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桐知道了,多谢师兄指点。」白清桐灿然一笑,飒爽大方。可那抹对著顾长歌绽开的笑颜,看在尉迟律眼中却像生了刺一般,扎在他心头上。
浓浓怒意袭来,他重重一哼,倔强地一转身便跑了开。
「律──」尉迟律发作得突然,顾长歌莫名所以,急忙唤住他,却见那抹身影一个劲地往远处疾去,好似没听见自己的话,他只得回过身,朝白清桐淡声歉道:
「你莫要在意,律就是那个倔强脾气。」他悠淡依旧的话语中,有几分无奈。好似这话,在这三年来,他早已对长老、对其他坛下的弟子说过了无数次。
「二师兄真是性情中人,任性直率。也莫怪方才一直不见二师兄踪影,要教大师兄这般挂心。」白清桐只是绽出一笑,丝毫无有让人冒犯的不悦。
「今日便练到这里,你先回房休息吧。」见差不多是熄灯时分,顾长歌淡声道,向来从容的话里染上了一抹无奈与担忧,话方抛下,他便急忙旋了身,脚步中有著平时没有的匆急。
想著尉迟律定是负气回房,他匆匆自中庭回到了相隔有一段距离的寝室,行走间,那廊舍处、屋檐下的灯火都让人给一一灭去,四周顿成一片黑暗,只馀苍凉的月光,映照出顾长歌一身匆忙的雪白身影。
在来到房外不远处,他看见角落那间房,一室幽暗,一点灯光也无。
他睡下了?顾长歌心疑。偶尔他为了什麽置气,回到房内窝到床榻上便被子一蒙再也不说话也不是没有过的。他匆匆推开门,在一室的寂静与孤寂之中咿呀滑出一声,那一片幽黑静得荒凉,毫无一点人声。
「律?」在满室幽暗之中,响起顾长歌淡漠悠远的嗓音,兀自回盪。
☆、〈雪月歌〉33
半晌,无人回应。顾长歌摸了黑,凭著生活在此多年的印象,来到桌案边用火摺点起外室桌上的烛灯,微弱的烛火依稀照亮了半间房,他走入内室,直往矮屏另一侧尉迟律的床榻走去,却在微弱幽光之间,望见那床榻上的一片空荡。
尉迟律不在房里?!这下顾长歌真的著急起来了。
不在房内,那尉迟律会往哪里去?顾长歌在脑海中急急搜索著,疾步出了房,也不顾那房门在身後一点也没有掩实,就著房内的微弱透出的灯光,他看见房前只有自己的足迹,想来尉迟律压根未曾回房。可除了这间与自己共同起居的房,他不曾见过尉迟律在何处流连。
会在中庭吗?毕竟他自中庭负气离去,许是还在附近徘回,未走远,只是与自己错身了。一思及这个可能,顾长歌脚步一动,往中庭处匆忙而去,沿路还不忘探看自己所经过的饭堂、灶房。熄了灯之後,峰上是一片清冷幽暗,只馀月光苍凉若水,在大地上温柔蜿蜒。
中庭在熄灯前白清桐走了後,早剩下一片空旷,一个人影也无,如今只剩顾长歌孑然的身影,在石地上被拉得长长,除了幽黑之外,竟觉有几分孤寂。他早习惯了在地上看著尉迟律的影子,落在自己的身侧。
「律?」顾长歌出声轻唤,不敢大声吵嚷,就怕惊扰了中庭东侧那一列长老所居的厢房。他疾步快走,在中庭四周巡梭了一圈,仍是未见尉迟律的身影,他不死心,再沿著四周的厢房绕了一圈,可雪月峰作息严格,日里因要早起练剑,在熄灯後所有人几乎都睡下了,那一整列厢房是早成一列的黑。
顾长歌穿过了正厅,来到了峰门口,在月光下,看见那四百石阶在黑暗之中朝山下笔直延伸而去,上头的雪积得平整,短时间内无人踩踏过的模样。
兜兜转转,顾长歌只得回到中庭,那个他失去了尉迟律踪影的地方。
该通知师父吗……寻了雪月峰大半,顾长歌心里著实著急,可看著师父的房内灯火早灭,不敢贸然打扰。况且师弟那性子平时在峰内已惹了不少琐碎的麻烦、早让师父叨念过不下数十回,要是让师父知道师弟又惹出这麽个乱子,尉迟律必是又要挨顿骂了。
顾长歌在一片孤旷的中庭上沉沉长叹了声。告诉自己,莫要著急,再仔细想想尉迟律会往哪儿去了。他在脑海中,努力忆起尉迟律最後离去的方向……依稀是往北面去了?
循著记忆,顾长歌往中庭北面而去,眼前便是那座在夜里更添了几分凛然巍峨的七重楼塔,他出了中庭,便仔细地就著微弱的月光,努了双眼努力望著雪地上一片白茫,欲寻尉迟律的足迹。
蓦忽之间,顾长歌依稀望见了一道模糊了的足迹,好似让地上刮起的雪沫又掩盖过几分,难以辨识。他眼光紧紧跟著这一道模糊难辨的雪痕,不肯放开丝毫。沿著这道足迹走著、走著,竟蜿蜒越过了那座七重楼塔,来到了塔後那一道陡峻的石阶。
这里是──
望著这道石阶,直直通往雪月峰顶,顾长歌心里蓦地一凛。
雪月峰崖,天坛及竞试台所在,平时乃雪月峰里的禁地,除了掌门及四位长老,其馀弟子被严禁擅自闯入。仅在祭祀天地、还有五年一回的四方竞试之时,弟子方得上到峰顶一窥顶上风光。
律上去了?!顾长歌见雪地上的足痕引至此地,心里一惊,赶忙望看那石阶上的积雪──果真接著方才那道足迹!
「擅自闯上雪月峰崖者,依峰规杖五十、禁闭十日。」初入峰时,众长老的话言犹在耳。可尉迟律已误上了峰崖,若不快些将他带下来,让人发现了可就糟糕了──念头一生,顾长歌也不管自己若踏上石阶一步,亦是触犯了门规,只见他疾步一抬、拾级飞踏而上,一心只想快点寻著尉迟律。
沿著那又陡又长的石阶,顾长歌匆匆攀到了峰顶,天坛与竞试台在眼前缓缓浮现,一者巍峨、一者清旷,让那苍凉的月色在一片幽黑之中描出了轮廓,他寻找著雪地上的踪迹,沿著那道模糊的足印,绕过竞试台、绕过了天坛,来到天坛山壁背後,是一处窄窄的孤崖,崖下是望不见底的深阔。
沿著峰崖,走了一二步,一抹抱著双膝、蜷坐在地的身影,在月光下映入顾长歌的双眸。
☆、〈雪月歌〉34
「律!」一看见尉迟律,顾长歌忍不住急唤出声,声中泄漏了深深的焦心担忧,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他缩成一团靠坐在山壁上的身侧,往常从容悠淡的语气,竟重了几分,「你存心要让师兄担心麽!」
来到尉迟律身边,顾长歌方看清,那张倔强气恼地绷起的脸上,有几分稀薄的泪光,在这深寒的夜里,好似要冻成了冰霜,细细结在他眼角二侧,而尉迟律不愿服输地撑著,就是不愿让那泪意轻易落下。见顾长歌竟然来到自己身侧,他冷冷地撇过头,负气倔强说道:「你不去指教你的师妹,来这里找我作什麽?」
「律,你为何这麽说?」顾长歌深深拧起了眉头,自始至终不解为何尉迟律今日这般反常,可听见方才他一开口,便是白清桐,他不禁如是猜想,「莫非你不喜欢白师妹?」
「要你管,横竖日後再多了几个师弟妹,你也没这个空閒一一看管我了──」尉迟律从雪地上猛地站起身,负气地胡乱答他。他才不只是不喜欢白清桐,而是不喜欢所有日後会成为顾长歌师弟妹的人。孤单了这麽久,好不容易生命之中,出现了这样一心一意疼著、纵容著自己的顾长歌,相较於他前半辈子的寂寥,这样的温暖已经够少了,为何还得要他跟别人分享?
「律,你不告诉我,我又怎麽知道你今日里莫名气的是什麽?」顾长歌话语之中,有著深深的无奈,可纵使心里有几分不豫,看见尉迟律孤单地抱著身子坐在这冷冷的孤崖边,他却是一点也发作不出。
「对,我莫名、我任性、我脾气倔──那你何不跟其他师兄弟一块离我远远的,偏要将我这麻烦往身上招惹?!」尉迟律负气倔强地朝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