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刚带人去佳木斯买机器,在一家铁工厂看中一台机床,不光要钱,还得有3家铺保。这下可把人难住了。祁致中的警卫员丛树林,说他有个朋友是刻字工人,让他给刻3家商号的图章不就行了吗?立即去办,马到成功。
造枪得有特种钢,长发屯火车站上堆着不少钢轨,一个骑兵连连夜赶去,一个班警戒,其余的往爬犁上搬。敌人发现了,大雪纷飞中一场激战,抢运钢轨之战。老天爷帮忙,正是冬季,爬犁便捷,包括那台机床和其他机器设备,全是些死沉死沉的家伙,不然还真不好弄进那七星砬子大山里。
这“机器房子”里的可不是缝纫机,用脚就能踏动的,得有电。就修道水坝,用水轮带动发电机发电。水源不足时,就用汽车发动机烧煤油发电。
第一批产品是100支撸子,外形跟撸子一模一样,只是像匣子枪一样的机头,就叫“匣撸子”。豆油烤漆,又黑又亮,性能也好。
第二批是手提式自动冲锋枪,打的是匣子枪子弹。只是产量不高,一个月才能造几支,子弹又少,试制成功再未生产。
接着就造出了机枪,并装备了11军。
东北胡子多,枪械自然有市场,民间造枪业就应运而生。弄支枪模仿起来,铁匠炉式的手工打造,一个人干,或父子俩合作,质量大打折扣。其他军兵工厂的师傅,不少是这种角色,跟11军的正规军没法比。如果再干上几年,这座兵工厂的作用就大了。
1938年初出了叛徒,日伪军进山“讨伐”,兵工厂损失很大。之后,敌人不断进犯,再加上归屯并户,兵工厂处境日益艰难。1939年2月,敌人再次大规模“讨伐”,除3个人侥幸逃脱外,包括胡志刚在内的工人和护厂官兵,全部战死。
1936年(无月日),《刘海涛关于满洲情形的报告》中说:“我们计划着在里边(小兴安岭里边——笔者)建立军事政府、学校、小兵工厂、各种设备,这个山里就是日本知道,他进攻是很难的,也可说要与对房子(“对房子”,又称“趟子房”、“碓营”,即在山里打猎和干各种营生的人修建的房子——笔者)和雪里人(“雪里人”即达斡尔人、鄂伦春人——笔者)联合好了,日本就没办法进攻的了。”
当时许多人认为山里是绝对安全的。应该说这还是一种摸索阶段,翻的还是胡子的老皇历,冷兵器时代对付官军的那一套。
抗联不能没有密营,特别是在根据地的处境日益艰难,乃至被敌人疯狂剿灭之后。
而密营的精髓就在个“密”字:敌人不知道你在哪里,就是明知道你在那大山里,它也找不到。
学军事,学文化
胡真一老人说,管毅管医官,兼着教导队的文化教员。第一次见面,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在家时叫“小买子”,现在叫胡真一了。他笑笑,拿个树枝在地上写下“胡真一”3个字,先指着“胡”字,说这就是你的姓,左边是个“古”字,右边是个“月”字,“古”是古代的“古”,“月”是月亮的月,加一块就是姓“胡”的“胡”,“胡来”、“胡说八道”的“胡”。讲完“胡”,再讲“真”和“一”。认识自己了,再认识“革命”、“共产党”、“马列主义”。“马列”是两个人,“马”叫马克思,德国人,“列”是列宁,苏联人,“主义”就是他们说的话。马列主义是真理,用马列主义指导革命,就一定能胜利。
曹曙焰老人说,那时连里有识字班、政治讨论会、军事讨论会、经济讨论会、自由讲谈会、“苏联之友”、卫生组、俱乐部,7军管俱乐部叫跳舞队。各军叫法不一样,内容都没离开这些。政治讨论会也就指导员和文化高的讲讲,有的连长都讲不出什么。我当指导员后就得讲了,讲共产党是干什么的,打走日本子要像苏联那样建设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是个没有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社会,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军事讨论会和经济讨论会就热闹了,大老粗讲话不拐弯,那时那人也不大挑理。经常活动的是识字班,不打仗,没敌情,弄块板子挂树上,写上几个字,嘴里跟着教员念,手上就在地上画。在家念不起书,没想到参军还能学文化,积极性挺高。也有不爱学的,特别是仗没打好伤亡大时,有人就说明天这口气说不定就没了,学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各军大都有教导队(团),有的叫“随营学校”,在根据地选个屯子,在老乡家南北大炕上一坐,军事、政治、文化课就开讲。随着形势的恶化,“提拔的、培养的、教育的,赶不上牺牲的多”,也就越发突显出培养干部的急迫性。
打下老钱柜,控制了小兴安岭汤旺河谷,3军、6军即在岔巴气建起联军办事处、修械所,在帽儿山建起被服厂、医院、仓库,在汤旺河支流伊春河畔建起政治军事干部学校。
几幢灰黑色的木刻楞,隐蔽在茫茫林海中。木板门,树皮顶,对面大通铺,每幢都能住上几十人,原是流送木材的工人用的。这里是红松的故乡,也是动物的天堂。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伴着参天的古树,在一种原始、荒莽的状态中恣意生长。清晨,学员们在门前空地上出操,鸟儿满世界欢歌笑语,狍子、梅花鹿在林子边好奇地探头探脑。
校长赵尚志,副校长李华堂,教育长侯启刚,两名教员张德和张文廉,学员分3个月的士兵班和6个月的军官班,前者培养连排长,后者毕业后许多当了师团长。张德讲政治课和军事课,张文廉讲文化课。政治课有《中国近代史》、《社会发展史》、《资本论》等等,军事课主要讲游击战术,也搞射击、刺杀、投弹、爬山、游泳、利用地形地物等训练。教育长和教员每天轮流上课8小时,有时也请部队军事理论和技战术素养较高的干部讲课,晚上还有两小时的讨论,队列、纪律教育则贯穿在日常生活中。
如今新兵入伍第一课,就是立正、稍息、敬礼等军人基础知识、素质训练。这是条令规定的。那时没这个。那时拿起枪上战场,没工夫练这个,庄稼人也不习惯这一套。见到上级不敬礼,进连部不报告,上级也不在乎,觉得打鬼子用不着这一套。这回进了政军干校还这样,或者给予口头警告,或者罚你徒手立正。不管你是什么职务,打死多少鬼子,挂了多少彩,用今天的目光看,就是一律从新兵学起。
1935年1月,《东北抗日斗争的形势与各抗日部队的发展及其组织概况》中,说1军士兵“百分之九十九文盲”。来自3军、6军、9军、11军的干校学员,文化程度要高些,也不能没有文盲。而《资本论》应该是大学的课程。非常时期,特殊环境,从文盲到大学,从士兵到连排长,从连排长到师团长,就这么速成着。从不会立正、稍息、敬礼,不懂向左转、向右转的庄稼人,到拿起枪就向侵略者冲击的军人,不也是这么速成的吗?
游击队、抗联的优势之一,是熟悉地形,那深山老林里的沟沟岔岔,参军上队前就嵌满了庄稼人的足迹。可离开家乡,游击到个陌生的地方,一时间就有点儿找不到北了。过去缴获地图,许多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扔了,或是揣兜里留着擦屁股了。在干校学习军事地形学,懂得识图用图了,有人就拍起大腿,后悔不迭。
与此同时,还在巴浪河沟里办起了电信学校。
校长兼教官于保合,1914年生于吉林省伊通县,1933年毕业于吉林市省立一中,同年参加抗日救亡,年底被派去苏联学习无线电。他聪明,又刻苦,仅半年即提前毕业回国。
学校学员只有九人,最大的十九岁,基本都是初小文化,这已经很难得了。除独立师的三人外,全是党员。主要学技术、电学、电工原理和使用无线电的常识,然后练习收发报,教学器材是缴获的无线电机器。三个月后,根据赵尚志指示,与政军干校合并,政治课、文化课与干校合上,仍以学习报务为主。
到1937年秋,合并后的政军干校培训一百多名军政干部。
办政军干校和电信学校,无疑是深谋远虑的。从命令张寿海Р幌б磺写勰孟吕锨瘢皆谔劳庸壤锇煅В破?期的赵尚志,是不可能不想到南国的那所黄埔军校的。可是,由于与七星砬子兵工厂被毁的大体相同的原因,学校只存在一年多时间就不得不停办了。
“东方斯大林”
实际主持政军干校工作的,是教育长侯启刚。
据1939年5月9日《侯启刚呈中共北满临时省委的申诉书》分析,他1906年出生,好像是奉天省盖平县(今盖州市)人,1919年到营口省立水产学校读书,1924年考入辽阳满铁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