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
“噗”的一声,暗红色的液体溅了锦释满头满脸。
“哈…”锦释傻了。
张全“啊!”的一声惨叫,弈书趁机把他一脚踢开。
“当啷”一声脆响,匕首落地。
一双手将它再次拾起。
“不要!”锦释扑过去,抱住弈书的身子,“不要!求求你,不要——”
“你闪开——”弈书将他拉拽着拖向一边。
“弈书!不要杀他——他是好人!”
“他要杀我们!”弈书喊。
“是…是你?”张全倒在地上,羸弱的出声,将一双眼睛睁得浑圆的看着锦释。一脸的难以置信。
锦释看着他,恐慌一点点地蔓延开,死死地揪住脆弱的心脏。身体一阵阵的发软。张全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吃拆入腹、钻心剜骨。
弈书又迈开步子往那边挪了一些。
“弈书,算我求你…”锦释忽然跪倒在地,不知所措的死死抱着他的腿,“他已经受了重伤,放过他吧…求求你…”回过神来时,声音已是带了十足的哭腔。
“对不起…”弈书弯下腰,决绝地,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
张全惊恐的往后挪动身躯,躺着血的身体在地面上绘出一副刺目的艳红。锦释爬了过去,拦在弈书面前。
“弈书,他是好人,真的…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今天他不死,往后死的就是我们!你懂不懂?”弈书提高了声音吼道。
“我不懂!我只知道这是条命啊——”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划过了面颊,锦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这时,张全的手猛地从后面划过锦释的脸。电光火石间,弈书手中的匕首亦刺将过来。暗红的血瞬间溅了锦释一脸,迷住了他的眼睛。
“啊——”锦释的叫声几乎和张全的惨叫同时响起。
而张全被割下的手指就散落在他的面前,还带着微微的颤动。
弈书趁机一个箭步上前,将锦释愣生生拖拽了过来,继而伸出手在他脖子后面狠辣的一劈…
锦释瘫倒在地,无法做任何的反抗。
张全就在他面前,在挣扎,在抗拒,在垂死地呻吟…然后,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在疏忽间失去了光泽。
锦释想起那个刮着干冷的风的早晨。一群充满活力的青年,兴高采烈的煮着白米饭。炊烟袅袅,言笑晏晏,萦绕在天地间,久久不散。
失去意识前,眼前飘过一簇雪花。
梦魇深深。
在梦里,张全临死前的挣扎,满怀恨意的眼神,死死地攫住锦释,无法自拔。他看见了张全身后一张张绑在木桩子上死灰一般的面孔。忽然,这些面孔又变成了藏香阁的小倌们:被陈婆子打死的,被客人活生生折磨死的,自杀的,被人下毒害的…一张张死人的脸,不甘心的、怨愤的——死人的脸!
“不——”
锦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温暖干燥的床上。身体好沉,深深的陷入床单被褥中。锦释抬不起头,就连移动一下都很困难。
他想哭。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死亡。藏香阁里受惩罚的小倌,有多少在他的小木屋里断气。又有多少,是他亲自料理的后事。
但是这一次,是唯一一次,有人因他而死。
原来,生命在某些人眼里,真的就如草芥一般轻贱。
他好恨,好恨。
原来,他俩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原来,尽管弈书过尽千帆的回到原地,人虽回了,心却远了。不是爱少了,而是人变了。
魏弈书,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书生了。
原来,不是不爱了,而是不适合。
“嗯…”一声轻柔的呼气传来,锦释一惊。
镜瑜只手撑着脑袋,半趴在床头。脑袋时不时不争气地往下一垂,整个上半身却还保持着立起来的姿势。但看那样子,却是实实在在的睡着了。
望着他的睡颜,锦释轻轻笑了。某些一直堵在胸口的东西,苦涩中又泛了点甜。
不忍去唤醒。锦释都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了,好像自从遇见了他,总是一觉醒来就能看见那张温柔的脸。与记忆中戏班的师傅、锦缘师傅重叠的,好看的脸。
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残忍。但是,再也不会了。
“嗯啊!”一声轻哼,镜瑜的脑袋不受控制的栽向棉被,复又抬起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深的黑眼圈。
困倦到极点的眼睛在看见锦释时瞬间被点亮。
“醒了?咳咳…太好了…”镜瑜的笑很温暖。
“你…一直守在这儿?”
“嗯,”镜瑜点头,“你烧得厉害。”
“你自己的病尚没好全,照顾完战士们,又来照顾我。”
镜瑜低下头,似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末了:
“兖州就要失守了”
“什么…?”锦释很吃惊。
“李厚将军牺牲了。今次一战,我们损失惨重。好在将军出征前下令拔营,才勉强保存了些生力军。弈书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冼国已经收复了所有失地,现在已经兵临兖州城下。”
“怎么…这么快…”
“战场上瞬息万变,”镜瑜伸手摸锦释的脸,“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你们回来时,城门已经紧闭,处于一等警戒状态。如果不是何副将在城楼上认出了弈书,你们真的就差一点、差一点被就地处死了。”
镜瑜俯身过来,轻轻地拥住他,将自己的头埋在锦释的枕头边,闷闷的说:
“我真怕,就这么失去你…”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锦释微笑。
“我不放开你,到死也不会…”
常年驻守边关的李厚将军死了,兖州一夜间成了朝不保夕的危城。京都那边尚无丝毫动作,安静得如一池死水。昔日李厚麾下的副将们纵然骁勇善战,但在谋略方面却及不上已故的主将十分之一。魏侍郎大人急得日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奈何一介文人,岂能懂得战争的个中道理?冼国军队日日守在城门外叫阵,已经有好几位年轻的将领出城迎战未归。城门上的休战牌已经挂了七天,外人都道:兖州气数已尽。黑云压城城欲摧。
部分守城的将领们暂歇在从前的晋王府,弈书亦被安排在这里。原本章台繁华、花柳成荫的晋王府自主人走后,已变得灰尘仆仆,残破不堪。各处庭院、房间均只剩下空架子一个,掉落地面的各色物什随处可见,彰显着抄家当日人们的慌乱与无助。锦释本不想去,奈何府中不少地方需要镜瑜,便一同搬了过去。
连日来,锦释发现镜瑜愈来愈粘他,无论锦释走到哪里,都要像影子一样的跟着。二人同寝,公事,同食,看似与在回春医馆时别无二致,但锦释却深深的感觉到,某些东西不一样了。比如,镜瑜总是在不经意间提起弈书,提起那个他与弈书在树林里共同度过的夜晚。再或者,会在临睡前,活赖死缠地拉着他求欢,完全不同往日的青涩。
这样的镜瑜,让锦释感到陌生,甚或有些许受宠若惊的惶恐。他隐约感觉到,在镜瑜那么沉稳的外表下藏着的那颗心,是多么缺乏安全感。
这日晚,二人平躺在床上聊天。