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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里胡思乱想,那边晋宁出了小院,略想了一想,随手拦住一名路过的小厮:“官闻景他此时住在哪里,你带我过去找他!”
她时常出入此地,这里的佣仆大多识得她,也知她的身份。听了这话,忙弯腰一礼,便带了她一路直往官闻景所住的跨院行去。
晋宁也不在意,到了院子门口,便随手自怀中取出一块碎银丢了给那带路的小厮。打发他离去后,这才径直闯入院子。
院子外头并无旁人,只有官喜在。官喜这人原有些自高自大,来这里时日也还不多,外院也不认识几个人,虽然听说这里有一位郡主时常出没,却也不会将面前这个男装打扮的女子认作是郡主。
见晋宁大步进来,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径自就想进书房,那官喜自然想也不想的疾步上前阻拦道:“喂,你这人,你慢些个,有什么事儿先同我说,我们公子正在攻读备考,若是不慎打扰了他,你吃罪得起么?”
晋宁原是只一心想着去找官闻景,没料想到此刻忽然冒出一个人影来。她愕然停下脚步,掉过头来,瞅了他半日,这才皱眉冷冷道:“官喜?”
官喜先前拦人的时候,并没多想。上前抬手就拦了,及至拦了下来,才觉有些不对。眼前这个女子,虽穿着男装,但那一身衣裳的质料与做工,却无疑是最最上好的。
尤为让他心惊的是,眼前这个女子只一挑眉,一个冷眼,便自有一份不怒而威的气势。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竟远比官夫人柳月清更是让人胆寒。
他在官家多年,迎高踩低,生成了一副势利眼,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这种人,往往便会有一种奇异的直觉,可以敏锐的感觉到对方的身份高低。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他躬身谦卑道:“小人不知是小姐驾到,失礼之处,还望小姐见谅。小姐若要见我家公子……”
他还欲继续说下去,晋宁却早不耐至极。她这一生,最恨的便是侍宠生娇,前倨后恭的奴才。
这官喜的做派早已有人传到了她耳中,她自然是对他无甚好感的。此刻又被官喜这么一拦,自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没等官喜说完话,她已是一扬手,一记耳光已扇了出去:“大胆奴才,本郡主要见你们公子,也是你插得嘴的?这世上正是多了你们这般奴才,才无端的多了这些事儿来!”
她自幼练武。手上劲道何其大,这记耳光扇在官喜面上,顿时便将他打得一个趔趄,直直的往后跌出几步,面上也肿起好大一块,口中更是一阵腥咸,一侧的牙齿也跟着松动了。
晋宁却是看也懒得看他一眼,掉头就往前走,随即一脚重重踹在了官闻景书房的门上,人已旋风般的卷了进去。
那官喜怔然的跌坐在地上,捂了嘴,好半晌才张了口,吐出一口鲜血并几颗牙齿。
再说官闻景人虽在书房中,耳朵可没出问题,自然早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只是没想到自己稍一犹豫间,晋宁便动了手,而且动得这么快,让他还不及反应,她已径直闯了进来。
晋宁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回脚踹上门,走过来,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你们家的奴才,可真要好好的管教管教了!”
见状。官闻景皱眉有些微微的起怒,但终究是忍了下来看着晋宁淡淡道:“我官家的奴才,便是要管教,似乎也无需劳动郡主金手。”
要说官喜的性子,他亦教训过他,也的确是需要教训,故而他方才才略微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出去。只是他万没料想晋宁竟会下如何重的狠手!
晋宁闻言冷笑了一声,她来,本就不是为了跟官闻景费唇舌的,挑眉直接问道:“若不是为了初七,你家的事儿。便是请我,我也都懒得瞧上一眼。初七的事儿,你是怎么打算的?”
闻言,官闻景只得压了压怒火。这个时候,一来为着一个这种奴才与晋宁闹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再来晋宁显然也是为了初七出头,他也不好说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在她对面坐下,官闻景垂眼慢慢道:“前几日,我跟她说了很多,不过……她还是不愿意!”
想起初七那日决绝的面容,他的心中便是一阵说不出的揪痛,这份痛,让他在那天以后,几乎再没有勇气去见她。
闻言,晋宁沉思了一下,双眼绕着官闻景滴溜溜一转,随即却忽而转了话题问道:“这事暂且作罢,我且问你,来年春闱,你有几分把握?”
官闻景怔了一下,面上旋即现出几分疑惑之色,沉思了一下,他道:“我这,还是第一次参加春闱!究竟如何,也做不得数!”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压根儿谈不上什么把握。虽然远在源城行之书院的几名业师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认为他应该是可以榜上有名的,但他不想在晋宁面前空口说白话。
闻言,晋宁勾起唇角一笑,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衣角道:“我倒是听说,你是源城行之书院数一数二的人才?”
听她这样说,官闻景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看着既蛮横又冲动的郡主对自己的事儿竟这般的了解。
略微顿了一下,他道:“行之书院虽是金晋颇有名气的书院,但毕竟偏于一隅,即便我在源城附近算是个中翘楚,也难说京城会试又会如何?”
晋宁想了一想。觉得也有些道理。行之书院确实不错,不过这么多年科举下来,也不过出过两名状元罢了。从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又敢说自己必能上榜,更稳中头名。
以腕撑着下颚细细想了想,晋宁这才看着官闻景道:“会试,我是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殿试,却是皇兄亲自考察,我或者还能设法帮你一帮。”
想了想,她旋即又补充道:“不过你若表现太差,那可就谁也帮不了你了。”
金晋殿试,乃是由皇上当堂出题,考察时事策论。这种考察考的却不光是平日的渊博学识,更考验临场应变与心理,若是心理素质不过关,一见了皇上便双腿打颤,语声颤抖,那便是再好的才学,也难免大打折扣。
至于考生的容貌气度,有时更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毕竟同等程度的回答,一个丑陋的考生与一个英俊挺拔的考生,看在人眼中自也不同。
这些道理官闻景早先都从行之书院的先生那里听说过,心中自然也都明白。只是今日听了晋宁这话,却还是让他忍不住的变了面色:“郡主好意,闻景心领,只是国家抡才大典,岂是儿戏。若是闻景竟以这般行为得以拔擢前列,日后又有何颜面立足士林?”
听他这样一本正经的一番话说完,晋宁不由冷嗤一声,对他这种文人气节很有些不屑,张口想讥嘲他几句,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你既不愿,我从此不再提起便是!你只记得,只要你此次科考能在三甲之列,我必有法子,能够成全你与初七。不过你需牢记,将来你若负她,我必不放过你!”
她这话说的很是平淡,眸中却自有一份摄人的寒光,让人乍眼见了,不觉心中发寒。
官闻景抿紧了唇,有心想要拒绝,却又忍不住想起初七那决绝的面容。或者,晋宁会有法子的吧,他暗暗的想着,不由叹了口气,没有开口回绝。
二人默默对坐了一会,官闻景才语气古怪道:“郡主对她可真是好得很!”
晋宁不答,只起了身,待走到门口时,却又忽然的停下了脚步,微微侧首道:“初七,她……很像我的一个表妹……”
她声音低沉,语气中也难得的带着几分淡淡的哀婉,而并非像往日那样豪迈直爽。
官闻景讶然的抬起头来,晋宁半侧着脸,目光落在门边搁着的一只紫檀高几上。
时值隆冬,那几上此刻却搁着一只粉彩麻姑献寿的梅瓶,瓶中插着一枝清晨刚刚采摘的白梅。梅蕾半绽,枝干横斜,暗香浮动,清雅秀美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