个菜园子,那买房的人同我说了,若我肯将房子卖她,她便替我揽个好活计……”
他略微的犹豫了一下,接道:“将官家厨下日常所需的新鲜蔬菜交了给我!”
这话一出,李婶就是一怔,看看初七,便没再开口。
初七脸色也是一变,难怪方才官闻景会提醒自己小心些官家老爷。难道现下士惹得他要亲自出手了?但是这屋子,前儿她才答应了沈别宴会好好照看着,沉默了一下,她轻声道:“既如此,还请二叔宽限几日,我会尽快凑齐银两的!”
离了李婶的家,初七慢慢往自家走,心中却是烦躁不已。她想起方才冬生的话,也不晓得府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竟然会惊动了官家老爷。难道说又是辛绣娘在暗地使绊子?还有,官闻景眼下会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其实她是脱不了干系的。或者是因为这点,才会惹恼了官老爷想处心积虑的赶她离开本城?
虽然她知道他喜欢她,却更明白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不论绣娘之事,也不管她对他是否只有姐弟之情,只是身份贵贱,便是他们之间永远不可逾越的屏障。
她是初七,又不是初七,二十余年的现代生活,让她根本无法接受他将来会另娶他人的事实,而她身为奴婢的身份,便是再如何出挑,将来也不过是个姨太太的份。
而这些,都是她无法接受的。
六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放在前些日,她倒还有些信心能凑齐了,只是如今,她早已将手中所有的银子全都那给了沈别宴。眼下通共剩了二三两碎银子,却去哪里弄这笔钱去。
凭着沈别宴给的三片花瓣,她原可去颜记金铺寻求帮助,只是如今沈别宴已帮了她的大忙,她又怎好再厚颜相求。在庭院中转了几圈,她却忽然想起那个“绣坊”来。
前日她曾去过绣坊,且与那掌柜的相谈甚欢。不想昨日忽然阳阳出了事,她一直忙着阳阳的事,才再没去过那家。如今想想,也该是时候去那里看看,问问那绣坊的东家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这么一想,她便起了身,快步出了门,便要往绣坊去。才刚到门口,却又撞见了李婶。
“婶子!”她招呼了一声,很是自然的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