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那双惊魂未定的美眸,赤染契这一辈子从没这么恨过自己。尽管嘴角努力扬起一丝微笑,但他的心情其实又好过他多少?
他拿过架上的衣服替雪舟披上后便转头便朝洞口走去。「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做了……」
像是暴风雨过后的平淡嗓音流露出一丝疲惫的味道,雪舟望着他看上去颓丧的背影,心里突然有几分不忍。
「赤染,我……」
「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走走,等雨停了我就送你回去。」没有勇气回过头去迎上那对眼眸,赤染契只是拖着蹒跚的脚步走了出去。
然而当滂沱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自己身上之时,洞内似乎隐约也传出了一阵压抑过后的泣声。
* * *
雨停了,天明了,当他睁开双眼之时,赤染契也回来了。
他的脸上一如往常般挂着令人安心的微笑,至于昨夜的狂暴不真实的彷佛只是场恶梦罢了。
沉默地整理起衣衫,但赤染契却主动接过手去蹲在他身前替他缠上了衣带。他留意到他回避着自己的视线,他更发觉他眼下泛着憔悴的痕迹。「对不起……我昨晚一定是疯了才会对你做出那种事……对不起……」
雪舟无言望着他,看见他内咎的拉过自己的手贴在脸上,低垂的眉眼看上去十分自责。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伤你的……」
他知道赤染契对自己是真的在乎,但他却也无意再去回顾昨夜发生的事。轻轻的抽回了手,他道:「我要回去了。」
赤染契终于抬头看了他,那双眼睛写满了无以名状的失落,但是雪舟依然没有给予任何响应,只是静静地望着洞外的景色。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悄悄扩散在胸臆之间,带了点留恋的意味,赤染契伸手拉高雪舟的衣襟好掩去他颈间淡樱色的痕迹。起身拉过他手,过了今日,他要等到何时才能再重温这双手的触觉呢?
「昭雅,我送你吧?」
「不用麻烦了,你还是早点回去照顾琉光吧!你昨晚彻夜不归我想他现在肯定十分担心……」雪舟抄前走在赤染契前头,根本没留意到他脸上稍闪即逝的落寞。
「经你这么一说,琉光似乎已经变成了我的责任似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说话……」雪舟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然你要我怎么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心里还是只顾虑着别人!我实在不懂,你父亲都已经过世了,为何你仍然不愿放弃对北条氏的仇恨?你难道从来都不想跟我一起生活吗?」他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凄惨,可是他再也无法漠视心里那道一再遭逢剥蚀的伤口。对感情,他曾经那样豁达潇洒,但在经历一连串的事件之后,他发觉他变得斤斤计较起来了。
微微垂下了眼,雪舟软弱地回避了赤染契灼热的视线。
「任我再怎样铁石心肠,你的心意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但我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偶尔也得学习用成熟的态度来面对解决问题。赤染,正因为了解你,所以我不想拿自己当借口去束缚你,我并不想、不想见到你不快乐的样子。」
「你以为离开我身边我会好过多少?」
「至少我们之间的冲突绝对会减少不是吗?」雪舟唇边掠过一丝苦笑,他站在洞口望着一碧如洗的苍空,但心头却怎么都宽阔不起来。
「现在已经不是清原氏的时代了!我们眼前面对的幕府积重难返,它就像是千年毒瘤似的逐渐吸干这个国家的生命力,赤染,我不是什么天生使命感深重的人,但我只是希望、希望能替自己在加贺所造下的杀孽多少赎一点罪……」
「你已经走在错误的路上了,还能拿什么赎罪?」
「尽管武田的仁德不及清原,但我相信他有绝对的魄力可以在五年之内问鼎天下。我以为只要大和能够一统,那么——」
近乎嗤之以鼻的笑声冷不防打断了雪舟梦想的远景,赤染契牵来他的马匹,将缰绳交到了他手上。「一统?哼,届时恐怕大和只会更加民不聊生吧?昭雅,我已经听腻你那番论调,恕我实在是无法认同你那天真的可以的想法,在我眼中,武田永宗不可能会是明君圣主!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用说了!」
「人各有志,我本来就无意勉强你。」雪舟淡淡瞥了他一眼,即便表面上假装不在意,但赤染契的话还是刺伤了他。
失去了最后也是唯一并肩作战的同伴,他又即将回到过去那种寂寞得骇人的日子了。
赤染契见他神色有异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在针对你——」
「无所谓,反正我要回去了。」
低垂的视线望不见真意,赤染契只是浅浅叹了口气,他握上雪舟正拉过缰绳的手,不舍之情不言而明。「真的不用我送你吗?」
「你回去吧!」雪舟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他希望这样能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
赤染契凝视着那张容颜许久,最后才碍难的吐出了两个字。
「保重。」
「你也是。」缓缓自他掌中抽回了手,当马蹄扬起飞尘,从今以往,他同他便是不相干的陌路人了。
第六回
与雪舟分别之后,赤染契陷入了空前的低潮。郁郁寡欢的晃回了老地方,没想到一抬头却见北条琉光光着双脚踩在河岸上,手里还捉了条活绷乱跳的鱼。
「嘻嘻!赤染大哥,你肚子饿了吧?咱们烤鱼来吃吧!」彷佛对他一夜未归毫不在意似的,北条琉光开心的笑玻Я搜邸!?br />
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的望着那张天真烂漫的笑容,赤染契扬扬眉二话不说便朝他走了过去。「不赖嘛!以前连生火都不会,现在倒是连鱼都会抓了!」
「一切多亏你教导有方!」北条琉光煞有其事朝他行了鞠躬礼。
当食事进行到尾声,时已过晌午。
看似悠闲的时光,赤染契无所事事的将双手压在脑后懒散的躺在树下,北条琉光则是一脸好奇的凑近他道:
「赤染大哥,你昨晚同雅哥哥在一起对不对?」
「啊?」叼着草的嘴瞬间忘了张阖,赤染契楞望着琉光那张漂亮却泛着狐疑的脸蛋。
「因为你身上有雅哥哥的香味——」冷不防的被一语双关,赤染契讪讪的干笑起来。虽然不晓得是不是被琉光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无心被人料中这种事总不免有几分难为情。
「赤染大哥既然有时间跟雅哥哥独处,为什么不告诉他实话呢?你其实很想他跟我们在一起不是吗?如果是这样,昨天晚上为什么又要拿话激怒他呢?」
「好琉光,其实你雅哥哥并不希望你回京都,因为那里再过不久将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
「啊!可是我父亲大人跟母亲大人还在那儿呢!我怎么能不回去!」
「我很遗憾令尊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什么?」
「几个月前,在武田军攻破加贺城之时,你父亲据说被北条英时给杀了。」
「啊?那雅哥哥、雅哥哥他…他知道这件事吗?」北条琉光瘫坐在地上,泪水几乎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赤染契抿起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昭雅将令尊的尸首葬在伏鸟寺附近,如果你想去祭拜,我倒是可以带你过去——」
「赤染大哥!你还没回答我呢!对于父亲大人的死,雅哥哥他怎么说?」北条琉光扯住了他的衣袖,神情显得十分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