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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山寨、密营被毁,越冬粮食、衣物被掠走,这个冬天怎么过呀?更可怕的还是心理上的影响。眼瞅着赫团出来、回去,什么事儿没有,赫团长还要升官了,8军各部陆续开始出现逃亡、叛降。
与此同时,日寇也加大了对谢文东和8军的诱降力度。
伪依兰地区警备司令部顾问部附、雇员、工作班员白土五郎,认为土龙山暴动后,农民之所以跟着谢文东抗日,是因为暴动时打死了饭冢朝吾大佐,“消除他们的恐惧心理,是进行诱降工作的要害和条件”。于是,日伪大肆宣传老百姓是好人,是受了谢文东和共产党的欺骗、胁迫,只要弃戈归农,既往不咎,仍为良民。就是说,“匪首”谢文东是被剔除在外的,不能成为良民,等待他的只能是“严重处分”。
这种分化瓦解谋略,也收到一定效果。但是,逐渐地鬼子也不能不明白,对“匪首”只是一味严惩不贷,只能使其死拼到底,“匪团”也难以溃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诱降当然也一样。
1936年2月25日,白土五郎与“开拓之父”东宫铁男“谋议”,决定以“一九三七年春节为期,向谢文东部队内派出两名工作员,直接与谢文东会面交涉”,并拟定“诱降条件”:“(一)归顺后在一定时期内,在工作员当中由对方指明两人为人质留在谢文东部队内。(二)对归顺者绝对不杀。(三)归顺部队得保有自卫性武器,充作自卫团。(四)归顺者中有希望归农者,保证使之实现。”
白土要驼腰子金矿局长与谢文东联系,约定在半截河子会面。结果东宫、白土等人的热脸,连谢文东的凉屁股也没贴上。
土龙山暴动后,谢氏家族几十口子,除上队抗战的外,纷纷东逃西散。谢文东的母亲、儿媳、女儿、孙子,逃到勃利县利民屯,改名换姓隐居,被人告密被捕。谢文东闻讯,失声痛哭,部下亦为之垂泪。后来二儿子在三道通养病时,又被日军抓去杀害。
程斌为了母亲不顾一切,谢文东是包括老母亲的三代人被抓为人质,家破人亡。周保中曾说“谢文东坚决不投降”,那是确有依据的。
人质牌不好使,鬼子干脆把人放了,以期软化谢文东。同时把诱降重点转向8军的收编队,并连连得手。就在这时,赫团哗变又叛变的闹剧开场了。
打死饭冢大佐,鬼子疯狂报复,血洗12个村屯,杀戮百姓1100多人。对谢文东先是首恶必办,一味往死里逼,继而又极力诱降,把饭弄夹生了。赫奎武率团哗变,杀死的虽然不是大佐级鬼子,却使几个鬼子成了死鬼。可这次鬼子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策略,忍了,鬼了,鬼得甚至矫枉过正了。不过他们也确实知道哪多哪少了——有时迂回,越远,越是捷径。
作为谢文东的亲信,1师师长秦秀权是1938年秋天投降的。在此前后,3师师长王自孚、4师师长尤连生、5师师长董宪章、6师师长赵庆珍,以及许多团长,陆续投降、叛变。他们当然不是光杆儿一人投敌的,余部大都溃散。
“集团部落”使8军陷于饥寒交迫。倘若鬼子仍是首恶必办,往死里逼,从谢文东到这些师长、团长,也只有死拼到底。可赫团出来回去像走平道似的,赫奎武居然还要提升满金一个豆的少将旅长了,8军就决堤洪水般地起叛徒了。
谢文东的干儿子、2师师长关文吉,这个在下江联军中闹纠纷、搞摩擦的急先锋,撑到1939年1月才投降。可他一出手,就带“讨伐队”端了8军家属区的密营,造成谢文东母亲、儿媳等4人死亡。原以为“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殊不知有了日本人这新爹,谢文东这干爹就入另册了。
出来回去50天,赫奎武当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却是做梦也难想到这也能成升官之道。他应该明了鬼子的用意,这官也就当得让他心惊肉跳,也就越发要把尾巴摇出朵花来。先是在“讨伐”中不遗余力,后来受命专门从事招降谢文东,更是使出浑身解数。他收买了谢文东的警卫营长姜永茂,在两个人的唱和、督促、护送下,3月19日,谢文东带20多人,到依兰土城子向日军投降。
不久,躲在五道河子山里的副军长滕松柏,饥饿难耐,也下山投降了。
8军土崩瓦解。
除了没有像赫团那样一进一出,被好一通搅和外,9军的境况与8军大同小异。
在1937年7月开始的三江“特别大讨伐”中,三江地区抗联各军虽然给敌以打击,颓势却是不可能扭转的。就在8军的全部7个师长陆续投降、叛变之际,9军参谋长洪喜波和1师师长郭成,也相继叛变。1师垮了,2师被郭铁坚带去西征,3师师长张学忠在战斗中失踪,李华堂身边只剩个空架子的军部。依兰县日本特务机关利用各种关系与李华堂联系,劝其归顺。李华堂在依东难以立足,率部潜入深山。
需要交代一笔的是,大批赵尚志的“反倾向”斗争,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进行的。一方面是一批批官兵战死、冻饿而死,为了生存、战斗“吃了阵亡战士的可敬爱的肉体”,逃亡、叛变“有如湍急之水势下流难返”,一方面则是北满党和军队20多名高级干部成了“倾向分子”,被开除党籍、撤职。
前面说过,李华堂对赵尚志十分敬重,对北满党大批赵尚志不满,对北满临时省委撤销李熙山的9军政治部主任不满,对北满不与他商量,即决定9军2师西征不满。难说这种不满对他后来的结局有多大影响,他现在是又一次陷入了困境。
谢文东与李华堂的不同,不仅在于8军属2路军序列,谢文东又入党了,还在于他对派去8军的政工人员,从一开始就怀有戒心。周保中告诉他政治部主任的职责是什么,告诫他“务必排除家庭的、封建的、人情主义的、以旧军队团防警察的工作方式”。只是这种“工作方式”原本就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排除的,更不用说还不想排除了,8军也就问题多多,按住葫芦起来瓢。也亏了周保中了,也只有周保中了,换个人怕是早焦头烂额了。
关文吉是去劝降藤松柏时被打死的。关文吉是谢文东最信任的人,闻知后大哭一场。苦辣酸涩,那泪水应该包括了所有类似的味道吧?可哭有啥用?之前倘若像周保中对待关书范那样,处理一个,8军的师长、团长会那样一窝蜂地叛降吗?究其根本,还不是你谢文东有那意思,早晚的事儿吗?
谢文东投降后,担任伪勃利县协和会会长,在县城开配给店,又带勃利县勤劳奉仕大队到鸡西城子河煤矿出劳工。日本投降后,这个所谓的“民族派”,又成了国民党的香饽饽,被委任为恐怕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的第15集团军上将总司令,1946年11月20日被东北民主联军抓获,公审后处决。
李华堂是1939年7月中旬,在方正县大罗勒密被日伪“讨伐队”包围被俘的。之后,在佳木斯经营豆腐坊、旅馆和三江公寓,充当日伪特务据点经理。后来也像谢文东一样,成了什么东北挺进军第1集团军上将总司令,下场也跟谢文东一样。
据说,公审谢文东时,他说俺老谢当年也打过日本子。
没错,日寇曾悬赏1万元取你和李华堂的项上人头,《八一宣言》称你们为民族英雄,可后来你们干什么了?跟谁穿上连裆裤了?
谢文东投降后,随伪三江省军事顾问北部邦雄少佐去到长春,向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和伪总理大臣张景惠表示谢罪。李华堂被俘后,先是在佳木斯待了几天,然后被送往长春“满洲国”治安部,在那里变节的。
以上只是从民族英雄沦为民族败类的大略经过,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并没受到拷打、虐待,而是恰恰相反。酒肉满招待,出入有车,据说还睡上了暄乎乎的沙发床。到长春后,“礼遇”更隆重,饭桌上更丰盛,还有许多像沙发床一样从未见识、想都不曾想到的人世间的享乐。
洋楼、洋车、洋灰马路,闪烁的霓虹灯变幻着洋与不洋的招牌字号。穿着貂皮、貂绒大衣,戴着水獭帽子的男男女女,酒楼饭店门开处呼拥出来的雾气、香气,应该让谢文东想起冰天雪地的山林岁月。至于戏匣子里李香兰(三口淑子)唱的《支那之夜》、《夜来香》、《何日君再来》等等,还有街头电影海报上的女人大腿,“奸老奤”也好,“奸老谢”也罢,会不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据说,谢文东是“吃小锅”(吃小灶)的,李华堂有所不同,与部下差不多。不知道那小锅是否有断顿,不得不吃树皮、野菜的时候,被俘与投降肯定不是一个概念。李华堂是准备到松花江北与联军总部取得联系途中被俘的。2月初攻打方正县山元木场,他的腿受过伤。奔江北途中,也不断与敌交战,最多一天交战3次。没人说倘若敌人跟他来硬的,他就会坚贞不屈,但他确实是在鬼子的软刀子下屈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