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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2 / 2)

背对著二人,顾长歌清冷的嗓音彷佛深冬的霜,无悲、无喜,只是淡漠。

「……有刺客入侵,传令峰内所有弟子,雪月峰进入戒备状态。」

☆、〈雪月歌〉03

雪月峰共分四部,东西南北各司一坛。

雪为寒冬,以北为极地,是以北坛向来是雪月峰之首,亦为七重楼塔之所在地。自多年前第一十七代掌门身故以後,便只有北位之长老居於此,练就一身几可独世的上乘剑法,只授最优秀的弟子,因此身为北坛的弟子,实是应当骄傲的,在其馀分坛面前总有那麽些地位上的优越。

放眼雪月峰,四位长老武功不分上下,而最早入门且唯一得北位之长老亲传的顾长歌,自是四司之下最受敬仰看重的大师兄,数不清的师弟妹由他教授雪月峰的独门剑法。

尉迟律紧咬著唇,脸色似乎更苍白了,瞠著眼莫敢阖上,却更莫敢多看一眼与心中那道伤鲜明地重叠的身影,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到了极限,体内翻腾的剧痛似是加厉,他却连喘口气都不敢,深怕惊动了楼下之人,只好徐徐闭上眼,彷佛用著最大力气将一些东西逼回眸底似地,执拗地撇开脸,跃身翻落楼阁,不看、不想。

也不知是身体之故,抑或是心的荒凉,尉迟律的唇几乎无了血色,毫无知觉般地飞檐走璧,在桥下、在瓦上,每一处都是不为人知的暗角。急快的跫音在他耳畔呼啸,恍若他不断加刻的心律,凌乱、急狂,带著一丝撕裂的催促,如断弦的琵琶曲,在空虚的雪地上冷冷迥响著。

「大师兄有令,众师弟妹戒备,分队搜出刺客──」脚步声由远至近、由近至远,雪月峰弟子煞有介事地高声传令。

刺客?

只要关乎身为师父的北主,顾长歌都非得如此不留情麽?

想来他果真未变分毫,一如当日的无情。

尉迟律暗嘲,嘲年月流长间,始终无人能於顾长歌的淡漠眼里徘徊片刻,背身便是绝然。

诀别时,顾长歌脸上决绝无情的冷漠,一点不假。

尉迟律猛力捏上胸口,好似觉得哪里跃动得更剧烈,他咬破了嘴,藉此舒缓痛楚,血为他的唇点绛,在那张无色的刚刻脸上漫染,他不由得加快了步速,不想却与前方赶至的雪月峰弟子迎面撞上。

「在这里,找到刺客了!快通报大师兄!」

惊见拔剑而来的雪月峰弟子,尉迟律手下的剑凌空划开一弧,强大剑气在冰寒空气中化成一层白雾,翻了雪、卷著风,直往数人凌厉地窜去。他出手是那麽快,快得让人见不著他拔剑的刹那,使出这一招,明显因他不恋战,只求火速脱身。

「这是雪月峰第四层心法,你这外来之徒怎会……」受剑气所伤的弟子在倒地一刻惊然质问,抬头却猛觉早已不见对方影踪。

能使出如此剑气,就连雪月峰内也找不著几个!

尉迟律捏著心脯,想来方才那一剑里使上了力,体力更不胜负荷,倘若下一个来的是顾长歌,自己必在三招之内败於其手下。饶是如此,他的脚步却依然未曾稍停,不断搜罗著记忆中那个人常待著的地方,他打开一间又一间璧房的门,却一次又一次地落空,恨不得把整个雪月峰翻过来。

那个人,毁了他的一切,将他人生最美好的、最珍贵的,彻彻底底地毁烂掉。

他如今,甚麽都没有了,就连生命也──

「好徒弟,找我麽?」身後倏地响起一阵朗朗笑声,在此际紧绷的氛围下显得如此突兀,那爽利男嗓在尉迟律凛然回身一刻啧啧低呼,「哎呀呀,瞧你瞧你,这才几年,你就把自己搞得这麽惨?」

面对来人,尉迟律那双乌沉的眸在刹那间紧缩,恨意如山雨凝聚,成霜。

作家的话:

☆、〈雪月歌〉04

「……杜十方。」尉迟律嗓音低哑,几乎是咬著牙挤出他的名,一双布满血丝的深邃鹰眸,恶狠狠地瞪著眼前那模样一派轻松的中年男子。齿牙凝力聚劲之际,体内已是紊乱无章的气血更显翻腾,压迫著他浑身筋脉直涌上他的喉口,咽在他的舌後。

「该说你不知好歹、愚昧不识时务呢?还是该说、徒弟果真不曾辜负为师的期望,胆敢回到雪月峰。」杜十方望著眼前满身狼狈的尉迟律,唇角噙著轻蔑的笑意。

「住嘴,你不是我师父。」尉迟律恨切齿紧,舌後的鲜腥翻腾涌上,自他唇角溢出、淌流而下,以血腥滋润他一路让霜雪飞刮、乾涸得几乎要龟裂的肌肤。即便伤重倦深,尉迟律一双鹰眸仍不改阴鸷锐利,在凝瞪著杜十方之际,馀光流转,在他双手腕背上,瞥见各一道新月般的淡淡血痕,眸中的寒气倏冻,宛如瞬间让冰雪催凝。

他果然──

「峰外机关阵的毒,也是你下的吧──」尉迟律忍著胸口紊乱得几乎要扯裂他心脏的血气、忍住几乎要痛弯了的身子,倔强得不肯在他面前流露一丝软弱。

「是又如何?雪月峰一旦有任何弟子破了教规给逐出峰,这机关阵是一律要改的,你不会忘了吧?」杜十方一双手负在身後,故作慵懒不备地踱到尉迟律身前,刻意扬高了轻蔑的声嗓。

「你果真阴险依旧!」尉迟律狠狠揪住杜十方前襟,然怒气一添,那在机关阵内所受之毒,便加剧在体内的涌流,顺著气血冲向四肢百骸,宛若在他五脏六腑燃过一道道火。「──所以,你早知道我会回来,故意不改原先机关,仅加了一道难察的毒阵?!」

莫怪他心里犹疑,为何如此轻易便通过所有关卡,待到意识过来时,心口却已让那毒气深深侵入。

杜十方任他揪著,也不挣脱,横竖他已是强弩之末,奈何不了自己一根毫毛,看著尉迟律一身狼狈却仍要逞怒的模样,反而让他心里快意,对於绊脚之石,一把除之虽是俐落,这般慢火煎熬,又何尝不教他痛快。

「阔别数年,你依旧是血气方刚,单纯得便能让人一眼看透哪……不过你武功底子倒是增进了不少,为师原本还估计,你大抵只能撑到阶口处便要毒发身亡呢 ,可你不只入了峰门,还能躲过峰内弟子连环追捕,可真是让为师好生欣慰呀……」杜十方不怀好意地冷冷哼笑,拈著唇边细细长须,好整以暇地望著那沾了一身飞霜的尉迟律,唇畔细细涌出的血痕滑过颚下霜雪沾处,瞬间吞噬去那一点雪白,「要是……让顾长歌发现了你的尸身,他又会有如何反应呢?」

「你──」尉迟律惊怒抽剑,恶狠狠抵在杜十方脖颈上。

杜十方非死不可,他必须杀了他、必须……他绷起了青筋的手掌抖颤著,聚力欲将那柄剑往杜十方颈子里推,可却好似失却了力量,那毒血在体内淌流过处,好似都给剜空了气力,锋利的剑身抖抖颤颤,与天地霜雪交映,透出秋水般寒芒。

尉迟律手腕一推,剑锋在杜十方脖上割划出一道血痕。

再深一些、深一些……他要杀了他、杀了杜十方──

「呵……可笑。」杜十方面上不惊不慌,好似不觉痛似地,缓缓探入前襟内,取出一个小瓶,捏在指间,刻意要让尉迟律看得分明。

果不其然、尉迟律狠狠一惊,空门乍现,杜十方飞快探出二指,猛然朝他心窝一点。瞬间,尉迟律体内的毒气好似再也压抑不住一般,在体内炸裂、迸散开来。

「呃──」尉迟律呃出满口浓红带黑的鲜血,手松、剑落,晕死过去了。

杜十方面色冷然,轻蔑地望著倒在地上的尉迟律,那双眼眯得细细长长,好似透著冷冷邪光,「……再过七日便是掌门武决之日,怎能任你破坏?」

随即,他望向远方依稀有人来往的廊道处,高声一喊,「来人,刺客在此!速将其收押入地牢!」

一夜喧闹,至此复归寂静。

诸位长老所居的东厢廊道上,灯火寂寂,拉出一条长长的、清瘦的人影。那人伫在其中一间厢房前,正欲抬手叩门。

「进来吧。」

顾长歌推开房门步入时,望见杜十方伫立在窗边,恭敬一躬身,「师父夜安。」

「今日折累你了。刺客……方才已逮入地牢。」杜十方回过身,话语温和煦然。

「是弟子不力,让弟子与众长老们受惊吓了。」顾长歌淡淡歉道,月光透过窗纸在他面上洒下苍凉的白,映出他一张无悲无喜的温俊面容。

「……是他。」杜十方踱近顾长歌,望著他一张压低的面容,低声、吐出二字,知晓顾长歌必是心知肚明。顾长歌却只是一派恭敬淡然地低著脸,无有反应。

「不去看看他吗?」带著几分岁月沧桑的眸眼,望著顾长歌,杜十方轻声地问。

顾长歌有一瞬怔忡,陷入了半晌沉默。恍惚之间,尉迟律那痛极恨极的嗓音,好似又幽幽回到他耳际。『尉迟律此生,或死、或与顾长歌恩断情绝、永世不再相见。』

「……不了。」眸眼低敛,顾长歌答。

☆、〈雪月歌〉05

杜十方眯了眼,弯长眸目在顾长歌脸上巡游,彷佛欲从对方身上寻出甚麽蛛丝马迹来,良久仍见对方一脸淡漠,沉静眉眼不沾一丝尘愁,如死水般恒久波澜不生,他当真是毫不在乎?

「好歹他曾是你师弟,你也是一路看著他长大的,弄至今日此般局面,实非你我所想,然──雪月峰门规不可破。」杜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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