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脆的鸟啼如一股大浪般地涌进了他的耳朵，把十几日来的死静冲地分毫不剩。
“我能听见了，王爷！”他笑着重复。“我能听见了。”
藏豫用力将他搂入怀，喃喃道：“感谢上苍！”
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在藏豫心里徘徊。那不似在沙场上打完胜仗的兴奋，并没能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征服一切。反之，藏豫在这种感觉里充分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这是一种欣慰、一种如释重负的清晰、一种暴风雨过后阳光明媚之前的宁静。
在这个下着小雨的清晨，藏豫突然觉得，生活……幸福不堪……
沉浸在恢复听觉的喜悦中，紫宸一扫近日的阴郁，在伊竹面前又变回了那个和颜悦色，温文尔雅的公子。
空气中飘着雨水的湿气，混合着花草的清馨，让人心旷神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伊竹侍候他穿衣时，诧异地问：“公子，您这儿怎么有块青啊？什么时候撞的？”
“在哪？”紫宸十分费解，倒是仿佛听到藏豫在一旁窃笑。
伊竹牵着他的手抚上他的锁骨下面。紫宸反复摸索着，百思不得其解。
“我昨天没撞到……啊！”他下意识地一叫，突然想起这块‘青’是什么时候‘撞’的。双颊顿时如火烧着一般发烫。他马上捂住刚才摸索的肌肤，支支吾吾道：“嗯……没、没什么……不、不要紧……”
伊竹看他泛红的脸，疑惑地问：“公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又病了？”
紫宸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羞得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还是藏豫走过来，将他揽进怀里，对伊竹漫不经心地吩咐：“去准备早膳。”
听出他言外之意的驱逐，伊竹吐吐舌，欠身出去了。
待寝室的门被关上，藏豫把紫宸转过来，双手搭在他的纤细的腰上，笑眯眯地看着他羞红的脸蛋。“怎么了？脸为什么这么红？”他故作平淡地问。
紫宸抿着唇，摸索着一拳捶在藏豫的手臂上。“还问！都是你！”
藏豫柔声笑着，任他打。“关本王什么事？”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昨晚……昨晚……那样……”紫宸的声音越来越小，想起昨夜在浴池里做的事，他的脸更红了。
“昨晚哪样？”藏豫凑近他，贴在他耳际轻语。
藏豫温热的气息吹得紫宸发痒。他往一旁缩了缩，小声说：“就……就那样……”
“哪样？这样？”顺势含住他的耳垂，舌尖轻柔地舔。弄挑逗，然后感到怀里的身体不自禁地轻颤，才满足地放开。当然，最后还不忘用牙齿轻轻刮一下他敏感的耳根。
“嗯……”紫宸有些沉醉的低喃，随后又好像想起事件的起源，使劲把藏豫推开一些，懊恼地道：“王爷，别闹！待会儿再让伊竹看见了怎么办？”
这话怎么听起来都有些暧昧不清。藏豫这么想着，不禁莞尔。
“看见又如何？”满不在乎的语气，充分展现他傲慢不羁的性格。
紫宸哭笑不得，知道和他解释也不会有结果，叹道：“可我看不见啊，这样会很被动。”
听他提及自己的残疾，藏豫的心不禁软下来，怜爱地摸着他的脸颊。紫宸那像雨露般清澈的淡灰色眼睛因为找不到焦距而微微垂闭，眼神有些涣散迷离，似是沉思。
失明的双眼，加上白皙的脸颊和纤细的身体，让他永远呈现出一种脆弱、不堪一击的姿态，也让藏豫不可自控地想要去呵护他。
将紫宸搂入臂弯，藏豫低声道：“不会，我会帮你解围。”
紫宸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独特的温暖，心里淌过一阵暖意，嘴上却不忘抱怨：“你待会儿要上朝，到时候我怎么办？”
藏豫俯身在他的侧颊轻啄，柔声说：“今天不上朝，就在家里陪你。”
“当真？”听到藏豫能陪他一天，紫宸的表情马上孩子气地亮了起来。
“嗯，当真。”藏豫应道。“走，去用早膳！
愁（3）
扶着他在圆桌旁坐下，让他扶好乘着稀饭的青瓷碗，然后将瓷勺放到他空着的手里。恢复了听力的紫宸心情大好，破例地没有推托藏豫夹给他的菜。看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藏豫又一次想起他对独自进食，特别是用筷子独立吃饭的执著，不禁好奇。紫宸失聪时有许多事无法询问，藏豫一直为自己对他少的可怜的了解而懊恼，现在紫宸好了，他积攒的许多谜团也是时候揭开了。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藏豫唤道：“紫宸。”
紫宸抬起头。藏豫看到他嘴里刚好含着最后一口稀饭，双颊有些鼓，样子极为可爱。听到藏豫唤他，仓促地咽下。“怎么了？”
“以后吃饭还是用勺子吧。”他试探着问。“或者我直接喂你也可以。”
紫宸心里一惊，紧张点滴不漏地展现在瞬间苍白的脸上。“对不起，是不是我把桌子弄脏了？”说着，他放下筷子，伸手摸索桌面，动作因为慌张而幅度过大，碰倒了半满的茶杯。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溢到桌面，紫宸更加无措，只好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藏豫看他越发慌忙，赶紧攥住他的双手，扶他站起身。“别慌，我没怪你。来，先把手洗洗。”
紫宸咬着下唇，由着藏豫把他扶到脸盆前，帮他清洗手上的茶渍。待藏豫帮他擦干了手，紫宸低下头，闷闷地说：“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好。”
看着他沮丧的表情，藏豫有些后悔这样试探他，于是开口时便格外温柔：“不会，你一直做得很好。我只是想说，对你来说勺子可能比筷子要方便些。”
“不，筷子就很方便。”紫宸语气又开始紧张，还带着份祈求。“我知道我用得不好。我会练的！”
扶他在床沿坐好，藏豫握住他修长的手，问：“你好像很在意用不用筷子。刚入府时就是这样。为什么？”
紫宸低着头，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以前……在紫藤阁的时候，因为眼睛刚刚看不见，吃饭的时候总是把桌子弄脏。这么折腾了几回，他们就开始把我的饭和菜混在一个大碗里，让我用勺子吃，这样就不会洒出来。”他自嘲地笑了笑。“你肯定没吃过那种米和菜混在一起的饭，菜的味道全都串了，挺难吃的。不过也苦了跟着我的丫鬟，总要替我这个瞎子收拾。”他顿了顿，又道：“那个晚上，你让我用筷子吃饭，我其实挺吃惊的。你也不怕我把桌子弄得一塌糊涂。”
藏豫想起那晚他拘禁的神态还有生疏的握筷方式。原来他已经十年没用过筷子了……
“怪不得那时候你光吃米饭不夹菜。”
紫宸点头，脆弱地笑了笑。“嗯。你把筷子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又是个正常人了，好像我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说到最后，他神情落寞无助，声音细的几乎听不见。藏豫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紫宸，”他捧起紫宸低垂的脸，认真地说：“你没有一无是处，你也不是废人。”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会给你添麻烦……”紫宸沮丧地说。
藏豫莞尔，道：“谁说你什么都不能做？伊竹可早就和我说了，你抚得一手好琴。”他大叹一声，故作委屈地嘟囔：“伊竹都听过了，我却还未一饱耳福。唉……”
紫宸听他唉声叹气，急急地说：“那我现在弹给王爷听，好不好？”
“好！”藏豫微微一笑。奸计得逞，思绪成功转移。
内院的房间外是一条由低矮的长石坐台和朱漆圆柱连成的回廊。内院的中间是个小花园。藏豫给紫宸加了件外袍，然后吩咐伊竹将琴台和凳子挨着凝雨轩的门摆好。让紫宸在琴台前坐好后，藏豫转身落座于回廊外侧的石台，背靠着圆柱，一条手臂搭在膝上，神态慵懒不羁。
“王爷想听什么？”紫宸玉白的手指搭在琴弦上，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