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走进南泽社科院的那秒鐘,我就知道我最好确定自己好运爆棚。
接下来能迎面给我痛击的事太多,而且都可能超出普通毕业生的能力范围。
虽然我没有特殊宗教信仰,但留学欧陆的这几年,还是让我在胸口画了十字。
也就是我在祈祷的时候,身后的自动门悄然打开。
电梯来了。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打着同色系领带的男人跟我一起走进电梯。
男人按下最顶层的十楼,然后转向我,彬彬有礼地问,「你需要到哪一层楼?」
「七楼,谢谢。」我避过那男人的眼神,因为他有着太深又太冷的眼睛。
「你是要找哪一位教授?」
「季亭舟,季教授。」
「他的研究室确实在七楼。」男人帮我按了电梯。
在完全密闭的电梯里,我跟那男人相对无言。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尷尬,尷尬到让我迅速发现这个时候应该跟隔壁的人聊天。
我不想也不擅长跟人类讲话,更不想跟那男人讲话,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
啊,现在才到三楼,「那个……我先下了。」
男人抬眼看我,他微微一笑但眼神玩味,「季教授的研究室不在这层。」
我求你放过我。
但男人非但没有放过我,反而还说,「你来一趟我办公室吧。」
我看着他,第一反应是拒绝,第二反应则是克制住我的拒绝。
这男人的眼神明确告诉我:他不是在跟我商量,而是在通知。
被通知的人,没有太多拒绝的馀地。
「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男人的眼底流动着我无法捉摸的笑意。
电梯载着我跟他直上顶楼,一个来面试的普通应届毕业生不应该踏足的地方。
男人的办公室在走廊最底端,雾面玻璃门上掛着一个牌子写着:院长办公室。
「你是院长!?」我惊讶,但也没有到非常惊讶,男人有身居高位的威压感。
男人回过身来,眼里闪过一丝来不及遮住的惊讶,「你真的不知道我?」
「我应该要知道吗?」
「确实不应该。」男人笑着打开门,让我走进他的办公室里。
以院长办公室来说,男人的办公室不大,但每一件家具都透露着讲究。
所有东西都井然有序,摆放在实木书柜上的大量书籍按照语言和大小整齐放置,厚厚的档案夹按照年份排列。
我自己因为留学的关係独自住过几年,知道要需要强大到近乎变态的自我控制力才能让一间办公室永远如此有条不紊。
男人领我在沙发上坐下,他坐在我对面,双手将名片递给我,「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介绍自己。我是南泽大学社科院的院长,叫做刘叡,请多指教。」
他的介绍词真冗长,「我是秦至夏。」
刘叡笑了笑,「我知道。」
知道了还在这边跟我演什么演?
「你记得我吗?」刘叡温声问着。
我却很惊讶,「我们见过吗?」
「我见过你,只是你没见过我。」
不愧是能够在社科院做到院长的人,一句话就重构了「见过」的意思。
但我确实没见过刘叡,直到今天以前,他在我的脑袋里还只是一张照片。
持平而论,是被特别标记了星号的一张照片。
刘叡不是个简单的人,他的一个眼神压下来,就能让人弃甲投降。
在我和他眼神交错的时刻,我就知道,再怎么假装都没意义。
在这个办公室里,我手上所有的牌,都只是能被轻易看穿的小把戏。
没有祕密逃得过刘叡的眼睛。
刘叡看了墙上的掛鐘一眼,对我说,「你该去面试了对吧?祝你面试顺利。」
我站起身,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一个气质清冷的女生跟我错身而过。
那女生别在胸口的识别证上写着她的名字:姜青。
在我走过去后,我听到姜青问刘叡,「她是?」
「陈怀驥的人。」
听到「陈怀驥」这个名字时,我觉得我耳边起惊雷,心脏猛然漏跳一拍。
不是怦然心动,更接近愕然心悸,背脊像是被冰冷的手术刀划开,然后灌进锋利的恐惧,令我不寒而慄。
我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刘叡和姜青,在我的目光与他们相遇的剎那,他们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微笑。
那微笑优雅、得体,甚至连弧度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完美,却蕴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意。
这两个人绝不是象牙塔里那些精通理论技术却对人情世故和残酷现实一无所知的书呆子,因为书呆子是不可能拥有那样千锤百鍊却又令人胆寒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只有经歷过各种风浪的人才能拥有:一路摸爬滚打、负芒披苇,用自己的聪明与努力踏平所有荆棘,从来都有十足把握能赢。
在刘叡和姜青面前,我就是一隻被猛兽盯上的小白兔,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一阵窒息般的压力席捲我全身,我拿出最后一点镇定,踏着勉强能够称作冷静的步伐走向电梯,按下了季亭舟研究室所在的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